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爻低下“头”，在光滑的瓷砖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个四角尖尖，中间胀鼓鼓的光滑塑料包装，属于高盐高油膨化薯片。

    而仙人掌……变成扁平的图案印在了胸口。包装右下角，被切成薄片的马铃薯翻飞，金灿灿带着油光。

    “啊、啊啊啊啊——！！不要，这、这是什么啊？！”

    透过惊叫声，超市瓷砖滚落一地膨化食品。洋葱圈，鱿鱼卷，虾条，爆米花……如同小孩兴冲冲拉开秋游的书包，场景童趣又渗出丝丝怪诞。

    那是食品，却又不是。

    所有劣等人，都变成了零食。

    元爻：“……”

    回去完成委托的路更遥远了。

    咔嚓咔嚓——

    很快接受现状，元爻第一时间活动“四肢”，传出薯片袋的脆响。

    对一个能上天入地的灵巧兼职工来说，行动没怎么受限。元爻又在心里做了几个算式，可以，智商也没受影响。

    这层薄薄的塑料脆皮下，本质还是人类的灵魂。包装袋是他们的皮，氮气和零食是他们的血肉。

    元爻突然问仙人掌：“你感觉怎么样？”

    不，回去完成委托的路也不是那么遥远。

    因为，实际上，元爻从系统播报出现就在思考一个诡异的问题——

    她其实本该死在淘汰赛的扶梯上。为什么她还活着？

    明明，她在淘汰赛宣布结束的那一刹那，还在扶梯的前沿板上。刚才那个逃跑的人也踩到相同的地方，因此被判作脱离二楼，压扁身亡。

    触发同样死亡规则的元爻，为什么没事？

    简直像……在那一刻卡了Bug。

    天才不可能帮劣等人，元爻也清楚她只是普通人类。

    那么只剩下——

    元爻目光移到怀中的仙人掌上。

    叶彻斯特毫无异样，只是向她回答他感受如常。

    元爻：“……”本人一无所知啊。

    说起来，叶彻斯特作为有灵魂的特殊仙人掌，既没有被判为劣等人参加游戏，也没有判为普通物件。

    目前，他更像与元爻融为一体，意识直接存在于元爻的脑海。假如“作弊”真是他所为，高高在上的赫多涅也没往这儿看一眼。

    天才……没发现他吗？

    一个想法悄无声息爬上元爻心头，引起微小的战栗。

    这盆仙人掌的存在，不逊于天才制造的副本系统吗？

    元爻飞快道：“小叶，注意你的能力有没有变化，如果没有也尽可能记录副本所有出现的信息，并且替我观察其他人。”

    是不是叶彻斯特干了什么不清楚，他是主动还是被动使用能力也无所谓。

    她要的机会来了。

    原本仙人掌最大的优势就是360°视野，因为他没有世俗意义上的“眼睛”，视线非常自由。叶彻斯特沉思道：“要说变化……我的视野更远更清晰了。”

    他很快出声：“水母，你看头顶上。”

    超市白灯照耀的上空仿佛被只大手抹了两下，浮现出一行扭曲的倒计时。

    【01：00：00】

    又来一个时限？

    熟悉的萝莉音似从四面传来，震得元爻双耳嗡鸣：

    “还没说完呢，怎么都跑了？”

    双马尾萝莉赫多涅拍拍手，笑道：“重申第一条规则。大家作为人见人爱的零食，要在接下来三天的疯狂减价活动中，活到超市采购日结束哦。”

    元爻沉思。不能被人买走？

    赫多涅摸着下巴，一脸苦恼：“这时候就有人问了，在生存类副本，身为零食不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吗？

    “如你们所见，副本已经开始，‘超市采购日’却还未开始。你们上方的倒计时，是活动开场前的准备时间。”

    赫多涅压下声线，露出阴鸷的咧嘴笑：“所以哦，在这段时间里，我给你们准备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伸手一扬，直指虚空之中瞬间抖落下的一张大纸！

    资深打工人元爻眨眨眼睛，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油墨纸张色彩昳丽，标题字黑体加粗，重要数字经红色标出，戴红色制服帽的小人手持拎包……

    这不就是……

    “——第二条规则，开场前改变命运的唯一途经，‘超市招聘会’正式开启！”

    元爻懂了：存活是最终目的，活下去的手段却要提前争取。

    生存副本和按剧情推进的副本不同，环境本身即最大杀手，一切都是生存的筹码。为了接下来的生存之战更刺激，要让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起点。

