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生

    男人捂着痛感异常强烈的手腕,产生一种这手要废掉的错觉,疼痛让他的额角渗出汗来,滴到眼睛里火辣辣的疼。

    他的视线里只有两道模糊的影子,一高一低,距离自己半米的位置。

    “你这厮……”男人气急,心想什么歪瓜裂枣也能坏他的好事了?白玉生一个婊子,勾得这么多人袒护她,不是出来卖的又还能是什么?

    男人愈想愈气,抬起另一只手就又要扇上去,可他手里的动作还没落实,下一刻被那道较高的身影一脚踹倒,他身材浑圆魁梧,倒地之后并不觉得痛,只是叫他觉得难堪,面如火烧。

    “你……我可是李术的弟弟!”

    他欲爬起来,身子刚蠕动一下,脖颈与锁骨连接处便被人当头一踩,巨大的疼痛和屈辱席卷而来,自己被狠狠地钉到这地上,他欲动,这力道则越大,压得他无法动弹,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

    宋潇声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傻眼,心想沈淮竹看着清清冷冷的,怎么劲儿这么大?一脚给人干得起不来了。

    她的眼睛扫了一圈,听到了些犹如蚊蚋交谈的人声,一回头,发现这间厢房门口站满了人。

    这群人神色各异,有得一脸快活,有得则满是玩味。

    宋潇声再回头看向厢房里的时候,才发现那名坐在轮椅上的女子衣服已经被扯得不成样子,破布一样堪堪地搭在她的身上。

    宋潇声神情一冷,转身把门一关,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睛。

    “穿我的吧。”宋潇声把外氅褪下盖在了女人的肩膀上。

    手落下之前,她看见清了女人圆润肩膀上布满的伤痕,新旧交错,有深有浅,却并不丑陋,反而如同藤蔓一样,叫这雪白肌肤被衬得更为艳丽。

    女人镇静地瞧着她,宋潇声一怔,若不是那个男人还躺在地下哀嚎,她会以为这里什么都未曾发生。

    她想着,便直起身子对沈淮竹道,语气温和:“王爷,能否请你在外面等我?”

    宋潇声也不确定沈淮竹的性子会不会听自己的,只是眼下的情况,有两个男人在这不太好说话。

    沈淮竹瞧了宋潇声一眼,片刻后抬起脚:“滚出去。”

    男人丝毫未动,不止是吓傻了还是气急了,身子竟有些不受控制地抖。

    见他不为所动,沈淮竹眉头蹙起,眼底也爬上了些寒冷之意,声音清晰:“伏强!”

    “小的在!"厢房的门被推开,伏强声音洪亮。

    “把他送到男监去。”沈淮竹转身后回头看着宋潇声,“……早些回来。”

    门被他关上,只剩宋潇声与白玉生二人。

    她其实也有些手足无措,遇到这种事情想必谁都不好受。

    有些话卡在嘴边,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将它说出来。

    宋潇声站在女人身侧,一时犯了难。

    “你倒是好心。”女人忽然出声,只是言语尖锐,说的话难以入耳。

    宋潇声静默,片刻后拖来一把椅子,坐在她身旁。

    看着女人孱弱的身子,衣料下露出一双苍白柔弱无骨的小腿,让宋潇声一度怀疑这腿是不是假肢。

    她的视线又慢慢往上移,不去看她露在外面的肌肤。

    “你还好吗?”宋潇声轻生问道,见这人不说话她又道,“我叫宋潇声,姑娘呢?”

    白玉生听到这才有了动作,缓缓转过头看着她,冷笑一声:“你想做什么?”

    宋潇声一愣,赶紧解释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不知道这观南阁是靠女人挣男人的钱?”白玉生看着宋潇声茫然的神情,脸上挂起讥讽的笑,“那么多人都知道我白玉生今晚的光彩事迹,以后谁给我花钱?你么?”

    “我……”宋潇声哑然,两只手指放在腿上互相蹭着,表情愕然,“我不知道这些。”

    她看见不远处放置了一把古琴,心想这人肯定是有门手艺的,便道:“白姑娘你既有手艺,何必妄自菲薄,将自己困于这楼里。”

    “我一个瘸子,谁要我?”白玉生打量宋潇声一番,见她一脸不解,觉得有些可笑,表现得如此不谙世事,当真不是这个世道的人么?

    她道:“刚刚那男人是谁?我听你叫他王爷,你莫不是他养在外面的相好?”

    宋潇声眉毛拧在一起,有些不悦,这女人说话为何如此尖锐?跟针似的扎得耳朵她难受。

    宋潇声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白玉生却放低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开口。

    暖暖的风扫到她的侧脸,宋潇声偏过头撞上白玉生的眼睛,一时竟有些忘记自己是谁了,眼神拧在白玉生那张天生勾人的脸上。

    不得不说,白玉生真生了一副好嗓子,语调勾人像一只狐狸在蛊惑她,白玉生一只手顺着宋潇声的脖子往上爬,可说的话却让人无端生怒:“你给他吹吹耳旁风,能不能把我也养着?我肯定比你便宜。”

    “姑娘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宋潇声按住白玉生那只摸上自己下颌的手,脸上泛起愠怒,“你若这般自轻自贱那你在他人眼里又是如何,你想过么?”

