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漾心里像揣了个没底的陶罐,晃来晃去全是疑惑。他望着道长飘然而去的背影,紧走两步追问:“请问道长能否指点在下一二,此次兰心客栈屠戮事件,和我们的起义是有什么牵扯吗?”
“一切的答案都浮在水面上,明晃晃的,你们低头一看便知,无需老道多费唇舌。”道长的声音像山间的风,轻飘飘地落下来,说完便要转身进竹林。
江白柚连忙出声,“道士伯伯~今天的剑法练习就先到这里吧,我陪他去客栈查看情况。”
道长没回头,只背对着挥了挥袖子,宽大的道袍扫过竹枝,带起几片枯叶悠悠飘落,算是应了。
下山的路上,两人共乘一骑(朱漾坚持让江白柚坐在前面,自己牵着缰绳),马蹄踏过沾着露水的青草,发出“沙沙”的轻响。朱漾看着江白柚被风吹起的发梢,心里的顾虑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客栈里的场面,比你想象的要血腥百倍。地上的血能没过脚踝,尸体摆得像堆柴火,你……真要去?要不我自己去查,回头告诉你?”
江白柚回头瞥他一眼,嘴角带着点不服输的劲儿:“放心吧,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还能被这点场面吓破胆?”
话虽如此,可当两人推开兰心客栈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像只无形的手,“呼”地一下捂住了江白柚的口鼻——那气味又腥又甜,还裹着新鲜尸体开始发馊的酸腐味,像打翻了的血坛子里泡着烂肉,呛得人眼睛发酸。
更触目惊心的是,官兵们已经把所有尸体都搬到了一楼大堂,横七竖八地铺了一地。有的尸体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有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还有的脖子歪成个诡异的角度,断口处的红肉翻卷着,像被野狗啃过的烂布条。
江白柚只扫了一眼,胃里就像被塞进了只乱蹦的兔子,猛地一阵翻江倒海。她“噔噔噔”退出去,跑到客栈外的草地上,扶着棵老槐树剧烈干呕起来,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连手指都在发抖。
朱漾见状,心一下子揪紧了,也顾不上里面的勘察,三步并作两步追出来,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里满是担忧:“我就说让你别来,这哪是姑娘家该看的?我送你去旁边客栈歇着,这里有我就行。”
“没事……”江白柚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红,“这场面……确实比我想的要狠。”她深吸了两口带着青草气的空气,用力抹了把脸,“走吧,进去看看,或许能发现些什么。”
再次踏进客栈,江白柚刻意避开地上的尸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有个掌柜模样的老者,手里还死死攥着本账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有个穿粗布裙的丫鬟,怀里好像还护着什么,可衣襟早已被血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好几具尸体都是人首分离,只剩层薄薄的皮肉连着,像挂在脖子上的烂灯笼,还有的肚子被豁开个大洞,肠子拖在地上,沾了满地黑红的血泥。
江白柚的指尖掐进了掌心,才勉强压下胃里的翻腾。
相比之下,朱漾显然镇定得多。他快步走到正在勘察的白樟和王涵身边,王涵比白樟年长几岁,脸上带着道浅浅的刀疤,看着更沉稳些。两人见朱漾来了,立刻领着他走到一排尸体前。
“漾哥,你看这些。”白樟指着地上的尸体,声音压得很低,“这些人和别处的死状不一样——别人身上都是刀砍剑劈的伤口,血肉模糊的,可他们身上没什么明显外伤,嘴唇红得像涂了胭脂,像是中了毒。”
说着,白樟从怀里掏出块白布,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裹着几块米白色的令牌,看着像用骨头磨成的,表面光滑冰凉。“我们搜了他们的身,这些令牌都藏在腰间或胸口,你看这上面的花纹。”
朱漾弯腰凑近了看,令牌上刻着个小小的骷髅头,眼眶处的纹路刻得极深,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只黑洞,透着股阴森气。“是骷髅头……”他眉头紧锁,指尖轻轻摩挲着令牌边缘,“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东西,可脑子像被浆糊黏住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不甘心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算了,先不想了。白樟,你带人把客栈封了,派两个兄弟在门口守两天,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剩下的人赶紧收集线索,然后把尸体抬回衙门——这天儿热得像个蒸笼,再搁下去,怕是要臭得招苍蝇了。”
“得令!”白樟和王涵齐声应道。
朱漾转头看向站在角落的江白柚,轻声说:“你要是想跟我回军营,或者想去别的地方,就先在附近转一转,我处理完这儿的事,马上去找你。”
“我帮你们一起找线索吧。”江白柚摇摇头。
“不行。”朱漾想也没想就拒绝,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持,“这活儿太晦气,你一个姑娘家别沾手。听话,出去透透气,一会儿我找去你。”说完,便转身和兄弟们一起,弯腰去抬那些沉重的尸体,军靴踩在血水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
江白柚走出客栈时,阳光正好,可她总觉得身上像蒙了层血雾,洗都洗不掉。刚走到巷口,就被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大姐拉住了,那大姐嗓门洪亮,像敲锣似的:“姑娘!你是从那杀人客栈里出来的?快跟我说说,里面到底啥样?”
