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星有一件事没告诉她,顾清欢当初的确向他们工作室的邮箱投稿过小说,只是内容并不出挑,合同便没签成。
没有正式合作过,哪里存有什么电话?
好在,自荐人的邮件里附有联系方式。但星声引力每天收到的小说投稿,少说也有百来份,这样做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姜白晴现在需要他做的太少了,他不能让她失望。
程砚星早已适应了夜间的加班,他这头的月光渐渐西斜,将两个相隔不远的城市都笼罩在一片夜色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完成了“捞针”,懒懒把后背往椅背上一靠,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这时,在另一个城市,姜白晴正把脸埋进臂弯,进行短暂的小憩,电脑屏幕还幽幽亮着光。
这些天,姜白晴的小日子也不好过。
一是,
林清欢已读不回,姜白晴给她私信的消息还孤零零挂在那儿,她却反手发了一条某博:“谢谢读者朋友们的关心,我方已经取证,坚决维权。”
二是,
“叮铃铃,叮铃铃——”铃声再次不厌其烦地响起,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她直接按下了拒接键。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破天荒地接到了姜铭的电话,原以为有什么急事,哪知对方不由分说就把她骂了一顿。
“网上那事你苏姨给我说了,早让你别去搞那些有的没的,家里又不是没钱!现在好了,人家那边要告,脸都被你丢尽了。”
“最后还不是要我来帮你收拾这些烂摊子?你这些天给我老实待在学校,别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四处托关系问能不能私下给钱解决。”
姜白晴把下唇咬得生疼,握着手机的指节猛然收紧,缓了半晌,才问:“你为什么宁愿信网上的谣言,也不愿意信我?”
“你现在能给我最大的帮助,就是别来管我。”她冷声说完,低头一看,屏幕显示对方早已挂断。
姜铭就是这样,虽然嘴上说着要帮忙,其实狠话放得比谁都快。
早些年对姜白晴十分宠爱,倒也算是个和蔼的父亲,后来做生意有了起色,人就愈发专断,加上苏玉的耳旁风一吹,父女俩关系恶化。
虽然关系差,姜铭倒也没有全然不管她,生活费还会按时发,然后施舍般的说,“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姜白晴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对她母亲还存有那一丁点愧疚,自己早就被赶出来了。
她回过神来,有意不再想那些烦心事,于是又打开了电脑,继续她的澄清工作。
这些天,她没课的时间都花在了寝室,全用来整理高中时手写的小说草稿、修改几个版本的电子文档,把每一页都标注了时间点。从创作大纲、情节设定,又重新捋顺了一遍。
她也和知识产权中心的人联系过,手上既然有这些证据,应该足以证明没有抄袭,那些雷同也只能算巧合。
林清欢既然敢在广播剧录制过程中,堂而皇之地污蔑她,无疑是想取而代之断人财路;传言要上告,律师函又没寄来,多半也是想她病急乱投医,抓大放小,给钱私了。
姜白晴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嘉娱尚公司当初想买她书的版权,她本因为缺钱想要签约,可对方又告知她要魔改剧情,加了好些个无足轻重的新人演员,还让她给男二增加戏份。
关键是,这些戏份要偷走女主的许多高光情节,送到男二头上,美名其曰:下沉市场就好这口。
可恨的是,这家短剧给得实在不少。
姜白晴为此苦哈哈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修文,一边修,一边问自己,要钱还是要良心?
