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

    楼下骤然传来瓷器破裂的脆响,紧接着一道跋扈的声线穿透而来:“哪来的乡野村姑!”

    沈时桉闻身望去,只见楼下一位肥头大耳的公子哥正横眉竖眼地拦住一个粗布麻衣的女人跟前。

    那女人手中提着一袋鼓鼓囊囊的麻袋,一身粗布短打,分明是田间汉子惯有的穿搭,衣服上打着补丁,却意外地干净。

    那公子哥趾高气扬地将人堵住,手中折扇“啪”地一合,用扇尖虚点那女子,声音陡然拔高:“掌柜的!你们酒楼越发不上道了!什么腌脏货色都往店里放,平白污了本少爷的眼!”

    他一边说着,一边嫌恶地掸了掸衣袖,仿佛那女子周身的穷酸气会沾到他华贵的衣衫上似的。

    酒楼里的客人纷纷侧目,却无人敢出声。

    女人始终目不斜视,手中沉甸甸的麻袋紧贴着脚边,她垂下头,平静的目光落在那公子哥的头顶。

    公子哥仰起头,对上女人毫无波澜的视线,心中一刺,一股无名火顿时窜了出来:“看什么看!”

    那张本就因为肥胖的脸更加扭曲,声音都变了调,“你这贱民也配用这种眼神看我?!”

    掌柜的听见声音,搓着手从柜台后小跑出来,额上渗出细小的薄汗:“朱少爷,您消消气。”

    “她是来送东西的,马上走,马上走。”掌柜的说着,腰几乎要低到地下。他一边用袖子擦拭着额上的汗水,一边朝孟三娘使着眼色,让她给朱少爷赔不是。

    偏生孟三娘没看懂他的眼神,站在原地不动。

    朱少爷脸色更难看了,那张圆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最狠别人当着他的面提他的姓氏,偏生掌柜的还喊得这般响亮。

    “送东西?”他冷哼一声,脖子上一圈圈的肥肉随之一颤,“这等贱民的东西也配进这酒楼?脏死了。”

    “是是是……您说的是。”掌柜的转头驱赶孟三娘,“走走走!赶紧走!”他边说边使着眼色,示意她先出去。

    孟三娘终于有了反应:“不脏。”

    她又重复了一遍:“不脏,很干净。”她把包裹打开凑到掌柜面前,“你看。”

    “快走!不脏我也不收了。”掌柜的这下也恼了,动手将她向外推着,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的祖宗!赶紧走,不然我在这酒楼也要干不下去了。”

    掌柜的后背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这酒楼是县里吴举人开的,他不过是替东家看店的。

    若是惹恼了朱少爷,不仅他的饭碗也要丢,怕是连这些年攒下来的棺材本都得赔进去。

    孟三娘双脚如同生了根似地钉在原地,掌柜的急得满头大汗,双手抵在她肩上用力,孟三娘仍然纹丝不动,反倒是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三娘快走吧!”掌柜的声音都劈了叉,可孟三娘依旧稳若泰山。

    她的目光越过掌柜的,落在朱少爷的身上。

    朱少爷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在本少爷面前演什么演?”

    话音刚落,他身后带来的衙役顿时领悟,撸着袖子上前,“既然掌柜的推不动,咱们就来帮掌柜的将人挪挪窝!”

    那人说着,抬起巴掌刚要碰到孟三娘的肩膀,孟三娘伸手握住二人的手腕。

    那二人愣住,涨红着脸想把手抽出来,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愣是抽不动。

    孟三娘依旧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乱半分,反倒是两个衙役,急得满头大汗。

    “做什么,还不动手?”朱少爷一声怒吼。

    一名衙役咬牙,一脚踹向孟三娘的下肢,孟三娘松手一躲,三人顿时乱作一团。

    推搡间,孟三娘的麻袋倒在地上,里边的东西掉了出来,一麻袋的野味和野菜,她猛地将两名衙役推倒,蹲下来将东西捡回来。

    朱少爷嫌恶地退后一步,捏着鼻子嗤笑道:“我当是什么东西这么宝贵,原来是些野菜。”

    说着,他抬脚踢了一脚,“这些东西,我府上的畜生都不吃。”

    “太过分了!简直欺人太甚!”楼上晚秋见状,愤怒出声,眼眶微红。

    沈时桉眯起眼睛,眼中冷意渐浓:“那是谁?”

    “他是县令的独子。”顾长风的目光紧盯着楼下那嚣张跋扈的身影,“仗着自己有个县令父亲,在城里横惯了。”

    朱县令在位无功无过,未曾苛待过百姓,长阳县与周边县城比起来,百姓能勉强图个温饱,如今无功无过便算个好官。

    却唯独在这个独子身上拎不清,宠溺无度,任由他横行霸道。

    朱少爷还觉得不过瘾,又踢了一脚地上的麻袋,方才孟三娘捡回来的东西顿时又飞了出去。

    孟三娘忽然起身,一步步向朱少爷逼近,她身形修长,足有七尺有余,比朱少爷高出一个头,此刻居高临下盯着他,压迫感十足。

    朱少爷不自觉地后退,他仰着脖子,对上女人那双寒潭似的双眸,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你、你想干什么?”朱少爷声音突然变细,“我可是县令之子!”

