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禾看了看妖塔,语气凝重:“容肆,妖塔内如今什么情况?”
容肆亦在加固阵法之列,闻言头也不回:“不太妙。里边妖兽十分暴动,像是被什么激起了斗志一般。”
妖塔内的妖兽被钉有魂钉,每每想要反抗,便要承受深入魂魄的疼痛。这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局。
苍禾回头看向弟子们:“你们四人留在外面,加固阵法。容肆,你随我进去镇压。”
苍禾懒怠管理宗门,不代表他不擅长领导他人。尚年轻时,苍禾也是佼佼青年,曾领着玄霄门弟子创下无数佳绩。
容肆应声,凌清秋四人迅速补上空位。苍禾和容肆对视一眼,飞身进入妖塔。
底层妖兽暴动最为严重,只能先控制住下层,再逐层向上了。
妖塔内黑黢黢一片,妖兽的嘶吼声隐隐约约。为防止开了灵智的妖兽携手,每只妖兽被分开关押,各个牢房都设有阵法,阻隔妖兽与外界接触。
甫一进去,苍禾便伸手拦住准备向前的容肆。
“怎么了?”容肆疑惑。他都准备进去打架了。
“……不对劲。”苍禾眉头紧皱着。
少时的苍禾曾独自出任务,途中遇见了魔修。
魔界外设有结界,魔界中人看不起外界,又因矛盾众多,甚少外出。
仙界的少年剑修们都不曾了解过如何应对魔修,苍禾头一次吃了大亏,若不是他及时求救,怕是凶多吉少。
尽管上任玄霄掌门及时赶到,苍禾也被魔修重伤,修养了好一阵子。是以,魔修的气息,苍禾最为熟悉不过了。
“塔内有魔修。”
容肆僵住了,有些不敢置信:“魔修……?怎么可能,魔修不是……甚少离开魔界吗?”
“你也说了,甚少离开,并不是不会离开。”
苍禾周身释放威压,底层的妖兽渐渐不再暴动。他引燃塔壁上的火烛,扔给容肆一卷书。
书卷上是他总结的应对魔修的法子,一直收在识海,哪成想还真能派上用场。
容肆快速翻看后,随着苍禾一起控制妖兽。底层妖兽几乎没了神智,俨然被魔气控制着。
两人无法,只得一寸一寸拔除魔气。
妖塔外,几位长老领着一起加固封印。一道道灵印落下,封印总算修补完全。
察觉到塔内的暴动正一点点平息,几位长老也松了口气。
大长老长得慈眉善目,瞧了几人半天后,走了过来。
“你们是……苍禾的弟子?”大长老摸摸胡子,眯眯眼看着几人。
凌清秋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是,弟子凌清秋携师弟妹见过大长老。”
尤惊葭,林沼和谢之迢站在他身后,对着大长老拱手行礼。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大长老笑着,毫不避讳道,“清秋是吧,老夫瞧你是个好苗子,往后不若常来仙盟转转。”
凌清秋愣了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
林沼却是挑眉,有些了然。大长老这是……看上师兄,想培养下一任仙盟盟主吗?
凌清秋也回过味来,说不上什么感受。
他曾经一心修道,除了修道,师尊和三位师弟妹,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值得他过多关注。
重来这一遭,他想过了,左右师尊也不喜这宗门俗务,干脆他从现在就试着挑起宗门。这样,师尊也能早日退休,师弟妹们也有了靠山。
“多谢大长老抬爱。”凌清秋再次行礼,语气诚恳了许多,“只是宗门事务繁忙,清秋还需帮衬师尊。待忙过这阵子,清秋定随师尊多来拜访。”
闻言,大长老摇摇头。得,又被拒绝了。苍禾的弟子果然跟他一样,倔驴脾气。
正叹息着,忽然觉得不对,大长老回过头,容肆恰好从妖塔内走出。
大长老时常半眯着的小眼睛睁开了,严肃的多:“怎的了?怎的只有你出来了?”
