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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宋玉绾搬回了自己原先居住的西厢小院。

    地方不大,陈设简单,但窗明几净,有炭盆驱散春寒,饭菜也恢复了温热洁净。严嬷嬷那张刻薄的老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沉默寡言、只洒扫浆洗的婆婆。

    宋勉看在玉绾如此孝心,对外称玉绾虽是庶女,可也是贵妾之女;王氏那边,自那日被宋勉拉下脸后暂时偃旗息鼓,只派了个小丫鬟每日象征性地来问问起居。王氏的沉默,意味着更深的谋划,让她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当务之急,是解开柳姨娘之死的谜团。唯一的线索,就在张嬷嬷塞给她的那块刻着古怪门形符号的灰黑石头和那几个字:玉器行,西市。

    西市,京都最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但她必须走一趟。

    玉绾坐在书案前,反复摩挲着那石块。门形符号的刻痕硌着指腹,带来一丝微弱的疼痛。

    母亲的血仇,不能等。被动挨打,唯有死路一条——她必须主动出击,哪怕前路荆棘密布,深渊万丈。

    “嬷嬷。”玉绾轻声唤道。

    一直默默守在门边的张嬷嬷立刻快步上前,浑浊的眼睛带着询问和关切。

    玉绾摊开手掌,露出那块灰黑色的石头。“西市,玉器行,”她声音压得极低,目光紧紧锁住张嬷嬷的眼睛,“我们得去。”

    张嬷嬷眉头紧皱,满脸忧虑。她用力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恐惧和哀求——危险!太危险了!不能去!

    玉绾静静地看着张嬷嬷,心中酸涩。她轻轻握住张嬷嬷布满老茧的手,想要安抚嬷嬷的担忧。

    “嬷嬷,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坚定,“但姨娘的死,等不得。王氏的刀,悬在头顶,也等不得。坐以待毙,才是死路一条。”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高远的天空,压低声音,决绝道:“府门难出,但人心有隙。嬷嬷,你信我。我们需要帮手。”

    帮手?在这府里?张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是更深的忧虑。谁会帮她们?谁敢帮她们?

    玉绾的目光,缓缓移向了小院通往花园的那道月亮门。那里,时常会有一个怯生生、像兔子般的身影经过——四姐,宋玉瑶。

    暮色四合,西厢小院早早沉寂下来。玉绾屏退了新派来的粗使婆子,只留张嬷嬷在屋内。玉绾裹着夹袄,正细细地在一小块木片上刻着什么。张嬷嬷坐门边矮凳上,借着微弱的光线,缝补玉绾的一件素色中衣的袖口,不时抬头望一眼玉绾,相顾无言,尽是叹息。

    这深宅,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一阵凛冽的风猛地扑打在窗棂上,糊窗的桑皮纸不堪重负地呻吟出声。玉绾敏锐地捕捉到那几乎被风声彻底掩盖的脚步声,刻刀的动作猛地一顿!

    张嬷嬷也瞬间停下了针线,佝偻的身躯骤然绷紧,悄无声息地探向门后顶门用的粗实柴棒。

    宋玉绾屏住呼吸,指尖迅速将木片和篾刀藏入袖中。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她看向张嬷嬷,眼神交汇,无需言语。有人!就在外墙根下!是王氏按捺不住,派人来的?

    老妇人示意她别动,佝偻着身子,悄悄挪到门边,耳朵紧贴门板。屋外,风声呜咽,那诡异的“嗒嗒”声似乎消失了。

    是错觉么?

    二人稍稍松懈。

    砰——!

    沉闷的一声重响猛地砸在后墙上,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传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玉绾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有人撞墙了!

    张嬷嬷脸色剧变,双手握紧柴棒,猛地拉开房门,扑向传声之处!

    “嬷嬷!”玉绾低呼一声,心念急转,不能留嬷嬷一人面对未知,随即也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屋后,是落叶堆积的狭窄夹道。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在冰冷的夜风中骤然弥漫开来。

    月光惨淡,勉强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轮廓——那人蜷缩在地,身体痛苦地抽搐着。他穿着一身紧窄利落的玄衣,布料被利器撕裂多处,穴痕在玄衣上大片洇开,伤口被月光映出。

    他一只手死死捂住肋下,指缝间血液汩汩涌出,另一只手则无力地垂着,仿佛脱了臼,那眼神冰冷、暴戾、充满杀意!

    张嬷嬷正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手中的柴棒高高举起,却被他凶戾的眼神瞪得浑身颤抖,动作凝滞。

    那人试图站起,且被剧烈的疼痛扯住,身体再次重重砸回地面,怀中的玉佩摔落而出,碎成两半,被那人颤抖着拾起。

    玉绾的目光,被这枚碎裂的云纹玉佩吸引。

    是他!

    那个在上月惊马混乱中,救了她一命的人!

    玉绾僵在原地。恩人?杀手?这矛盾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那人趁此二人发愣之际,猛然弹起,掐住张嬷嬷的脖子,将一把短匕抵在张嬷嬷颈上。

    “嗬……嗬……”张嬷嬷被扼住喉咙,老脸涨得紫红,眼睛惊恐,手中的柴棒“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别动!”玄衣人声音嘶哑,他整个人几乎完全压在张嬷嬷瘦小的身躯上,以此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刀刃在张嬷嬷脖子留下了一条细血线。

    “你的下人,见到了不该见的人,得杀。”他喘息着,每个字都像是被挤压出来一般,“你这个做主子的,也得杀。”这个男人疯了似的,随时可以将二人了结于此!