    众人笨拙操控零食的身躯爬上前，读着招聘启事的内容。

    【为迎接即将而来的“超市采购日”，现低薪诚聘……吃住不包……生死自负……

    现招聘：清洁工，促销员，仓库管理员共一。】

    叶彻斯特：“共一？一人干三份活？”

    元爻：“应该最多只有一人能被选中。不管这个人应聘的哪个岗位。”

    如果是招聘，她想去试试。

    “但是，但是……”一袋洋葱圈吱哇乱叫，元爻从声音认出他是结账想扫她仙人掌的黑胖收银员，“这样很奇怪的啊！！哪有让零食去应聘的，为什么不让我们还是人形的时候参加招聘会，不通过才被惩罚变零食呢！！”

    元爻知道原因，但没接话。

    那份启事诡异满满，身边人却神态纠结，目光炙热。

    这是天才一个残忍的巧思。

    早早变成滑稽的零食，作为被拿捏的弱者感到恐惧，会为了改变命运不得不铤而走险，自发来招聘会送死，为唯一的名额抢得头破血流，极大地满足观众的施暴心。

    并且，能最大地玩弄他们劣等人的痛苦。

    经历过淘汰赛的扶梯折纸，元爻对天才的恶趣味有了数。

    “那个……”黑胖收银员又支吾出声，“面试只是向我们提问吗？我们变成零食也不影响吧……？”

    一包甜甜圈用大汉的粗粝嗓音答道：“那是自然。你别说，我今年总共通过六次招聘面试，有胆尽管来考我。”

    到底有底气，他成了这儿胆最大的人：“喂，天才，什么时候开始招聘？”

    副本激昂的播报声适时响起，众人被激得一颤——

    【‘超市招聘会’规则：

    一，是否参与面试由‘劣等人’自由选择，参与者将随机获得保命道具1件；

    二，通关面试后，参与者可以带走该道具，并额外获得神秘奖励；

    三，参与者开始面试后，系统将自动生成个人直播间。观众可免费选择任一直播间观看，如需解锁其他，按直播间个数收取费用；

    四，参与者直播间的点击量，将在副本最终结算时按一定比率转换为奖励数值。剩余通关时间：‘00：55：53’】

    吱呀——

    众人目光所至之处，门牌为“新员工招聘处”的大门无风自开，撞上一旁报名的小木桌。

    先不说介绍规则还要消耗计时的非人行为，果不其然，面试内容只字不提。

    但效果也已达到。“保命道具”“额外奖励”“转换数值”不要钱似的抛出来，引人心痒。

    “……陷阱已经出现了。”元爻低声对叶彻斯特说，“没说不通关的后果，就是最大的后果。”

    元爻总是遇上雇主画饼，这种商人只喜欢强调收益，对风险闭口不谈。因为高收益下的风险往往难以承受，如果公开，压根儿忽悠不到人。

    现实中元爻会权衡利弊，选择要不要干。可在这她别无选择，只是比别人多留几个心眼，没准等会派上用场。

    而且这不仅播报给他们听。

    还有一条规则，是通知直播间的观众们。

    元爻一顿，因多年面对甲方，她下意识转换角度思考。只有一次免费进入直播间的机会，观众要怎么选？

    双马尾萝莉理了理红裙，目光穿过他们，好像在看屏幕另一头的观众。“在这之前，我要公布另一件事情。”

    “为了屏幕前可爱的大家不浪费一分钱，一举选中心仪的直播间，辅助信息必不可少。”

    “我要公布的是，”赫多涅目光落向众零食。

    “你们真实的天赋值。”

    弹幕：

    【终于等到这一时刻了！前面只说了这里都是天赋值40%以下的，并没有说每个人分别是多少！】

    【虽然再高也还是劣等人，但垃圾也是要分类的嘛～】

    【看几个人的神情，是不是期待自己的天赋值被搞错了？等着吧，天才们从古至今从来没有判错过！】

    原来如此。

    天赋值一出，观众们无疑会选择数值最高者的直播间。

    同时元爻大脑一震，一块属性面板凭空出现。

    她只淡然扫了眼，意念一动关闭。

    叶彻斯特反而一噎：“……你这是不是不太对？”

    “怎么了？”元爻没管自己的天赋值，从叶彻斯特那快速记下了其他人的数据，走向招聘处口述报名信息。

    身后倏然爆出一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天赋值最高的！看到没，我是最强的！”

