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林沼出声,谢之迢顿了顿,轻声唤她:“师姐……?”
林沼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谢之迢轻笑一声:“想什么呢?这么久不出声,我还当你睡着了。”
林沼默了默,坐起身子,抬手掀起帷幔一角,露出未施粉黛的脸。
她一错不错地看着谢之迢,直看的他耳廓发烫。
“怎、怎么了?师姐这般瞧着我作甚?”他磕巴着,说完便垂头,有些懊恼。
林沼笑了笑,忽然问他:“阿迢,很喜欢我吗?”
她问的突然,谢之迢有些疑惑,却还是立刻答道:“喜欢!”
他的手局促地蜷在一起,搁在榻边。见她看过去,他又连忙缩回手。
他嘴上嘟囔着:“你干嘛啊师姐,我在哄你睡觉呢……你快睡觉!”
林沼止不住笑。他还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她有些羞涩,放下帷幔躺好,背过身去,语速飞快:“我要睡觉了,喜欢你,你也快回去睡吧。”
谢之迢点点头,就要起身离开,忽然顿住,不敢置信地回头:“……师姐?你刚才说什么?!”
林沼不好意思再说出口,催促他:“什么也没说,你快回去睡觉!”
谢之迢笑出了声。
少年带着笑的嗓音涌向她的耳畔:“我听见了,师姐,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明明是问句,他却笃定得很。
林沼脸上热意更甚,她把脑袋闷到被子里:“你快回去睡觉。”
谢之迢语气带笑:“不要。”
“师姐,你扭过来看看我。师姐,师姐你别不理我,你再说一遍嘛。”
他拖着长腔,有意磨她。林沼听不得他这般说话,又缩了一会儿,还是翻身坐起,掀开帷幔。
她抿抿嘴,脸上还有薄红:“好啦,喜欢你。”
谢之迢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忍了又忍,最终斜靠在榻边,笑出了声:“师姐,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少年在情爱方面莽撞的像是初生牛犊,不会说什么感天动地的情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喜欢。
林沼听的耳热,却也憋不住笑意。
两人就这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相视笑笑,又不说话。
谢之迢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又动,终于忍不住,试探着放在她的榻边。
林沼何其聪明,一眼瞧出他的目的。她也乐得惯着他,抬手,压在他的手上。
她笑眯眯地:“阿迢,不早了,快些回去睡吧。”
谢之迢得寸进尺,牵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脸,又蹭着她的手,黏黏糊糊地:“师姐,师姐你也喜欢我。”
明明早就知道,林沼待他也是不同的,可他就是想再次确认,林沼是不是也喜欢他。
林沼柔声哄他:“嗯,也喜欢你。”
谢之迢自听见她第一次说喜欢,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这会儿听见她由着自己胡闹,又不断安抚着自己的不确定,一个冲动,偏头轻吻她的掌心。
林沼“噌”地一下收回手,掌心被他吻过的地方隐隐发烫。她有些羞恼,却又不想发脾气,就只是瞪着他。
谢之迢赶忙哄人:“我错了师姐,我错了,是我情难自禁。”
“好了好了。”林沼不敢再听他说下去,“你快回去吧,再不回去我真的生气了。”
谢之迢惯会顺杆子往上爬,这会儿又耍起无赖:“不要。”
林沼:?
“抱一下。”谢之迢极自然地张开双臂,通红的耳朵却暴露了他。
林沼嗔他一眼,还是顺了他的意,倾身抱住他。
谢之迢将她抱个满怀,鼻尖全是她身上好闻的清新的草木香。他嗅了又嗅,怀抱紧了又紧,林沼终于开始推他。
“好了吧?可以走了吧?”
谢之迢心下轻哼,小古板。
“你睡吧,我守着你。”
他调整一下姿势,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见她蹙眉,又赶忙解释:“我不说话了,也不打扰你。我怕你睡不好……你睡着了我就走!真的!”
说到最后,他又换上委屈的语气。
林沼心底泛软,最终没狠下心再赶他。她放下帷幔,躺在榻上。谢之迢也确实如他所言,一句话也不说,就静静地守着她。
林沼本以为有人守着,她会睡不着,更何况两人刚确定心意。却不想她躺下没多久,眼皮便逐渐变得沉重。
察觉到林沼的呼吸变得绵长,确认她真的熟睡之后,谢之迢翻出上次去春溪丹宗时沈州给的安神香点上,这才出了她的院子。
刚走没几步,他又停下脚步,想了想,换了个方向,向主殿走去。
————
刚回到玄霄门,苍禾就先一步回了主殿歇息。
夜半时分,他又醒来,瞧了眼天色,起身出了主殿。
今日在飞舟上,他曾在玉简上给凌清秋和尤惊葭发过讯息,要他们夜晚前来汇合。
至于为什么是夜晚,白日的话,昭昭总会察觉的,倒不如趁夜半她熟睡之后。
他站在主殿门口,一头乌发披散着,莫名多了些柔和。
凌清秋很快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尤惊葭。
三人刚站定,还未来得及开口,又传来一道带着笑的男声:“大家都在啊。”
苍禾抬眼看去,眸光微闪。是谢之迢。可他今日,并未告知阿迢。
尤惊葭刚开始也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又闭口不言。师尊没说叫他们来是干什么的,万一不是她想的事呢?
