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玉换美人

    启程那日,阴雨连连,天空如被蒙上一层灰,墨色的天被雨水冲淡,笼住了日光,深深浅浅地如水墨画一般在空中铺开。

    浩浩荡荡的队伍挤满整条街道,停在丞相府门口。

    姜聊身起赤焰红棕马,身穿墨色鎏金提花经文云绫锦华服,头顶金羽冠,一手持着缰绳勒住马,那双好看的瑞凤眼目光沉沉,微微眯着抬头看天,又低头回眸看向丞相府门口。

    突然回想到,上次遇险还多亏这丞相府千金施手相救,如今又一同前往楼鐢送玉都真的有缘分。

    正思索着,就听见几声清脆的马蹄声,一抬眸。

    楚留客骑着马,走到姜聊停下,同他一起回眸看向丞相府。

    道:“这丞相千金怎么还不来?”

    姜聊回道:“无妨,还没到出发的时候,外加此行路途遥远,她总该多收拾一会。再等等吧。”

    楚留客努努嘴,没再说话。

    又过了半晌,丞相府传来骚动,一群丫鬟从府内并排出来站在两边侧,一只做工精美的绣花鞋踏出门槛,双脚踏出才看清全貌。

    虞霓头戴净白幂篱遮住面貌,幂篱周边还有一圈长六寸的珍珠珠帘,下摆处每隔六寸坠着一颗珍珠。披着白狐裘衣,绛纱色的缎面长裙,外面套了一层纱衣,裙摆处绣着朵朵泛着光泽的芍药花。

    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蓝衣的丫鬟,另一侧跟着的是一位穿着宫服的婢女。婢女手中拿着黑色的木匣匣子里装着的便是此行要送的玉。

    姜聊眼神匆匆扫过后面的两个人,目光最后停留在虞霓的身上,不知为何总有股莫名的力量吸引着他去关注她,目光怎么移也移不开,伴随着的是奇怪的心跳。

    虞霓前脚才在丫鬟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后脚一阵风便袭来,将她的面纱轻轻吹起,她眯了眯眼。

    姜聊也透过飞扬的面纱看清了她的脸。柳眉烽烟起,善眸微抬,肤如白瓷瓶,下巴尖又柔和,眼似水杏丹唇轻抿。可谓是周正大方,敦厚典雅,虽明艳但含蓄。

    美得像天上的月亮,闪着不刺眼的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姜聊看着这张脸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仿佛天中层层阴霾散去,为眼前人单独照下一缕阳光。

    他突然想到一首诗,“轻纱半掩倾城色,微风轻轻巧动人心。”

    他痴痴地望着她,眼眸微微眯起,然不知地探寻。虞霓理了理幂篱,弯腰进了马车。姜聊这才缓缓回过神觉得自己有些冒犯,羞涩地回过头不再去看。

    “当——”铜锣声响起,钦天监的人伸长脖子对天大喊一声:“吉时到!启程!”

    马蹄声响起,又渐渐远了。

    在他们离开不久后,便有人紧跟其后,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马车内,虞霓撑手依靠着,水葱似的手指抵在额头,眼睛微微地斜视着,看向银妺。

    银妺抬手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拧了拧眉又多张望了几眼,忽然眉头又舒展开来,若有似无地向某处点了点头,随后又放下了车帘。

    虞霓立即收回了视线,假装若无其事地问:“还有多久到驿站?”说着便掀起车帷的一角,队伍驶入了一片密林,周遭静静的,接着月光才得以看清前路。

    虞霓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太安静了!静静的。只能听见马蹄声和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静谧中似乎蕴藏这某种未知的危险。

    银妺答道:“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小姐,别往窗外看了,你先眯一会吧。”

    末了,银妺就向前挪了挪,将帘子放下。

    虞霓也只好顺她的意,阖上眼睛。

    楚留客原本在队伍的最前端走得好好的,突然马停了下来,无论楚留客怎么使唤也不肯走了。姜聊见状驾马过来查看情况。

    楚留客一手拉着缰绳,跟着马儿在原地不停转圈圈,一边向姜聊埋怨道:“这马怎么回事,突然不走了?”