真应了那句“钱难挣,屎难吃”,苦苦挣扎后,良心更疼了,她终于硬气地把笔一扔,回绝了这次短剧签约。
如果林清欢真的和这家公司有勾结,那他们干出来的事,真是在她雷区疯狂蹦跶。
不仅污了她的名声,还阻碍她招财进宝,既然如此,她就更要找清真相,把那些收齐的罪证公之于众。
——
想到这里,姜白晴仿佛听见了战斗的号角,又振奋起来了,然后作出了她这段时间最后悔的决定。
她原本想晚一点再发证据,但刷着那些谩骂的评论,一时心里难受,于是点开文件夹,把这些天熬夜整理的资料看了又看,挑了个良辰吉时,确认无误后,点击了发送键。
于是不到半小时,某博推送的热榜词条里,她的名字就赫然在列,眼见着热度还在一点点往上爬。姜白晴净手焚香后点进去一看,心又沉了半截。
风向压根没往好的方向转,只有零星几条评论在替她说话。
更多的人还是抓着“林清欢发布时间更早”这一点不放,嘲讽她是“跳梁小丑”,连假证都做不完整。
姜白晴心知她确实遗漏了这一点,可从前的小号早已注销,目前根本没法解释……不过,至少现在已经有人相信她了。
她正恍惚着,努力往好的方面想,手心却早已全是冷汗。
这时,某博首页突然弹出了一条林清欢的新动态。姜白晴呼吸微滞,点进去,是一张输液的照片。林清欢手背上扎着针头,毫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艰难看向镜头,微笑。
配文是“近期遭受持续性网暴,情绪低落旧病复发,即日起暂停一切回应,专心治疗。”
姜白晴脑子瞬间懵了,像被铁锤砸中,足足晕了几分钟。
如果她暂停回应,那自己的澄清岂不是遥遥无期?
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又引发一波人的心疼,指责姜白晴欺人太甚,既无有力的回证,还煽动粉丝骂人,把她推向了道德低位。
很好,被骂得更惨了。姜白晴又被浇了一盆冷水,心情再次跌入低谷。她正想要再做打算,手机的提示音响了,收到了程砚星发来的消息:
【。。】:找到林清欢的电话了。
来的正是时候。姜白晴迅速点开那长串号码,她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要说的话,拨了过去。
呼叫铃悠然响起,她几乎等了一个世纪,好不容易听到句女声,却只说了句:
“对方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姜白晴不死心地再次回拨。
这次还好,没有那么长的前摇,对面直接毫不给面子地挂断了。
……心里果真有鬼。她心下明了,既然明面上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铤而走险,实行甘橘的计划了。
姜白晴深吸一口气,给程砚星回了条消息,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
【一片生姜】:林清欢不接电话,下周末我回家去户外草场一趟。
【。。】:你一个人不安全。
姜白晴以为他怕她没有稳妥的措施,拿不到证据。于是她想了想,又接着说:
【一片生姜】:你们放心,我已经把自证清白的资料整理好了,足以应对舆论,就算这趟一无所获,也不会影响广播剧的口碑。
对面却回:我周末正好有空,陪你一起去吧。
姜白晴盯着屏幕上这条消息哭笑不得,她发现程砚星的档期,是不是也清闲了点?
——
周末的校门,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学生,姜白晴约了程砚星在车站见面。哪知她刚出了门,就一眼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高挑,肤白,体态也好,想不注意都难。
姜白晴个子不高,几乎被人群淹没,只得踮起脚尖像他挥了挥手:“这里!”
程砚星很快就看到了她,穿过人群朝她走来,姜白晴愣了愣,忽然有一种不真实了感觉。
这些年他们的身份和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竟还真要一起坐高铁回去。现在的场景,像极了当年他在等她放学。
命运真有意思。
学校到高铁站不过两站路的距离,他们上车踩点得刚刚好。程砚星就坐在她旁边,她原以为会拉扯几句配音工作上的事情,哪知对方一言不发,于是气氛有些尴尬。
姜白晴熬不住这沉默,索性让自己忙了起来。她掏出手机,点开和甘橘的对话框,敲了句“您的宝贝已成功上车。”
待甘橘回了个呕吐的表情包,她终于满意地退出了页面,又开始学习之前存的有效套话教程,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余光却悄悄往旁边扫了一眼。
程砚星在一旁也无聊,侧身看她故作忙碌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不知过了多久,高铁也穿过了好几个黑暗的隧道,车厢里忽明忽暗,晃得姜白晴睡虫上眼。她昨晚想着事,本就没睡好,于是眼皮开始打架,半躺着想拉帘子,没够着。
她懒得起来,随口唤道:“程砚星,给我拉帘子。”
以前她习惯了使唤他,如今又是肌肉记忆。这话刚说出口,姜白晴就被自己吓清醒了。
避嫌、避嫌、避嫌!
哪知程砚星听话地俯身,窗外的光亮瞬间被他的白衣遮挡住了。姜白晴眼前一暗,随之淡淡的檀木香盈满了鼻尖。
帘子如愿拉上了,她又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