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银丹扶住往后倒的范霜,她将范霜靠在墙上,“小姐…您可千万别吓奴婢啊……”
要是三小姐出了什么事,她就完了!
银丹快要哭了,她现在只能在心里祈祷三小姐没事,以及金珠快点把人带来。心慌意乱之余,银丹觉得有股冷气从范霜戳破的洞口内飘出来。她忍不住也微微凑上前往里一看,这一眼,也叫她吓得跌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啊——!”
这时金珠终于带着人来了,此外,二小姐范舒婉和大公子范玄也跟着赶了过来。一行人刚踏进院门,就看见晕倒在墙边的范霜,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的银丹。
“妹妹!”
范舒婉跑上前抱起范霜。方才被惊吓到的那股劲儿缓了过去,范霜眼皮轻颤,慢慢地睁开了眼。
院内立即嘈杂起来。外面已乱成了一锅粥,而屋内的温施末则有些无奈。
她化成这范筝后,在道观里修行了十八载,观内道姑少与人交流,还有不少因香火而生的灵气,正合她意。
范筝原本想着能在道观外的山野里无声无息地把候在灵华阁等她的褚赫召过来的。
现在她法力被封大半,布阵需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可万事俱备,偏偏少了一项“天时”,这“天时”一少,还导致她的“地利”与“人和”都没了。
她算出的适合布阵之日,居然是在她回归范府之后,而且还撞上了宫内的春日宴。范筝已经尽快抓紧时间施法,但凡人躯体限制太多,还是不够迅速,才闹下这样一出。
范筝用体内稀薄的灵力驱动手腕上承桑筠的禁制,从里抽出一条符文,碾转成两个不起眼的荧光。她并拢双指,指节一弯,把荧光分别送进范霜和银丹二人眉心间,抹去她们刚才看到的场景。
消完记忆,范筝抬脚踹了一下身旁的白蛇:“还不快藏起来,待会儿叫人看见,你我都得被斩了。”
褚赫被踹回人形,道:“怎么回回见你,回回都要藏?”
“你敢不藏?”
“藏,藏。”褚赫退进暗处,“契约没解前,你就是我姑奶奶。”
他以法力隐身,站在墙角看戏。
褚赫倒要看看,她该怎么办。
屋外,范舒婉扭头问道:“银丹!这是怎么回事?!”
银丹人还坐在地上,欲要回答,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她的对上走出来的范筝,心里余留着恐惧,支支吾吾:“奴婢……奴婢……”
“姐姐,我无碍。”范霜被扶了起来,脑内涨得疼,有些茫然,“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晕了过去……”
“银丹摔了,你也摔了?那不是不小心,那是被人给害了。”范舒婉咬着牙,递了一记眼刀给站在那若无其事的范筝,“阿霜,你自己受了委屈,还要护着其他人?”
“好了好了。”老大范玄走出两步,看了眼一声不吭的范筝,道,“此事确有蹊跷。九妹,既然她们不说,那你先说。”
范筝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我没什么好说的。”
“什么没什么好说的……”范舒婉气得上前,被范玄一把拉了回来,她更气了,“人在你的门前摔倒了,你没什么好说的?”
范霜扯了扯范舒婉的袖子,拦下她:“姐姐,真的是我自己摔的,与九妹无关……”
范舒婉有些不高兴地扯开了自己的衣袖:“那你便让银丹说说,你们是怎么摔倒的!”
“姐姐…你就别为难银丹了……”
争执之下,一阵风吹而过,带出屋内的细微的血腥味。范玄闻到后蹙起眉:“九妹,你屋内有什么?”
范筝还是不说话。范舒婉这急性子见不得她的样子,被范玄这句话点醒后,甩开范霜的手就闯进屋内。
有人带头而入,后面的人自然就都跟了进去。见到屋内这诡异的场景,众人都呆在原地,刚才还热血上头的范舒婉都冷静了下来,不禁后退了几步,撞上了她身后的范筝。
范筝问:“姐姐看完了?”
范舒婉说不出话。
范玄讶异地结巴起来:“这…这……”
“大哥不必惊慌。”范筝淡淡解释,“这些,我用的都是自己的血,没有杀人。”
范玄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想起重点不光是这个:“这不仅是杀没杀人的问题…九妹,你拿自己的血来做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要做什么?你这……”
范筝始终波澜不惊地说:“在古籍上窥到此阵能驱除邪祟,消绝梦魇。近日我噩梦连连,便好奇一试。”
范舒婉道:“胡扯!你若梦魇,就该去请大夫!”
她干脆利落地道:“请过了,无用。”
“银丹!”范舒婉不想与范筝继续这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还是打算从银丹嘴里撬出真相,“你说,你与三妹来这院里时,到底看见了什么!”
银丹被范舒婉这声震得跪下,她双肩向内扣,把自己缩起来,脑袋也低垂着,眼睛去瞄三小姐范霜。
她…她也不记得了……三小姐好像是戳破纸窗,往屋内看了眼,然后…然后就摔了……
至于自己为什么也会跌坐在地上……
银丹头疼欲裂,使劲想也想不出来。范舒婉以为她是故意不说,立在银丹跟前,威胁道:“到底谁是你的主子?我让你说,你就乖乖地如实道来!”