    姜聊默然不语,眉头轻微蹙起,敏锐地扫过四周,看着高高的仿佛通天的树。作为一个刺客,姜聊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暗藏的危险。

    楚留客看面前的人一直不说话,顺着他的视线也将林子看了一遍,他也立刻嗅到了逐渐逼近的威胁。

    “哒哒哒——”马蹄来回在地上跺得不停,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楚留客的手缓缓摸向身侧的弯刀。

    静静的,静静的。“唰!!!!”

    一下子地中的落叶飞起,同落叶一起出现还有一直埋藏在暗处的黑衣蒙面暗卫。银白色的光在黑夜中炸开,他们个个拿着剑向“温孤行”袭来。

    楚留客立刻抽出弯刀,抬腿一脚踩在马背上借着力,一刀划向离他最近那人的脖子,顺势一脚将那人踢倒在地。

    月光下,楚留客的弯刀比别的刀剑都要耀眼,闪烁的光芒可以与天上的弦月作比,隐约能从刀身上看见三个字——“逐月华”。

    刀剑相拼,铮声奏奏。

    姜聊看楚留客面对三四个暗卫也游刃有余的身影看得入迷,没注意到自己身后飞来的刀剑,姜聊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体本能地向左一侧,姜聊这才注意到这个喜欢背后偷袭的家伙。

    抬手拔出右边的云初剑,那个暗卫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个草包“三皇子”居然会反应得这么快,还没做出下一个动作时就被姜聊抹了脖子。

    暗处又源源不断,涌出十几个暗卫。同时,护卫队才反应过来,他们是遭遇袭击了!!纷纷拔出刀剑加入这场战斗。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这暗卫刚解决完一个,又来一个,前后左右夹击搞得楚留客有些精疲力尽。一时分了神,就被钻了空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人从侧面突袭,等楚留客发现他时已经无处可躲,前后左右都是他的人。楚留客做出进攻的姿势本想殊死一搏,结果一道剑光在他眼前晃过,三两下就解除了两个人。

    楚留客一看那人居然是“温孤行”!!!蓦地来了兴致,没想到“温孤行”这个整日只知道游手好闲的人居然剑使得这么好,楚留客看着“温孤行”的剑法莫名的有股熟悉感。转念一想,暗叹道:“不愧是皇室子,个个心机深沉,最喜欢扮猪吃老虎。”

    楚留客顿时干劲满满,起身替姜聊解决掉身后的敌人。姜聊先是看了一眼他,楚留客冲着他挑了挑眉,敌人刚好来袭,两人背抵着背。楚留客由衷地夸道:“三皇子殿下,剑法了得呀!”

    姜聊眼眸一动,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答道:“你的刀法也不错!”

    “那是自然。等解决完这群杂碎,我们两个好好比试比试,看看谁更厉害。”

    “好!”

    姜聊陡然觉得背后一空,就见楚留客持刀冲向敌人堆。姜聊相对理智一点,先抓住对方的破绽,再一击致命。

    马车因为外面的打斗来回摇晃,宫娥吓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外面的打打杀杀,身子还在不停颤抖。马车内的另外两个人闲庭自若地坐在原处,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

    银妺鄙视地看了宫娥一眼,轻嗤出声。虞霓端坐在正中间,睁开眼瞧了一眼银妺那看不起人的样子,抵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虞霓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又闭上了眼。

    谁知!下一刻帘子外突然伸出了一双手,将宫娥拽了出去,紧接着马车外一阵尖叫声连连,直到最后再也没有尖叫声,只有刀剑利刃划过的声音。

    虞霓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愣住了,那宫娥被撸走时无助的挥舞着双手,祈求谁能拉她一把,祈求的目光落在离她最近的银妺身上,银妺选择的是无视。

    银妺见虞霓看着自己,有些莫名心虚,但依旧理直气壮:“小姐不用怕,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娥而已。就算死了,陛下也不会怪罪下来的。”

