“什么？！”

    秦子旭拍桌而起，眼中怒火喷涌，气道：“朱全礼这狗贼，竟行此等丧尽天良的腌臜之事！阿昭，此等暴行当昭告天下！让世人都看清楚这伪君子的狼子野心！”

    众人皆义愤填膺，怒骂声四起。

    楚昭脸色阴沉如冰，眼中杀机一闪而过，但很快控制住情绪，咬牙道：

    “昭告天下？拿何昭告？幸存者寥寥，证词信力不足，现场除尸体外没有任何证据，他大可以推得一干二净，甚至反咬一口，说是我等为推卸责任、煽动民愤而栽赃陷害！届时，反而授人以柄，陷我等于被动。”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意，果断下令：“云素，立刻调拨人手，带上火油、石灰，即刻前往李家洼、小王庄、石溪村，将所有尸体…就地焚烧！周边要撒布生石灰消毒，动作要快，处理要干净，绝不能让瘟疫产生！”

    “是，将军！卑职会亲自带队，确保一切处理妥当！”曲云素肃然领命，深知此事关乎十万军民性命，自己要慎之又慎。

    “去吧！”楚昭摆摆手，心中却暗自为难。她知道，自己现下虽应对得当，可粮食问题若无法解决，便不过是外强中干。

    还是得速速筹粮啊！

    **

    贺州城外·流民营

    夕阳的余晖给混乱的流民营镀上了一层悲凉的暗金色，登记处排起的长龙终于走到尽头。

    负责登记的小吏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在询问完详细情况后，将两块粗糙的木牌递给林穗，确认道：“林氏，猎户之女，石溪村幸存者，携幼弟林石，对否？”

    待两人点头后，他又解释：“按规矩，你们姐弟是城外村民，本应该优先入城安置。但…如今是多事之秋，上面有严令，为防止叛军细作混入城内，城门暂时封锁，一律不得入内。你们…只能先在城外安置营落脚了。”

    林穗心中略有失望，她伪装成石溪村村民，也是有进城看看的想法，如今却不能如愿。

    但她心理素质极好，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开口道谢：“谢过这位军爷，能有个落脚的地方，有口吃的，小民已经知足。”

    小吏似乎对这种反应司空见惯，继续道：“拿着木牌，每日辰时和酉时，可到妇孺粥棚各领粥一次。但丑话说在前头，如今粮食金贵，每人每次只得清粥一碗。若想多得些吃食，需得参与劳作，以工换粮。”

    他指了指旁边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几类工作：

    甲等：协助军需转运、修筑城防、挖掘壕沟、营地建设（青壮男子优先）。酬：每日额外黍米半升或等量杂粮饼两个。

    乙等：收集枯木燃料、缝补浆洗、照料伤病。酬：每日额外杂粮饼一个。

    林穗的目光快速扫过：甲等工作虽酬劳诱人，但需耗费大量时间和体力，且必然处于楚家军的严密监管之下，这不符合她的计划，她需要相对自由的行动空间。

    “军爷，”林穗指了指乙等中的‘收集枯木燃料’，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恳求和无奈，“我弟弟伤重未愈，离不得人照顾。您看…我选拾柴这活计行吗？”

    小石头刚想脱口而出‘姐姐你尽管去，我一个人可以的！’，便被林穗有所察觉，瞬间抬手捏住他后脖颈，强制闭了麦。

    小吏瞥过脸色苍白，手裹血色布带的小石头，了然道：“行吧，每日需交够一担干柴，送到东区柴火堆过秤，完成后才有酬粮。另外，安置点给你们设在东区丙字营，那边多是妇孺。”

    他随手在木牌上做了个记号，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林穗道了声谢，搀扶着小石头，随着人流向流民营东侧走去。

    这里的环境比核心区差些，窝棚低矮破败，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难以言喻的气味。但正如小吏所说，这里多是些老弱妇孺，神情麻木，眼神空洞。林穗和小石头这对“逃难姐弟”混入其中，毫不起眼。

    待两人走远，小石头抬眸看向林穗，一脸不解地问：“姐姐，你不想去甲等工吗？”

    林穗挑眉道：“当然！那些活儿又累又脏，也不比乙等工多多少报酬，干嘛要去？”

    啊…小石头被她说的一懵，两个饼比一个饼多多少他还是知道的，难道神仙姐姐不会算数？！

    秉承着‘姐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小石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

    天色渐暗，营地里点起了稀稀落落的火把。终于，期盼已久的开粥锣声响起！

    “开粥了！妇孺棚排队！”

    “壮力棚开粥！”