“二小姐息怒,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
范筝漫步到银丹身后,姐妹二人一前一后地把这可怜的丫鬟给夹在中间:“昨夜刚下过雨,地面湿滑,我这青阶上又有苔藓,若是走路不小心,自然容易滑倒。”
范舒婉凶狠道:“我让你说了吗?我是让银丹回答我!”
银丹被头疼折磨得难受,又有范舒婉在面前施压,一着急就哭了出来,嘴也咬破了皮。范玄轻拍范舒婉的背,说道:“你也莫要着急,为难她一个下人做甚?总的是没人有事就行。”
范舒婉想说什么,但范玄是大哥,她不好发作,冷哼一声,还是不肯罢休:“现在没人有事,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范霜道:“姐姐……”
“舒婉,你这话……”
“二姐!三姐!”
气氛僵冷之际,一阵“疾风”不合时宜地卷来——循声望去,原是六公子范乐成领着章红眠来了。范舒婉异常不满地瞪着他,恨不能用眼神去剜这拖后腿的家伙。反观范霜和银丹二人,倒是都在心里松了口气。
范乐成满头雾水地被范舒婉给震慑住,音量骤然降低,冲范玄道:“大 ...大哥......”
范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应下范乐成的招呼,又带着些许惋惜扫了范筝一眼,就上前一步,对章红眠道:“伯母。”
其他几人也唤道“伯母”,范筝跟在后面慢条斯理地喊:“母亲。”
章红眠出身将门,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长刀般的气质,她犀利的眼神把院内的状况扫视了一遍,又敏锐地嗅到了屋内飘出的一缕血腥气。
随后,她的注意落回女儿范筝身上,见她完好无损,才说道:“不知道宫中的春日宴快要开席了么?一个个都窝在这南院做什么?”
说罢,她又道:“有什么事,等回来之后再议。”
众人不敢再有异议:“是。”
范舒婉也并未多言,她走到范霜身边,搀着她离开了南院。
范乐成朝大哥投去一个疑惑的表情,范玄微微摇头,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也大步去往前门。
范筝则走到章红眠身侧,又低低唤了声:“母亲。”
章红眠说不上来是否生气了,但人群散去后她的眉眼间显然多了分疲态。她抬眼:“走吧。”
范筝扶着章红眠,范乐成乖乖地跟在她们母女二人身后。章红眠边走边说道:“春日宴上会有许多与你年龄相仿的孩子——我听说你近来喜欢读一些诗词?去赴宴的人,学识大多不会差,你可以趁此多与人交流交流,正好透透气儿。”
范乐成积极地举手:“伯母,您放心,我定然会带着九妹去多认识一些朋友的!”
章红眠笑道:“有你带着小九,那我就放心了。”
范筝面上挂着微笑,藏在袖中的手却伸出食指朝屋子的方向勾了勾。褚赫挑眉,往前走了两步,化作一缕烟雾飘进她的宽袖中,又幻成蛇形盘绕着她的手臂。
去往皇宫的路不算太远,范家一行人踩着时候来到了宴上。有了范乐成先前的包票,范筝从上马车起就没清闲过,落了地以后耳畔更是叽叽喳喳地吵闹个不停。
无一例外,他说出的话首先要带上“诶诶,九妹你瞧”,之后就随机跟着一些头衔和名称。什么大理寺少卿之女、兵部尚书之女、御史大夫之子……甚至太子殿下也来了。
但,饶是范乐成费劲口舌去讲述这些人如何如何,范筝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八卦的兴致。
就在范乐成十分气馁,以为没什么能打动她的时候,范筝的余光扫过了一个长相端正,俊雅不群的男子。
这确实随便的一眼,却让范筝愣了一瞬。
那人生得一副好皮囊,丰神俊朗,身着白衣,外纱上用金线绣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又淡又细碎光。而在他身后,是一簇簇开得正盛的蓝紫绣球。
此人此花构成此景,俨然成了张古画。
范乐成可是没有一刻不在盯着自己这位妹妹的,他自然注意到了她那转瞬即逝的错愕。
多年混迹人群的经验让他立即就产生了一种直觉,范乐成凑近了些,好奇地问:“怎么?你认识这位新晋的名人?”
“新晋的名人?范筝问,“他叫什么?”
“韩清淮。”他介绍此人的语气并不兴奋,比起之前,还显得略有不耐,“他是今年的状元郎,据说他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好像马上就要被提拔为太子太傅……”
在范乐成介绍韩清淮时,范筝的脑内响起褚赫的声音:“还真是有缘。这人,是你那个便宜师兄的凡人化身吧?”
虽说样貌与解卿元是两模两样,但都是皎皎君子的类型,气质也有相同的踪迹。
不出意外,应当就是解卿元。
这时,韩清淮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朝范筝的方向望了过来,二人的视线便如此莽撞地相接。
范筝腕上一紧,她低头看去,空荡荡的手腕上显现了一道红色光环删了删。
这是承桑筠下的禁制效果,光环显现,代表因果出现。
范筝记起上次解卿元来灵华阁送烤鸡,他好像是说有什么事顺路去了凡间一趟,看来就是斩因果了。
与她这低级修士不同,解卿元应当是分出了一缕神识来化凡,如此既斩了因果,又不耽误修行。
“九妹。”范乐成拱了拱范筝,“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那韩清淮…是不是在看你?”
范筝重新抬头,再次和韩清淮对视。
不过这次,对面很快就挪开了。
一如辰云宗寻常往日。
范乐成没想到他平日少言寡语的九妹妹根本也不害臊,直白道:“没错,他是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