    虞霓默默的收了手,细长的手指摸上有些凌乱的发髻,慢慢地整理着,吩咐道:“你不是会武功吗?你竟然都是丞相叫来保护我的,你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形。”

    银妺犹豫一会,抬眼就看眼虞霓静得可怕,如深水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只好倾着身子,掀开一角帘子,探出头往外观望。

    虞霓看见她将后背对向自己,猫着步走到她身后,想到进丞相府这几年一直陪伴自己的芷兰,恨意喷薄而出,缓缓蹲下,迅速拔下头上的发簪直挺挺地插入银妺的脖子,粘稠散发着腥味的血浆喷涌而出,糊了虞霓一手。

    虞霓拔出沾满血的簪子,血流溅到她美丽的脸上,她冷静得可怕,她冷眼地看着银妺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她。还没等她开口,虞霓抬起手又是一簪子,一下又一下的刺在银妺的脖子上、身体上。

    直到她没有了动静,虞霓才停下来。她挽起袖子,将簪子上令人作呕的血迹擦干净,重新带回头上。

    抬脚将尚未断气的银妺,踹下马车说道:“芷兰死那日你也是这样躲在人群后面偷笑,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今日我杀得了你,来日我就能取那畜生的狗头!!善恶有报,你们不得好死!”

    有人借力踹了马车一脚,马儿惊得嘶鸣一声,扬起前蹄踏来踏去,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马车剧烈颠簸下,虞霓不慎摔倒在地,在地上连滚几圈才停下来,爬起来时身上全是淤泥,发髻也乱了。

    虞霓只觉得头晕目眩,连摇了几下头才微微缓解。一转头就看见失控的马匹早已挣脱了缰绳,向自己奔驰而来。虞霓想要避让开,却发现自己的脚在刚刚跌落马车时扭到了,她根本躲不开。马儿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到了眼前。虞霓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把佩剑,双手握着剑,目光坚韧地等着马过来。

    在马儿离自己几乎快要贴在时,虞霓刚准备挥剑,就见远处突然飞过来一枚燕尾飞镖,飞镖快速滑过夜空发出一道响亮的声响,最后停在马儿脖颈上,瞬间在它的脖子上刺出来一个血窟娄。

    虞霓震惊!!刚才飞镖划过眼前时,她看见那把飞镖上居然刻着那两个她曾偷偷无数次抚摸的字——“逢生”!!

    姜…逢生?!姜聊!!

    她仰头看向飞镖飞过来的位置,只见他们的三皇子殿下在两个刺客间来回穿梭,敌人的剑碰不到他一分一毫,他的剑无一处纰漏地落在敌人身上却又不伤及要害,当敌人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早已被挑断了手脚筋。这套剑法虞霓太熟悉了!!!

    震惊之余发现马儿还在发癫,区区一飞镖的伤害远远不够,虞霓忍着脚踝的疼痛站起身,举起长剑在原来的伤口上补刀。不知道是飞镖上的毒起了作用,还是虞霓的补刀让发疯的马停了下来,倒在地上睁着眼一动不动。

    虞霓也耗尽所有力气,陡然挨着马瘫倒在地。阖眼前,她看到一个黑色衣角,仔细一看上面有若隐若现的一条条经文,那人俯下身看了一眼虞霓,他冰冷的手抵在虞霓脖子上探了一下又收回,从马的身上拿走那枚飞镖。

    虞霓伸手抓住那一处衣角,他停了一下,可惜虞霓只觉眼皮子沉沉的,实在忍不住阖上了眼。

    随着最后一个敌人被铲除,这场混战才结束。楚留客本想抓一个活口问出背后主谋,结果全都是邪刚烈的,刚被楚留客逮到就服毒自尽了。此事也就只好作罢。

    姜聊吩咐人整顿了一下队伍后,就出发前往驿站。

    姜聊他们走后,在树上看热闹的乌鸦抬起腿啄了啄脚,霍然静止不动,血红的眼珠子凝望远方,霎时间就挥翅飞向远方。

    飞向千里外的南川。

    飞到南川的某座无名山上,山顶上建着一个土匪窝子。这土匪窝与别的土匪窝不一样,青砖黛瓦飞檐翘角,用莲花方砖铺了很大的一个坝子。比起土匪窝更像是某个仙家修行的地方。

    乌鸦飞进一个房间,房间很大,中间有一张木头方形长桌,桌上摆了很多书,上面无一例外的都写着“复生术”、“复活”、“起死回生”……

    长桌的尽头坐着一个寸头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壮实,看起来很憨厚的男人。那男人正一只脚搭在长凳上,两条向上杂乱的眉毛动了动,粗犷的手胡乱翻动着眼前的书,翻了几下又把它整理好。

