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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即位之后,不少催着圣上立后纳妃的奏折便相继而来,但却被陛下以“为先帝守孝”之由给通通打了回去。
不过,总有些胆子大的朝臣仍会继续催促,比如孔肆起——仗着资历最老、位置极高,他甚至敢于早朝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特意提出了立后的话题,借此大力举荐他家的小孙女坐上皇后之位。
“朕近来万分悲痛,一心只为先帝守孝。”李琮旭则当众否决了孔肆起的提议,丝毫不给他好脸色看,“若是再敢于朕面前提起填充后宫此等次要之事,那便是对先帝的大不敬!”
见到旭帝不怒自威的冷脸时,绝大多数朝臣与官吏尚且会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怵。
可孔肆起那老家伙却偏生不惧,只当其是装腔作势的纸老虎,压根不把年轻的新帝放在眼里:
“陛下此言差矣,倘若连后宫事务尚且治理不妥,又何以治理这大昶的天下?陛下即位不久,想来定是政务缠身从而无暇顾及后宫之事。微臣这才斗胆提议,不如早日立后,好替陛下分忧。
“此外,微臣若是不曾记错,先帝在位之时就已然应下要将孔某的小孙女定为太子妃。如今陛下践祚,原太子妃人选理应为当今后宫之主的第一顺位才是。
“然,陛下却以各种托辞推迟立后一事,此举莫不是显然违背了先帝的遗愿?只恐叫人听了去,误以为陛下如今一上位竟就忘了本呢。”
李琮旭何尝听不出那老东西的言外之意?
无非是借着先帝给他施压,逼迫他尽快立孔家的小孙女为后。
“孔相说得倒也在理。”龙椅上的人屈起手指于扶手上敲了敲,旋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可,先帝驾崩之前曾单独将朕叫了去,言这皇后一位谁都能坐,除了——孔相的小孙女。”
这番话听得孔肆起火冒三丈:“简直是胡诌!”
“孔相莫不是在怀疑先帝的口谕?”李琮旭眯了下眼,“又或者,孔相是觉着先帝已崩,其话再当不得一言九鼎?”
孔肆起越听越觉得火大:
因为自己方才用先帝施了压,于是对方便拿了同样的话术来堵他。
明知是面前之人随口胡编乱造的话,可偏偏无法查证。
孔老丞相当然不甘心,瞪圆了眼看向龙椅上的人:“那陛下暂且说说,先帝可曾有看中的皇后人选?”
他倒要瞧瞧,如今在这大昶上下,还能有哪户的千金能与他孔肆起的孙女相比!
毕竟是位极人臣的老丞相,李琮旭虽看不惯他,但也不至于与之撕破脸皮,或将其逼至狗急跳墙的地步,自然是见好就收:
“孔相勿急。其实皇后一位,朕心中自有定数。虽暂不能将孔小姐纳入皇后人选,但封个妃嫔尚且是足够的,就看孔相是否舍得了。”
陛下这话说的是真妙啊。
既未否定孔老丞相家的孙女之价值,但却又只让步给了个妃嫔之位。
而一贯嚣张的孔肆起怎可能受得了自家孙女只能当个妃嫔的委屈?
“哼,我丞相府的人,要做便只做皇后!”
这老东西属实是过于张狂了,于大殿之上丢下此话后便愤愤甩袖离去,丝毫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而偏偏于此时开始,我日日便会被陛下以各种理由召进宫里,开始逼着我学习后宫打理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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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被叫去的第一日,我当即便不满地撇了下嘴,抱怨道:“陛下,小女只会上阵杀敌,哪会打理这后宫事务?”
话音刚落,李琮旭的一记眼刀就扫了过来,那冰冷的眼神仿佛是在威胁我:
若是敢说一个“不”字,那我便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我一边小声嘀咕着“陛下真是越来越像个暴君了”,一边不情不愿地翻阅起那些厚厚的宫规书卷来。
见我每日都气鼓鼓地坐于他身旁,跟条圆滚滚的肺鱼似的,某人可算是舍得放下了手里的奏折,走心地诱哄起我来:
“别忘了先帝对你寄予的厚望,朕如今正需要你的帮助。乖,认真学,朕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吧,我承认,只要陛下每次搬出了先帝,我总会败下阵来。
“可这甚是难记啊,比起习武难多了。”我鼓起腮帮子,顺势将书卷上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之一随口念了出来,“例如此句 ‘后宫之主应贤良淑德,要为新人预先备好侍寝之物,如秘戏图’ ——陛下,您可知这 ‘秘戏图’ 是何物?”
正在饮茶的李琮旭在听后一个没憋住,一口喷了出来,案桌上的奏折全湿了。
一旁的魏禧之忙不迭掩嘴咳嗽了几声,同时疯狂给我使眼色。
我歪了下头,表示自己对此属实不理解,满面疑惑。
禧公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焦急地提醒道:“颜小姐,这玩意儿就是那种不可明说之物啊!”