    孟三娘的目光直直盯着他:“道歉。”

    酒楼里瞬间静得可怕。

    朱少爷愣了一瞬间,脸上肥肉抖了抖,随即拧出个狰狞的冷笑,“在这长阳县,还没人敢让本少爷低头认错!”他突然一声怒喝,“来人啊!给我把这个刁妇捆了!”

    掌柜的慌忙挡在孟三娘跟前,他双手作揖几乎要跪下去:“朱少爷息怒。”他面上赔着笑,手指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太阳穴,“这妇人这不太灵光,您贵人雅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孟三娘眸光微动,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我不傻。”

    “脑子有问题?”朱少爷却不管,他眼神一冷,慢条斯理地重复着,手中折扇不轻不重地在掌柜的面上拍打着,“老东西,疯妇你也敢放进来?”

    每说一个字,便在掌柜的脸上敲一下。

    掌柜的脸上冷汗直流,后背被汗水打湿。

    朱少爷冷哼一声,脸上横肉抖动,又指着孟三娘厉声道:“把这疯妇押进大牢,让她尝尝藐视本少爷的下场!”

    “遵命。”两个衙役爬起来齐声应和,为首的班头朝孟三娘走去,一脚踹倒了最近的八仙桌,碗碟坠地的声音响起。

    周围的客人顿时四下逃窜。

    孟三娘双手紧握,紧盯面前的衙役,正要迎上扑上前的衙役时。

    忽地,一个暗器从楼上直射而下,带着凌厉的剑锋,精准地射中孟三娘面前的班头身上。

    那班头身形猛的一滞,他踉跄着倒退两步,而后重重地栽倒在地上,他四肢在地上挣扎了一番,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没了气息。

    “装什么死!”朱少爷觉得莫名其妙,方才还生龙活虎,这会便倒下了,他一脚踢在那人身上,“还不起来!”

    半响,那名衙役躺在地上还是没有动静。

    另一名衙役察觉有异,战战兢兢上前试探他的鼻息。他突然如遭雷劈般弹开,踉跄跌坐在地,声音都变了调:“没、没气了!”

    “你说什么?”朱少爷突然拔高音量,“没气了?在我们眼皮底下平白无故没气了?

    楼上,沈时桉松开暗器,这是她从李书掉出来的暗器,使用方法跟枪有些相似,但又不太一样,射出来的东西是个针,只能用来放麻药或者毒药。

    她垂眸瞥了眼楼下朱少爷的模样,她刚把针换成了毒药,今天第一次用,倒是便宜他们了。

    掌柜的面色如土,手指颤抖地指着倒在地上的衙役,惊恐万分:“这……这…他身上没有伤口!”

    “会不会是遇上鬼了!”

    掌柜的话音刚落,一个跑堂的伙计跪倒在地,嘴里念念有词:“冤有头债有主,鬼差饶命!鬼差饶命!”

    “谁!是谁装神弄鬼!”朱少爷吓得顿时一张脸吓得煞白他哆哆嗦嗦道,“那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我爹可是县令!”最后几个破了音,活像只被刹住脖子的公鸡。

    “哐当”一声响,不知谁踩番了凳子。

    朱少爷此刻早已吓得瘫软如泥,又被这声惊吓到,他怒视着孟三娘:“你给本少爷等着,本少爷不会放过你的!”

    他放下狠话,带着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掌柜的见他离开,心中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朝四下惊魂未定的宾客们团团作揖:“诸位贵客受惊了,对不住各位了,今日的账全都记在小老儿帐上。”

    宾客们纷纷摇头叹息表示理解,有几位熟客拍了拍掌柜的肩膀:“这事怨不得你。”他瞥了眼正在收拾残局的孟三娘,“只是这娘子瞧着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朱少爷怕是不会放过她,可惜了……”大好年华生生折在这了。

    掌柜的苦笑摇头,这三娘是个苦命人啊,从祁州逃荒而来,丈夫孩子都死了,带着个半瘫的婆婆,现如今还得罪了县令之子。

    孟三娘同店里的伙计一起,收拾着残局蹲下身,随后将她带来的东西,一个个捡回去。

    掌柜的说完转身见状,忙不迭蹲下身帮忙一起捡,他压低声道:“三娘,你别怪我,那是县令独子,咱们小老百姓得罪不起。”

    说着,他悄悄往孟三娘手机塞了一块碎银,“你赶紧收拾东西离开长阳县吧,对不住了。”

    孟三娘望着手中银子一愣,她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把钱收下了,她郑重其事地向掌柜的道了谢,将东西留下,离开了。

    “大当家不该出手的。”顾长风道,“大当家想在长阳县做生意,得罪了县令怕是……”

    沈时桉微微侧目,随即轻笑一声:“若是担心得罪人,便什么都不做,我何必当这土匪?”

    顾长风闻言一怔,低头抱拳:“是我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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