    吩咐旁边瘦得跟麻杆一样的人:“算了,我不识字,就不给兄弟添乱了。把这些书给我兄弟送去。”

    瘦麻杆应了,麻利地将书抱起。

    这人是塞豹,滕子绪的义兄。塞豹从小就壮实,父母死后便跟随人上山当了土匪。一日在买完酒上山时,不小心被毒蛇咬了,多亏当时遇到了上山采药的滕子绪才保住这条命,因为滕子绪救了他,道上的人最念恩情,塞豹就硬拉着滕子绪结为了异姓兄弟。

    滕子绪这些年也一直居住在赛豹的土匪山上。

    塞豹感觉窗边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一回头大惊,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宝贝,一边鼓着掌一边笑着走到窗边,嘴里宠溺地喊道:“啾啾回来啦!哎呀~啾啾过来,来叔伯着。”

    乌鸦像是听懂了人话,一跳两跳地跳到塞豹肩头。

    塞豹刮了刮她的喙,说道:“真是个小馋鸟,今天刚杀了鹿,你就偷偷地跑回来。可别让你爹知道了,到时候他又要训你。”

    说完 ,塞豹仰头看天,看到一轮似圆盘的月亮,头偏了一点,端详着月亮。问:“我记得你爹和我说过。那个害的你爹和你无家可归的坏家伙,当时就是用一块洁白无瑕的玉做的法。北诏皇室刚好要去楼鐢送玉。”

    塞豹颠了颠啾啾在的那只肩膀,一晃一摇地关上窗子走到桌前,掏出一张地图细细观察。对着小鸟说道:“下个月十五是你的生辰。你叔伯我呀,已经好久没敢偷鸡摸狗的事了。为了你爹,破例一次。”

    啾啾从塞豹肩膀上跳下来,走到地图上,用喙啄了啄地图上的某个地点,赛豹立马懂了她的意思。

    “这是他们下一站去的地方?”

    啾啾点点头。塞豹旋即大笑:“我们啾啾真聪明!居然知道这么多。明天叔伯就收拾行李,你给叔伯带路好不好?叔伯请你吃好多好多的鹿肉。”

    啾啾一听到“鹿肉”就高兴到飞起,挥舞着翅膀绕着塞豹一直转圈,房间内全是赛豹的笑声和啾啾鸣叫声。

    虞霓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松软的被盖,床边还有暖炉。她手撑着身体坐起来,扫视一圈周边的环境,抬头揉揉眉心,后知后觉地感到浑身酸痛。

    虞霓低头努力回想阖眼前的最后一幕,她十分确定那人就是姜聊!!如果是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送玉队伍中?还有三皇子的那套剑法。

    漻生竹的剑法和燕尾飞镖。

    莫非?三皇子是假的!!他是姜聊!

    那他为什么要假扮三皇子?是为了偷玉?还是因为别的。

    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直面问题。

    虞霓不想再纠结,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穿上外衣。跛着脚推门出去。

    不久,三皇子的房门被敲响。

    姜聊听着敲响房门的声音,外面的人好像很急躁似乎是为了寻求什么,见里面没有回应停顿片刻又敲响房门,并开口说话:“三皇子殿下,是我。”