还是不要贸然开口的好。
苍禾:“阿迢,你怎的来了?”
见没人提起话茬,谢之迢双手枕在脑后,有些懒散:
“二师姐上次不是问我,何时学会的飞羽化刃么?”
他浅笑着,缓缓道来:“在青冥剑沉睡之后。”
几人呼吸微顿,谁也没有先开口。
半晌,尤惊葭才艰难开口:“你……”
谢之迢笑着颔首。
三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异口同声:“你们也重生了?”
苍禾揉了揉眉心,只觉得额角涨疼。明明早就有所预感,不该如此震惊的。都怪阿迢,藏的太深了。
他招招手:“进殿坐吧,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谢之迢自在得很,悠哉地坐在椅子上。相比之下,凌清秋和尤惊葭就显得有些僵硬。
明明他们已经要说服自己,谢之迢没有重生,偏偏他自己承认了。
尤惊葭忽然瞪他一眼。死小子,藏这么深,早晚跟昭昭说他坏话。
谢之迢瞧见她在瞪自己,猜出她在想什么。思来想去,他没忍住,支着头笑的嘚瑟:
“还有一事。师姐刚刚说了,也喜欢我。”
“啪”地一声,尤惊葭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
苍禾闭了闭眼。他觉得自己真是年龄大了,听见谢之迢的话时,他竟然觉得呼吸不过来。
一定是最近容肆给他分的任务太多的缘故,一定。
凌清秋也很震惊,相比于尤惊葭的喜怒形于色,他的表情只能称得上呆滞。
见尤惊葭气得狠了,他叹气,拉着她坐下:“你同他计较作甚?昭昭早晚会知道他的心意,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们都能看得出来,哪怕林沼之前并未开窍,她待谢之迢,也是不同的。
“行了。”苍禾敲敲桌子,“阿迢,再挑衅惊葭你便出去。”
这是他一次在两人争吵时拉偏架。半夜不睡觉去缠着他乖巧的昭昭,没罚他就不错了。
谢之迢摸了摸鼻子,终于收敛了神色。
“师尊叫师兄师姐来,想必也是想确认重生一事吧?”谢之迢换了副表情,看上去正经了许多。
他轻声道:“上辈子我走的最晚,我知晓后续所有的事。”
“魔神苏醒了。”他淡淡开口,垂着眼看着地面,“可天道尚未醒来。唤醒天道是必要的,可也要知晓魔神的踪迹。”
苍禾上辈子走的最早,对后续的事并不清楚。他沉默着,听着三个徒弟那一句我一句,拼凑出前世的结局。
“那潜逃的虎皮蟒便是魔神转世,前世一直使绊子的人也是他。”谢之迢一锤定音,肯定了他们的怀疑,“现下要解决的是,怎么将这件事告诉师姐。”
“要找到虎皮蟒的踪迹不难。他哪怕是魔神转世,身上流的也是上古蛇族的血。”苍禾忽然开口。
“你们上次去东渝镇,不是认识了蛟族青桑?她手上或许有法器,可以追踪仇暨的位置。他如今实力不如前世,这是我们的机会。”
“惊葭,天亮后你去东渝镇,借法器一用,若是青桑问起,不必隐瞒。”
“清秋,你去丹宗,告知沈宗主,请他前来助你楚师叔解毒,你们小师叔该好起来了。”
“我去仙盟,同盟主和长老们商议解决方案。”
苍禾安排着,抬眼看向谢之迢:“你,想办法让昭昭知道这件事。”
谢之迢:?最难的任务为什么分给他?
明晃晃的针对,把谢之迢逗笑了。他也不恼,倒是高兴的紧。这样的师尊可太像活人了。
“师尊,你可以跟盟主和长老们说,要进妖塔再次探查。不出意外,妖塔顶层,魔气最盛。”
“这样,便能顺理成章地指出,虎皮蟒可能是魔神转世。毕竟能种下魔种的,只有魔神。”
见他三言两语想好了对策,苍禾也有些沉默。
谢之迢的成长速度,属实惊人。平日吊儿郎当的少年,这会儿一本正经地安排着,他忽然就有些感慨。
前世他们都走了之后,谢之迢是靠什么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呢?
他又觉得心下难受。他们走了之后,阿迢又经历了什么?
一个没心没肺的少年,在师姐出事之后迅速成长起来,最亲的师尊和师兄姐却又离他而去,他该如何绝望。
成长的代价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