妖塔内屏蔽一切通讯,容肆和苍禾在里边联系不上外界,只好出来一人。
“出事了。”容肆平稳着呼吸,身上带着新伤,“有魔修潜进去了。”
大长老大骇。他年长在场众人许多,自然知晓事态严重。
“清秋,你带着你师弟妹守在这里。守卫听令,与玄霄宗大弟子凌清秋共守阵法,听他号令。今日之事,休得外传!”
大长老语速飞快地安排着,大步向前走:“老二,你们同我一起,进塔镇压魔修。”
魔修实力如何尚未知晓,只是让苍禾孤军奋战怕是不行,他们要尽早助他才是。
容肆和长老们很快进了妖塔。
林沼收了收手心,听云剑剑光一闪,直直扎在地上。结界迅速结成,将妖塔包在中心。不论内部情况如何,都不能殃及外界。
“师兄。”林沼脸色发白,有些惶惶,“我……”
凌清秋抬抬手,止住她的话头。他知道她想说什么。百妖驭魔,百妖和魔,不就在眼前吗?
谢之迢眉头紧锁,他思索着,难道因为他们的做法不同于前世,那人提前动手了?
他抬眼看了看严阵以待的凌清秋和尤惊葭。看来,是时候坦诚公布地谈一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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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塔内,苍禾停下战斗,稍作休息。
当上掌门之后,他打架甚少用剑,敌手几乎没有值得他用剑的。如今他的剑沾上了血,插在地上,苍禾抬手,抹掉脸上溅上的血珠。
身后传来脚步声和熟悉的威压,苍禾回过身,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不是魔修,是有人给他们种下了魔种。”
他想起今晨林沼说的话。
“百妖驭魔,众生皆苦。”
九层妖塔中的妖何止百只,他一路杀了上来,那些被种下魔气的妖兽,已经没了理智。
大长老睁着眼,上前站在他身侧:“小子,歇歇吧,几只妖兽罢了,老夫还能打。”
仅剩下最后四层妖兽还未解决,苍禾摇了摇头,婉拒了大长老的好意。既然决定挑起这些责任,自然不会再如之前一般逃避。
有了几位长老的加入,妖塔肃清的速度骤然提升。直至最后一层,大长老停住了脚步。
见他面色有异,容肆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上前一步,一剑劈开牢房。
空的,牢房里空无一妖。
这只妖,逃了。
九层妖塔,越高的层中,关押的妖兽便越是凶恶。最后一层关押的妖兽,是当年东海移来的蛇族族长,虎皮蟒。
虎皮蟒此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届混血妖身,修行本该受阻,偏偏他修为极高。仙盟抓获他时才知,他为了自己的修行,硬生生献祭了追随他而来的族蛇。
可如今,这只穷凶恶极的大妖,神不知鬼不觉地潜逃了。
容肆握剑的手都在抖。若是大妖潜逃,为祸人界,他要怎么向仙去的上任盟主交代?
大长老脸色也不好看,沉默了片刻,他摆摆手:“先走吧,回去再说。”
苍禾收了剑,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出了妖塔。
见长辈们出来,凌清秋率先迎了上去,刚叫了声人,便发现他们脸色都不对劲。
正不知该不该问,苍禾率先开了口:“有大妖潜逃了,清秋,通知门内,务必做好防守。”
前世,因为那人的缘故,玄霄门弟子死的死,伤的伤,不得已,他让清秋遣散了弟子。想他堂堂正道大宗,最后竟落得如此地步。
凌清秋也变了脸色,显然是想起了上一世宗门的结局。事不容缓,他立刻走到一边联系万无忌。
见另外三个弟子还在向这边张望,苍禾揉了揉眉心。
“长老,你们回去吧,我带弟子去趟藏书阁。”
大长老颔首,容肆拿了令牌扔给他。
苍禾收了收脸上的严肃,拿着令牌,走向三个弟子,待凌清秋走过来之后才道:“随我去藏书阁。”
林沼见他面色还算正常,好奇道:“师尊,去藏书阁作甚?”