    姜聊听到是虞霓的声音,想到刚才她抓着自己衣角不肯放的一幕,心下了然她此行的目的,摩挲着指腹犹豫了一会儿才带上人皮面具开了门。

    “虞娘子,找我什么事?”姜聊抵在门槛中间,两手拉着门,将虞霓挡在门外。

    姜聊比虞霓高了一个头,高大的身影将房间内的灯挡完了,一片阴影投在虞霓身上。

    虞霓微微仰起头,唇间挂上淡淡的笑:“三皇子殿下,外面太冷,我们进去说。”

    姜聊怔了一瞬,还是听话的让出一条道,让虞霓进来。

    二人坐在罗汉床两侧,中间隔着一个矮桌。姜聊为虞霓倒了杯热水,温热的水入喉,虞霓放下杯子开门见山道:“三皇子殿下的剑法我看着好生眼熟。我是该叫你三皇子,还是姜聊。”

    姜聊瞳孔颤了一下,低垂的眼睑一掀,笑道:“虞娘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慎言!”

    虞霓有些难受,直接了当地说明一切,坦白身份:“姜聊,你可还记得十年前你在十里街陈府后门捡到的那个七岁女童?那天下着雨你把她带到地下城,把她藏在柜子里,教她写字,带她出去逛庙会。”

    虞霓手肘撑着桌子,往姜聊面前移了移,水亮的眸子带着真诚,“谁我都可能认错,唯有你和你的剑法,我不会认错。”

    在虞霓提起十年前陈府后门时,姜聊淡定的眼神变得不淡定,疑惑、不可置信、眯起眼去探寻,看着她的双眸判断她是否在说谎。但!虞娘子的面容却越看越熟悉,一种似曾相识感,尤其是那双乌黑发亮的瞳孔还有眉眼间的那股倔劲。

    忽然惊讶震惊欣喜,一个大胆的想法刚刚萌生,又立马变成更大疑惑。

    阿芜不是死了吗??

    莫非当年的事另有隐情?真相究竟是什么?!!

    姜聊面上波澜不惊,默默地将虞霓刚刚喝过的水杯又重新加满,临近杯口时又停下注水,差一分水就要溢出来。

    他道:“虞娘子当时你在相府救过我的命,我一直念着这份恩情,你也知道我并非三皇子,我不知你是从何处听闻的这件事,我们也了当些,你今日到访究竟何事?”

    虞霓指尖拿起水杯,指尖被烫得有些泛红,说:“‘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你不是三皇子,我也不是虞娘子。”

    刚才姜聊心中大胆的想法迅速萌生像是得到了验证。

    姜聊情不自禁地呢喃出那个名字:“阿芜?”

    “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又成了丞相家的千金?”

    虞霓转着手中的水杯,真想一点点浮现,一切未知都涣尔冰开。

    虞霓一点点地说,姜聊一点点地听。得知真相后,姜聊依旧觉得心里不好受,像是蒙了一层雾。

    原来,当年他们被抓回去后,姜十堰给她的那碗巨苦的药是假的,姜十堰瞒着所有人把阿芜送去了更适合她待的地方。

    把她送到十里街旁边一条街道的学堂,那个学堂里面全是无家可归的孤儿…那个学堂叫西风堂。

    姜聊听过这个学堂,街坊的人说建这个学堂的是一个西域人。

    ?!!西域人!!姜十堰也有西域血统!!!

    姜聊突然恍然大悟,那个西域人是姜十堰!!姜聊。做任务的时候细心观察过京都每条街道都有这个学堂,怪不得这几年被带到地下城的孤儿越来越少。

    原来,姜十堰背着他们所以人做了这么大的事。

    虞霓看着姜聊在那发呆思考,霍然又想到了什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摆道:“堰公子的确是个好人。你每次一出去就是三四日,你给我的吃食偏偏只够吃两天,等你回来我就只剩半条命了。每次你前脚刚走他就会来看我,给我带新衣服和吃的,甚至还给我梳过小辫。他还不让我告诉你,你也没发现。”

    姜聊听完眉头蹙了一瞬,心头突然受到了猛烈的撞击,挣扎着心乱如麻。细细会想,那时他为弟弟的事忙得昏头转向,一回到西院塞给阿芜一些吃的就呼呼大睡,的确没有注意到阿芜的变化。