    玉绾如坠冰窟,紧握袖中的刻刀和木片,要不要赌一线生机?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炸响!她不甘心!她不能死!姨娘死因未明,王氏还在逍遥!她宋玉绾,绝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像她可怜的母亲一样,悄无声息地变成这深宅里又一缕冤魂!

    她猛地咬紧下唇,努力平静下来,死死盯住那玄衣人。

    他若要杀,凭借他的功夫,和他刚刚的爆发力,完全可以拼着最后一口气,直接割断二人的喉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挟持着张嬷嬷,和她周旋!

    他在等什么?还是说,他此刻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那柄抵在嬷嬷颈上的刀,恐怕已是强弩之末。

    “你若要杀,”玉绾的声音响起,出乎意料地平静,“刚刚便杀了,犯不着再来知会一声。”

    玄衣人的瞳孔骤然收缩,扣住张嬷嬷喉咙的手指下意识地又收紧了一分!张嬷嬷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由紫转青。

    “你救过我,就在上月惊马混乱之中。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惊马混乱”一出口,玄衣人眼中的杀意,出现了一丝碎裂!

    赌对了!

    她强压住狂跳的心脏,继续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你手上那位,也不是我的下人,她是我的亲人。”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她是哑巴,说不了话——你大可放心。”

    张嬷嬷艰难地喘息着,听到玉绾的话,她急忙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声,试图证明自己无法言语。

    玉绾毫不避让,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袖中的刻刀硌得掌骨生疼。

    墙外,极远处,似乎隐隐传来了几声模糊的犬吠,旋即又被风声吞没。

    玄衣人紧绷的身体晃动了。一个哑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宅女子……灭口带来的暴露风险,和放过她们带来的安全,在疯狂的天平上摇摆。

    墙外,隔着几重院落,远远地,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几点昏黄的火光在墙头之上跳跃着逼近。

    终于,那紧扼着张嬷嬷喉咙的手指松开——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玄衣人依旧死死盯着玉绾,“最好……如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若有一字走漏……”他没有说完,后果却直接透过他眼中的杀意映出。

    他将张嬷嬷往前狠狠一推,嬷嬷踉跄着扑倒在地,捂住喉咙剧烈干咳。

    墙外的脚步声和火光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低喝:“这边!”

    千钧一发!

    玉绾思绪飞转!他若被追兵抓住,她和张嬷嬷“见过他”这件事,立刻就会变成催命符!此时若是帮了他,也算是回报……况且,他刚刚还想动手杀她……罢了,恩怨相消,现在帮了,就算他欠了个大恩。

    “墙根下!往左走三步!有堆杂物!踩着翻过去就是染坊后院!”玉绾低声,语速快得像爆豆子。她白日里偷偷观察过,那里堆着些废弃的染缸和木架,是翻墙最隐蔽也最省力的地方!

    玄衣人猛地一顿,顾不得太多了。他立刻按照玉绾所指的方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墙根左数三步的位置,果然有一堆半人高的、被枯草覆盖的破瓦烂缸和朽木!他咬紧牙关,手脚并用地攀上那堆杂物,身体猛地向上蹿起!

    哗啦!

    朽木和破瓦被他带倒一片,发出刺耳的声响。墙外逼近的火光和脚步声骤然一滞,随即爆发出更急促的呼喝:“那边有动静!快!”

    玄衣人的身影已经狼狈地消失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只留下一道浓重的血腥味和几片被扯下的枯叶,打着旋儿飘落。

    几支火把猛地探上了墙头,却只看到惊魂未定的张嬷嬷,和站在她身前脸色苍白如纸的宋玉绾。

    “什么人!”墙头传来一声厉喝,夹杂着怀疑和杀气。

    玉绾猛地一个激灵,眼中瞬间蓄满泪水,指着地上那滩血迹和倒塌的杂物堆,声音带着哭腔,尖利而破碎:“有血!有贼翻墙跑了!……嬷嬷差点被掐死!吓死我了!”她像是被吓得语无伦次,猛地扑过去扶住还在干呕的张嬷嬷,将脸埋在老妇人瘦弱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嬷嬷!嬷嬷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有贼啊!”

    她的哭声凄厉无助,在寂静的寒夜里传出去老远。墙头上那几支火把晃动了一下,持火把的人似乎在审视着下面两个明显吓坏了的女人——一个老仆妇狼狈地瘫在地上咳嗽,一个年轻主子哭得梨花带雨瑟瑟发抖,地上只有一滩血和翻倒的杂物,并无凶徒踪影。

    “看清什么人了吗?”另一个声音问道。

    玉绾只是拼命摇头,哭得更加凄惨,紧紧抱着张嬷嬷,嘴里翻来覆去只有“血”、“贼”、“吓死了”几个词。

    墙头上的火光又停留了几息,似乎是在判断。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像某种信号的呼哨。领头的那个便一声令下,墙头上的火光迅速移动,朝着玄衣人消失的相反方向快速远去,脚步声也渐渐消失在寒风中。

    许久。

    直到墙外彻底恢复了死寂,玉绾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她缓缓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泪珠,在月光下闪着微光。所有的恐惧、脆弱、歇斯底里,如同潮水般退去。

    她扶着依旧惊魂未定、浑身发抖的张嬷嬷,慢慢站起身。沾了泥污的素白裙裾扫过地上那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迹。

    “嬷嬷,”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平稳,“没事了,我们回去。您先休息,我待会儿把这里清理一下。”

    她搀着张嬷嬷,一步一步,缓缓走回那间亮着微弱炭火的小屋。

    玉绾忙活着清理干净后,步履从容,脊背挺直,仿佛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魂和放声的恸哭从未发生。

    门扉在身后轻轻合拢。玉绾走到竹榻边,若无其事地躺下,拉过薄被盖好,闭上眼睛。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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