江白柚眼珠一转,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我也算个幸存者——今早天不亮就走了,回来就听说出了事,官爷让我回来问话呢。”她故意压低声音,“大姐,我看你们聊得热闹,这是在说啥呢?”
“嗨,还能说啥,就说这杀千刀的凶手吧!”大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忽然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说,“不过我跟你说,我看见凶手了!”
江白柚心里“咯噔”一下,忙追问:“啥?能跟我仔细说说吗?”
“能是能,”大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但咱就当听个新鲜,可别告诉里面那些官爷,他们刚来也不知道是个好说话的还是其他,我怕惹祸上身!”
“放心吧姐,我嘴严得很。”
“那就好。”大姐拍了拍胸口,“今天早上卯时刚过,我寻思着去巷口那口老井打水,给我家小子晒着中午洗澡用。刚推开院门,就瞅见远处黑压压来了十几个汉子,一个个牛高马大的,肩宽得能挡住半扇门。我吓得赶紧缩了回去,扒着门缝偷看——就见他们在巷口吵吵嚷嚷的,好像在商量去哪儿,最后就奔着这兰心客栈来了。”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颤:“他们进去了好一阵子,出来的时候,身上的黑衣服都湿漉漉的,看着沉甸甸的。那黑布衫子,不像是沾了水,倒像是……像是杀完人溅了满身血!”
“你是说,他们进去之后,又出来了?”江白柚抓住关键,追问。
“千真万确!”大姐拍着大腿,“差不多进去多少,出来多少,一个个脚步沉得很,像是踩着啥宝贝似的。”
“那你还记得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大姐抬手往西边一指:“好像是那边!顺着这条巷走到底,再拐个弯就没影了。”
江白柚谢过大姐,顺着她指的方向快步走去。巷子深处堆着些废弃的木板,墙角的青苔被踩得稀烂。走了没多远,她忽然发现地上有几滴暗红的血迹,像断线的珠子,断断续续往前延伸。可走到巷子尽头,一面斑驳的土墙挡住了去路,地上的血迹却突然多了起来,像是有人故意往墙上泼了血,又在墙根处蹭了蹭,仿佛在说“我们从这儿穿墙跑了”。
江白柚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那血迹,还带着点黏腻——太刻意了,倒像是个圈套。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朱漾的喊声:“江白柚!江白柚!”
她站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正好撞见朱漾——他刚用井水冲了冲手,军衣的袖口还滴着水,脸上沾了点没擦干净的血渍,看着有些狼狈,眼神却亮得很。
“我带你回驻地吧。”朱漾说。
“啊?”江白柚愣了一下,不明白怎么突然要去军营。
朱漾看着她茫然的样子,抬手抹了把脸,露出点疲惫却认真的神色:“回去和我对对案情——有些事,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听到是因为案子,江白柚失落的松了口气,“哦!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