    白玉生见宋潇声一脸正经地与自己谈论这些,竟笑出声来,潋滟的眼睛盯着她:“我一日为妓,便终生为妓。只要我进了楼里的厢房,这里的人便都会认为我是卖的,我说自己还是个完璧之身,又有谁信呢?”

    白玉生说得缓慢,一字一句仿佛抛开了自己的心。

    宋潇声看着她,捕捉到了这双脉脉含情的眼睛里不同寻常的悲伤。

    她欲想开口,在看到白玉生那副样子后又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宋潇声起身,将自己的大氅往白玉生身上拢了拢。

    “白姑娘今日烦忧,早些歇息吧,我明日再来。”

    她没再给白玉生拿刺扎自己的机会,话音一落转身就走。

    开门便见到沈淮竹在门旁,他将后背抵上墙,闭目而立,犹如一棵青松树,在这灯红酒绿的观南阁独树一帜。

    宋潇声看愣了。

    宋潇声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他,沈淮竹悠悠睁开眼道:“说完了?”

    宋潇声点点头:“王爷还要继续听曲儿么?”

    “回府。”沈淮竹道。

    宋潇声一路上都在偷偷打量沈淮竹的神情,见他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有些怕是自己造成的,试探着开口:“王爷生我气了吗?”

    沈淮竹斜睨她一眼,又将头转回去:“你多想了。”

    沈淮竹虽是这样说,可宋潇声还是觉得他藏着些情绪,偏过头垂下眼睛去看来回走动的脚:“今晚是我鲁莽了些。”

    “你胆量有佳,”沈淮竹忽然偏头去看宋潇声,“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宋潇声闻言步子一停,很快又迈步补上:“……不知。”

    难道她惹上什么大人物了?宋潇声想到这心里忽然一慌,赶紧追上沈淮竹的步子发问:“王爷可知道?”

    “行阳商会会长的弟弟。”

    宋潇声见沈淮竹没了下文,心更慌了,手里也渗出些汗,行阳商会又是什么?她虽来这世界有段时间了,可对于那些产业或是别的,她也是一项不知的。宋潇声想到沈淮竹前脚将这人关进男监,后脚得知这人身份,难道连沈淮竹都忌惮?

    宋潇声不安发问,两只骤然失温的手揪在一起,却怎么样都无法变得暖热:“他……很厉害么?王爷也要受牵连么?”

    她话音一落,便听到沈淮竹道:“一个商会,还不足以让本王放在眼里。”

    宋潇声原本还在眨的眼皮停住,她怎么觉得沈淮竹在……臭屁?

    宋潇声想了会儿,乘着这个劲儿赶紧推进:“那我明日还可以去观南阁么?我看那位白姑娘的遭遇有些……令人唏嘘。”

    沈淮竹默了瞬,随后道:“随你。”

    宋潇声见她同意了心里暗喜,眼睛弯成弧形,像两道月牙:“谢谢王爷成全!”

    沈淮竹侧过身子去看宋潇声,见她一脸灿然,呼吸没由来一顿。

    沈淮竹压下忽然说不清的心绪:“找伏强跟着罢。”

    宋潇声点点头,小步子跑进厢房。

    沈淮竹看着她愈来愈小的身影,觉得内心平静的湖面仿佛落下一滴水,荡开了涟漪。

    夜色浓郁,黑天儿挂上几个星头,风一阵阵刮,天空渐渐退却颜色,变成了白日。

    宋潇声掀开被子,她似乎觉得这里的日子没那么难熬了。

    她捎了些府里厨娘做的糕点,装在盒子里又用绸缎包裹,打了个精致的结。

    她一直觉得沈淮竹各种品味都是一流的,不论府里的布局还是景观,就连这做的餐食都是一打一的好。

    这茶糕她初次品尝时便觉得不错,清香软糯,甜而不腻。

    白玉生应该会喜欢吧?

    说实话宋潇声也不清楚自己昨晚为什么要说明日再来这话。

    也许是觉得白玉生身世悲惨,也许是觉得她这样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最后宋潇声想明白了,她馋白玉生的脸。

    那双大眼睛潋滟柔情,叫自己一个女人看了都难以忘怀,更别说男人了。

    想到这……宋潇声又回忆起了她昨日说的那些话,虽然听着伤人,可终究不过是用来保护自己的盔甲。

    只是那么漂亮的一个人,腿却瘸了。

    她在心里不免惋惜着。

    宋潇声和伏强一起进入观南阁,想寻白玉生却被掌柜告知她昨晚主动请辞了。

    再问便没了下文。

    宋潇声只好去问其他人,个别几个女人一听这名字都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神色厌恶避之不及。

    闲暇之余她也听到了背后那些女人的只字片语。

    “都来进厢房了还在清高什么?”

    “要我是她我就受着,没准还能发大财呢。”

    ……

    各种声音充斥着宋潇声的耳朵,她理解这些女人的每个说法,却无法苟同。

    最后宋潇声找到了一楼演出的琴师,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女性告诉她:白玉生原本是在一楼作曲的,只是后来父亲想将她嫁出去,白玉生不肯,跑出去后身子被马碾了,掌柜爱她的脸,却嫌弃她那双无法动弹的腿,便让她去服侍那些厢房的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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