    说话的是甜甜圈大汉。他眼尖见一人先于他报名，面露不虞，几步上前扯住元爻：“喂，我问你天赋值——”

    接触的瞬间，双方的属性面板都弹出。

    甜甜圈大汉：“……”

    其他零食：“……”

    叶彻斯特早已预见这一刻，用力闭上了眼。

    弹幕目瞪口呆：

    【不是，这，这真的假的啊？】

    【真的……真的会有……】

    所有人紧盯元爻的面板。上面天赋值一栏，11%这个孤单的百分比泛着淡淡光晕。

    【真的会有天赋值这么低的人吗？！！】

    元爻略微理解了为什么刚才仙人掌是那副神情。她轻轻一挣，“好了吗。”

    却换来甜甜圈大汉爆出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仙人掌薯片来搞笑的吧，我是你的三倍！懂吗？

    “你在现实中是干什么的啊？长这么大很不容易吧？哈哈哈哈哈！”

    其他零食也不乏震惊者：“天赋值的判定标准参考个别领域的特长，难道……她是完全没有任何一个领域的专长吗？”

    元爻充耳不闻，看着招聘会的入口，如同看见四通八达的通关之路。

    同为数字，天赋值就比不上委托费。

    甜甜圈大汉眼珠一转，动了立威的心思，想再次恐吓这不自量力的仙人掌薯片。然而元爻动作更快，话音落下，面试者信息表洋洋洒洒最后一字生成，率先踏入门内。

    短暂的冲击后，她迅速睁开眼。

    她“坐”在小房间的一张椅子上，长桌那头是一扇深蓝色的窄门。出乎元爻意料，面前是穿着西装裙，打了领带的赫多涅。正装小萝莉嘴角轻勾：“收好你的随机道具。”

    元爻了然。外面那个发布任务的能闪现，显然是虚拟影像而非本人。这个就更不可能是实体了。

    赫多涅一个响指，面前炸开一片白光，什么东西缓缓落在元爻面前的桌上。

    “道具的水平有强弱之分吗？”元爻立刻问。

    “当然，生死由命。”赫多涅轻声答道，却看向桌面的道具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元爻很快发现道具目前无法查看，她身为薯片也无法拿取，尝试意念一动将其收入脑海。

    没等元爻多适应道具收取的方法，赫多涅继续道：“正式面试开始前，还有两例问答。”

    “第一，你应聘的岗位是？”

    元爻：“促销员。”

    接着是第二道问题。赫多涅开口，说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你想在面试期间恢复人形吗？”

    元爻：“？”

    这叫什么问题？

    但多半是个陷阱。刚才众人觉得面试只需介绍自己和回答问题，但忽略了重要的一点。即应聘者的形象。

    要是以零食的样貌出现，没准会直接淘汰。

    再者，情况不对需要逃跑，也是人形更方便。

    对上元爻的目光，赫多涅只是微笑，“你需要吗？”

    元爻毫不犹豫：“我不需要。”

    她面无表情跳下椅子，越过赫多涅，推开里侧那扇窄门。

    叶彻斯特紧跟着思忖：“虽然变回人形确实方便，但对方很可能不怀好意。

    “并且按你先前所想，该副本的卖点是变成零食的你们，按理来说，不会希望你们提前变回去的。”

    他又问：“你那样斩钉截铁，是看出了什么规则的陷阱吗？”

    元爻抬眉：“这么想知道我的心理活动？”

    叶彻斯特：“……”才没有啊。

    吱嘎——

    元爻踏进真正面试的房间，将虚影赫多涅隔绝在身后。冷气袭来，门框的细线悄无声息融入墙面，彻底消失。

    这里视野忽暗如失明，骤降的温度让她一颤，然语气依然平稳。“我告诉你一个工作的真理吧，小叶。”

    “——当上司朝你微笑的时候，绝-对不要相信一个字。”

    房间里，几只冰冷的眼睛自黑暗中盯着她。

    【劣等人‘元爻’已进入促销员面试间，个人直播间开启。】

    【面试名称：冷库深处

    面试类型：情景模拟

    通关条件：在被三条发狂的成年旗鱼杀死前，动用推销技巧，说服它们主动成为食物】

    播报声未落，一股浓烈鱼腥骤起，中间那条足有三米多长的旗鱼突然俯身，爆发之箭般向元爻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