苍禾一面收着令牌,一面回她:“带你们进去瞧瞧,查些东西。”
凌清秋思索了片刻。藏书阁内的书多是外界没有的,若想在其中增添信息,只需登记一下,自会有人前去增添。
东君上神说,记得告诉世人他的名讳。等他去藏书阁中登记后,要不了多久,仙家弟子都会知道岑既明此人。
藏书阁外有修士把守结界,苍禾拿着令牌,顺利领着四个徒弟进了阁楼。
他也没拘着他们:“想知道什么自己查去吧,为师也去找些东西。”
他要再去翻翻,有关那只魔兽的信息。
凌清秋率先抬腿,他径直走向存放记载上神的书籍的区域。翻找一番,他抽出一本书,
凌清秋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很快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信息。还没等他登记,突然瞧见书页靠边的位置上,写了一行小字。
“东君上神,岑姓,名既明。”
那字迹,分明就是苍禾的。凌清秋眉心拧了拧,可若是师尊早就增添过,为何世人对此所知仍然甚少?
似有所感,凌清秋绕到书架前段登记的地方,仔细翻看着,果然没找到苍禾的登记信息。
他不由有些无语,这倒像是师尊能做出来的事。只是这藏书阁的人员,未免太过懈怠了。
苍禾进上古秘境时,玄霄宗上任掌门仍在,他还只是掌门座下二弟子。几百年过去了,他在书上擅自添的文字,竟然无人察觉吗?
想了想,凌清秋提笔,登记了信息。既然应了东君上神,自然要说到做到。
尤惊葭不知道又窜到哪里去了,林沼只好自己翻看着书籍。她也翻看着记载上神的书籍,想从中找到些什么。
那个秘境实在是惹得人心痒,最后,常君宁的结局怎么样呢?她无从知晓,只能祈祷那幻境是某位上神根据自己的记忆捏造的。
谢之迢闲着也是无事,干脆跟她一起翻看。
“昭昭!”尤惊葭的声音从阁子深处传来,带着颤。
几人抬头,不约而同合上手上的书,向尤惊葭的方向走过去。
她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白,像是被吓着了。见几人都过来了,她紧盯着林沼,声音愈发打颤:
“你之前跟我说,你那幻境中的暴君,叫什么?”
林沼不明所以,开口答道:“仇暨。”
“啪嗒”。
尤惊葭手上的书掉在地上。她的嘴唇颤了颤,却说不出话。
凌清秋心底存疑,上前拾起那本书,翻回尤惊葭方才看的那页,却也愣住。
他脸上的风轻云淡不再,隐隐有些发白:“……师尊。”
苍禾接过书,瞬间捏紧了书纸。林沼和谢之迢抵不住好奇,凑上前挤在师尊旁边,探着头看书上的字。
那页白纸黑字,明晃晃地写着:
“魔神,仇姓,名暨。”
下边写了什么,林沼已经看不进去了,她只觉得荒唐。
这怎么可能?她……她偏头看着谢之迢,他们怎么会,进到魔神的秘境中?
苍禾也有了个荒唐的想法,他接着往后看。果不其然:
“魔神仇暨者,性残虐,嗜杀戮,生灵涂炭,闻者丧胆。其飞升之由,秘而不宣,世莫能知。”
“暨有宠曰噬魂魇,通体墨黑,双眸殷红,似血玉含光。此兽善噬人魂,触之魂飞魄散,尤精攻伐灵府,中招者神散而亡,凶名昭彰,与主并称祸首。”
苍禾的心沉了下去,面上却不显,仍是平日无甚表情的样子。他阖上书,放回原处,温声道:
“无事,勿怕。此事休要与外人提起,知晓吗?”
几人都分得清轻重缓急,连连应声。
苍禾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信息,却是高兴不起来。他拿上书,准备带回宗接着翻。总归天塌下来有他顶着,还是不要说与他们好了。
思及此,他看了眼凌清秋和尤惊葭。他总觉得这两人不大一样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行事不同于前世的缘故。
罢了,静观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