不可明说?此为何意?
我本来仍是有些困惑的,结果在见着陛下一脸尴尬的神情、双颊甚至还飘上了些许绯红之后,我总算顿悟了。
“哦,原来如此。”但我的面上却毫无半分羞涩,反倒还小声地嘟哝了一句,“春宫图便春宫图呗,偏生还换了个如此隐晦的别称。”
恰于此时,李琮旭忽然一把抽出了我手里的书卷,迫使我抬眸直视他。
他紧紧地盯着我脸上的每一个神态变化,眉尖一挑,质问道:“你好似对此物甚是熟悉?”
“此物有何稀罕的?”我对此话题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实话实说,“军营里的将士们人手一本。”
“是吗?”这个答案似是在李琮旭的意料之外,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后半句话,“既如此,那颜小姐不妨给朕好生讲讲,此物到底有何用?”
一直作为背景板的魏禧之警觉地嗅到了空气中逐渐弥漫的危险气息,为尽快避开此毫无硝烟的战场,便机智地先行一步默默退下了。
我丝毫不曾注意某人越来越黑的脸色,反倒还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我并未细看过,故只觉着此物对女子用处不大。只不过是听老徐吃醉了酒后提过一嘴,说是军营里的那些将士们一个个血气方刚,貌似夜夜都离不开——”
“够了。”李琮旭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我,无奈扶额,“既对你无用,那便暂且忘了它。”
然而,我却意味深长地勾了下唇角,眼里藏了些狡黠的笑意:“不过,陛下若是对此感兴趣,不如找一本来亲自看看。”
语毕,我便被某人伸手来狠狠弹了一下额头。
我被痛得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疼!”
“疼便对了,好生长长记性。”李琮旭冷着脸瞥了我一眼,语气里是满满的警告意,“今后不许再与军营里的那些男子走得太近,可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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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由于我频繁地在宫内走动,且屡次出入那主宫的旭照殿,免不了又传出些流言蜚语来。
先是有“落魄千金重获圣宠”的传闻,后又有人提出“陛下怕是要立前将军府的大小姐为后了”的猜测。
可不论这些消息是真是假,朝中官宦皆是不信且不支持的:
“皇后之位,陛下定要三思啊!”
“不过一个战败将军之女,怎能配得上一国之母的位置?”
“哼,罪臣之后!”
“……”
这些反对的声音虽然令李琮旭甚是不满,但在孔肆起听来却极为悦耳:
他早便知晓,除了他丞相府的嫡孙女,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再无人能坐、亦无人敢坐!
思及此后,孔肆起的嚣张气焰是越发厉害了。
不仅屡次告假缺席早朝,甚至于私底下鼓动一大批老臣每日以成堆的奏折“轰炸”陛下,再度施压其尽早将孔幼棠立为皇后,好堵住悠悠之口,切勿寒了众臣之心。
某日下朝后,李琮旭一回到旭照殿便开始发脾气,满脸怒意:
“呵,好你个孔肆起!真当朕是任你宰割的砧上鱼肉不成?还妄想等着朕八抬大轿请你回到朝廷之上?做梦!”
见此,我便放下了手里的书卷,主动出声提议道:“陛下既如此纠结,不如就先将那孔小姐收入后宫之中。”
“颜知熹,你究竟有没有心?”此刻的李琮旭正在气头上,听我如此一言便径直将矛头对准了我,冲着我大吼,“朕所纠结之事从不是皇后的人选,而是如何让那群迂腐的老家伙们认可你!”
“陛下勿急,且听我说完。”我神色平静,淡淡地道,“孔家一直有谋逆之嫌,故绝不可将那位孔小姐立为皇后。”
听至此处,李琮旭才冷静了几分,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如今,虽朝中重臣悉数支持孔家,但实则大部分人也是在诚心诚意为大昶的未来考虑。于他们而言,丞相的孙女属实是能与皇后之位相匹配的最佳人选。”我顿了一下,刻意加重语气提醒道,“故,陛下万万不可于此时寒了众臣的赤诚之心。”
他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追问道:“颜军师可有何高见?”
某人于此时竟还有闲心打趣我,我便估摸着他的怒气应已消了大半。
这下,我便大胆地给出了自己的计谋:
“陛下既不堪其忧,不妨顺了众臣之意,先象征性地应下,赐那孔小姐一个贵妃之位。眼下看来,她作为贵妃倒也算是这后宫内地位最高之人——此乃缓兵之计。
“但孔家定然不会满足于此,故陛下仍需以皇后一位作饵,营造仍有多个皇后人选的假象,制造焦虑,令孔家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进一步引诱其露出更多破绽——此乃诱敌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