    堰公子…他…

    没等姜聊消化完这番话,虞霓又接着说她变成相府千金的事。只是这段叙述明显没有刚才那样轻快。

    那段往事像是外壳是糖的中药丸,糖化了就哭了,苦得呲牙咧嘴,苦得不能自已。

    阿芜乖巧地在学堂待了一年,只是她常常坐在二楼窗台外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总是希望那个意外的身影走过。

    同样的庙会,满天烟花肆意灿烂。阿芜撑着脸向外看,看到了那个身影,看到了姜聊,他在人群中非常的显眼。匆匆地逆着人行走,姜聊短暂地停留仰头望天,阿芜注意到他落寞的神情。

    姜聊来得快走得也快。阿芜忙手忙脚地下楼去追。却没看到他,一不小心还迷了路。等到夜深了,街上的人群都散了,她也没找到回去的路。

    不偏不倚正巧碰见了从寺庙祈福回来的丞相夫人林氏,林氏一直膝下无子,此次去寺庙就是为了求子,回来的途中刚好遇见阿芜,她觉得是天意。偏将阿芜带了回去,改名虞霓。至此她就成了丞相家那个福薄一直养在乡下辟邪的嫡小姐。

    在仇人膝下蝉伏九余年,其中苦楚只有她知。

    姜聊也知道阿芜与丞相隔着至亲血仇,天天待在仇人膝下必定如剜心碎骨一般。

    目光灼灼看着曾经的小女孩长成现在的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眼中的怜惜骗不了人,他问:“那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虞霓故作轻松地阐述,期间痛苦依旧能从字眼中弯寻:“起先我不知那是相府,只当是寻常富贵人家。林氏是个心善的,一直视我如己出,直到我看到他…害死我父母的人。林氏死后,他在外人面前依旧给我丞相千金的体面,实际上我也只不过是用来嫁给王公贵族,拢权的工具。”

    虞霓发现自己成了仇人的女儿时瞬间就如山体倒塌一般崩溃,又得知虞善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投诚袁懿将林氏送去他人床榻上后,她如失心疯一般拿来厨房的老鼠药下在虞善的膳食里,可虞善多疑事情败露,丞相夫人的大丫鬟替她顶了罪,丞相夫人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最终月坠花折。

    虞善一个恶臭自私虚伪攀权附势的人。因为别人一句话就将自己的妻子送给别人床上,明明知道自己妹妹有心上人依旧强行将妹妹送入宫中,就连虞霓自己的命运也是被安排好的,不是嫁给五皇子做妾,就是哪个有权势的王公贵族。

    虞霓每每想起这都悲愤欲绝,痛惜不已。攥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虞霓深吸一口气,阖上了眼。

    姜聊低眉看到虞霓被热水烫红的手,眉头皱了皱,强势地将杯子松虞霓手中抽离,放到一旁。

    张了张嘴又止住,良久才道:“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虞霓长长叹了口气,将心中的郁闷暂时一扫而空,依旧笑道:“无妨,人在做天在看,他迟早会遭到报应。”

    眉毛一挑,问道:“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姜聊抿唇,淡然道:“往常如旧。”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儿,虞霓觉得时候不早了,被人看到定要生出一些闲言碎语,便回了自己房间。

    姜聊在她走后并没有睡下,而是撕下带了一整天的人皮面具换上自己的衣服,翻下窗户,一路如青燕踏林而过。

    回到了京都城,仔细的走过京都每一条街道,的确如阿芜所言,一条街道都建有一个学堂。

    姜聊随机选了一个学堂,翻墙进去。正好中间孩子们在睡觉,一个房间里住着六九个孩子,孩子们相拥在一起,盖着厚厚的棉被,睡得香甜。

    姜聊低头抿嘴不语,心中百感交集,走到窗边,替他们关上窗。

    转身又离开京都。

    在没发生那件事前,姜聊一直将姜十堰当做自己的亲哥哥,但后来他渐渐发现他和姜十堰之间总是有一种抽离感,像是他们其中某个人随时都会离开,他们中间总隔着什么东西。

    像是有人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堰公子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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