    死气沉沉的流民营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瞬间涌动起来，人们拿着破碗，拖家带口，疯狂地涌向几个冒着蒸汽的粥棚。

    妇孺棚前排起的长龙，扭曲蜿蜒，看不到尽头，林穗拉着小石头也挤进其中。

    林穗早就饿了，从清晨那碗黍米粥后她便粒米未进，一直在奔波、伪装，饥饿感都要把她淹没，一时间仿佛回到了末世前几年。

    排队的过程漫长且压抑，饥饿吞噬着人的意志，林穗的感官很敏锐，她清晰地捕捉到周围发生的悲剧：

    左前方，一个蜷缩在破草席上的老妪身体已经僵硬，浑浊的眼睛瞪着灰暗的天空，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伏在她身边不断呼喊“娘，有吃的了，你再等等，马上就有吃的了”，可她却已无半点回应。

    右后方，妇人压抑的哭声不断传来，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悄无声息的没了，小小的身体裹在破布里，静悄悄的。

    更远处，一个眼神闪烁的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他低声询问那个抱着幼儿尸体发呆的妇人：“…嫂子…这娃…你换不换…”

    易子而食！这个只在史书中听闻的词，此刻竟如此真实而残酷地发生在眼前！

    林穗不禁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股愤怒且无力的寒意席卷全身。

    她不是救世主，末世十年早已让她心如磐石。可亲眼目睹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感受着那毫无尊严、只为一口吃食而崩塌的人伦底线，她的心脏还是被狠狠攥紧了！

    ‘丰饶…’

    她下意识地抚过手腕内侧，那里一片平静。

    ‘纵然我有荞麦良种…可只有十斤。就算全部种下，精耕细作，一亩地又能产多少？三百斤？四百斤？杯水车薪！如何救得了这众多的灾民？’

    巨大的数字鸿沟让林穗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

    ‘楚昭…那位站在城墙上接受万民跪拜的女将军，她真有这通天本领，能填平这无底的粮壑吗？’

    “姐姐…粥…”小石头虚弱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到我们了。”

    林穗递上木牌和破碗，掌勺的伙夫面无表情地舀起一勺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倒进碗里，几粒可怜的黍米沉在碗底，上面漂浮着几片不知名的野菜叶。

    她端着这碗“粥”，拉着小石头，找了个稍微避风的角落坐下。

    小石头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烫，小口小口地啜吸着。

    林穗看着碗里寡淡的汤水，又看了看周围麻木吞咽的人群，心中对楚昭的期望宛如风中残烛，摇摇欲灭。

    ‘依靠贺州城？依靠这每日的两碗清汤？无异于坐以待毙！’

    贺州城地处平原，紧邻叛军盘踞的溪峡，未来必是战火纷争之地。战火一起，这看似安稳的流民营，瞬间就会化为修罗场！

    她不能长期呆在这里，她虽有良种，量却不多，绝不能浪费在不确定的环境里。她必须先活下去，活到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深夜，万籁俱寂，流民营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压抑着的咳嗽声，偶尔还会传来梦呓和哭泣的声音。

    小石头因伤疲惫，早已沉沉睡去。

    林穗平躺在简陋的窝棚里，闭上眼睛，表面沉睡，实则心神已沉入“丰饶”空间。

    她心念微动，从芥子空间中取出《基本种植手册》，脑海中不断搜索关于改良荞麦的详细资料，逐字逐句地研读：

    【作物名称：荞麦（改良）

    生育周期：极短！

    从播种到成熟，最快仅需60天！

    适应性：极强！耐瘠薄，对土壤要求低；抗旱性中等，需水量远低于水稻小麦；耐寒性较强，幼苗可耐轻霜；喜凉爽湿润气候，但在温带夏季亦可良好生长。

    光照需求：中等偏下。虽喜光，但具有一定的耐阴性，可在林间空地、山坡地等光照条件不十分充足的地方种植。

    产量潜力：中等偏上，亩产可达300-400斤（视土壤肥力及管理而定）。

    最佳种植区域：山地、丘陵坡地、林缘间隙地。尤其适合作为灾后补种、抢种作物，或贫瘠土地的首选先锋作物。】

    看完荞麦的基础种植技巧，林穗的眼睛越来越亮！

    林缘间隙地！那不就是山林中？！

    贺州城北侧便有一片山脉，名叫骊山。那里树木丛生，人迹罕至，正是绝佳的隐蔽种植点！只要能找到向阳的缓坡，那里的阳光足以满足荞麦的种植需要。

    而六十天的超短周期，意味着她只需要熬过两个月，便能迎来第一批收获。有了粮食，就有了在这乱世立足、甚至暗中发展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