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套

    其实不用回答,范乐成也能确定这韩清淮就是在盯着范筝瞧。他这妹妹吧,性子是稍微古怪了些,但是样貌却是不错的。

    嗯,气质也可以。

    能完美隐藏她背地里是个神婆的事实。

    他之前跟在伯母身后,去道观里探望过范筝。她那屋子里收集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许多神经兮兮的书。

    就是不知道她今天到底干嘛了?能直接把三姐吓晕。

    不会真让她招来了什么鬼魂吧?

    范乐成这么想着,四周的人突然站起了身,他跟着站起来后,才发现是皇后娘娘来了。

    众人请完安归座,这宴才算刚刚开始。

    四面百花齐放,皇后坐于主位之上,底下是沿着曲水流觞而坐的人。

    照往年规矩,开宴之后,在场之人需要进行一场射覆,拔得头筹者赐宫中花酒一壶。

    按理本该选出一人为出题者,但今年皇后娘娘换了不论奖赏的新玩法。她命人将花球放置于托盘之上,这花球顺着水流而动,停在谁的面前,就由谁来出题。

    褚赫道:“太无聊了,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去?”

    范筝看着那顺水而流的花球,它停在了三姐范霜的面前。范霜捧起花球,很快就出了一道题。

    面对争相竞猜的纷扰,范筝非常淡定地同褚赫道:“嘶嘶,凡事不可心急。”

    “呵。”他冷笑后,传音道,“对了,承桑筠送你入凡后,的确去闭关了。还有,我按你的要求给那本子下了禁制,也如你所料有人来将其取走了,现在留在灵华阁的,是那贼人弄出的复制品。”

    “哦?”范筝拿起帕子擦嘴,“偷走本子的人,是谁?”

    “有两个人曾来访。”褚赫提议,“不如你来猜猜看是哪两位?”

    范筝很快给出了答案,“先是方腾修的人,而后是方遇宁吧。”

    “不错。”褚赫道,“方腾修的人在灵华阁翻箱倒柜了一通,最后还真被这带着禁制的本子吸引,偷了出去。至于方遇宁…她倒是没什么动作,只是跟在那狗腿子的身后,目睹他偷完东西后就离开了。”

    下凡前,趁着承桑筠昏睡的那段日子,她挑了个合适的时间将自己要斩因果的事散布了出去——反正她被承桑筠关在那间密室里,有心之人想害她也找不到她。

    辰云宗弟子半信半疑,但她要的就是借着这半信半疑而行动的人。

    打探到温施末真的下凡之后,早就盯上灵华阁的人自然会不请自来。

    除了给褚赫的那封要交出去的信外,温施末还让他收好解卿元的符,随后再在她自进门以来所记录的本子上设下禁制,引人遐想,诱导这不请自来之客取走它。

    褚赫问:“先前就看你总是写写画画的,你那本子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没什么。”范筝耸了耸肩,“就是日记罢了。”

    “日记?”

    这声疑问后,范筝的胳膊被范乐成戳了戳,她才注意到自己的面前停了一只精美的花球。

    “范九小姐。”这只花球,和皇后的一声呼唤让范筝一时成为了曲水流觞的主角儿,“本宫听闻,范九小姐即便在山野中修养身体,也未曾有一日手中无书,这着实让本宫好奇,你会出怎样的题目?”

    一眼扫去,皇后娘娘看着她,章红眠看着她,范家的兄弟姊妹们看着她……韩清淮也在看着她。

    好吧,除了范乐成在她身边害怕她出不出什么题,正抓耳挠腮地想着该如何帮她作弊以外,没人不在看她。

    范筝捧着花球站了起来:“皇后娘娘过誉,臣女不过随便翻看些俗物,担不上’饱读诗书’一词。”

    “九小姐真是谦虚。”

    说这话的人是淑妃萧榕,章红眠的好友。她是头一回来凑春日宴的热闹,就是为了亲眼看看章红眠的女儿。

    范筝垂眸,思索起题目来。不出片刻,她似是而非地迎上韩清淮的目光,声音清脆:“八仙聚作团栾影,半作碧海半作虹。”

    “哇。”范乐成赞扬道,“可以啊,九妹!”

    虽说不是什么极难的题,但能出出来,已经够让范乐成放心了。

    位于上座的韩清淮率先给出答案:“敢问范九小姐,谜底可是绣球花?”

    范筝道:“不错。”

    范乐成往韩清淮的方向看去,发现他身后正开着一团旺盛的绣球,无奈地瞥了范筝一眼:“九妹,你啊……”

    范筝没工夫理他,手腕上的红环再次闪了闪。

    这一轮的花球,果然停在了韩清淮面前。

    而韩清淮单手拿起那只小巧的球,亦学着她方才的样子若有若无地往范筝的方向看:“蓬莱谪仙化蝶身,无根悬空饮露尘。”

    范乐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立即回头看向反正身后——

    “敢问韩公子,谜底可是蝴蝶兰?”

    成片的蝴蝶兰摇曳在范筝身后,韩清淮莞尔一笑。

    “姑娘聪颖。”

    这二人一来一回的氛围很是微妙,谜底又都是对方身后的花,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章红眠眯了眯眼,下意识去看主位上皇后的脸色。好在皇后并无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端起手边的茶,轻抿了一口。

    褚赫很是会找时机地吐槽:“这就看对眼了?”

    范筝道:“所以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啊。”

    射覆举行了好一会儿才结束,之后这水里流的便是些茶点了,众人也可自由活动起来。怎么说春日宴本身就是为了娱乐而办,不是什么严肃的场合。诸位年纪稍长一些的人也都转移去了其他地方谈话,尤其在皇后娘娘离席之后,气氛便更加火热了起来。

    范乐成拼死拼活才把范筝拉着一起参与各种玩乐活动,射箭投壶,斗茶对词,什么热闹都凑了一通,简直把范筝累个半死。

    “范筝,你射箭好厉害啊!难道你学过吗?”

    “九姑娘这投壶的技巧也太好了!”

    “妙啊……这词对的妙啊!”

    “嘶……就是这茶艺……诶,无妨,人无完人,人无完人!”

    她并未在京城内抛头露面过,众人对她知之甚少。哪怕范筝是因谶言才被送进的道观,这真实原因连府内都只有寥寥数人才知晓。

    而章红眠对外宣称的一直都是范九小姐身体不好,需要去修福,因此大家对范筝没有什么特别好或是特别坏的印象,只知道这位范家的九小姐似乎比较孱弱。

    而今日这春日宴上,范筝倒是自己把自己的形象颠覆了——她擅武胜过擅文。

    范乐成解释:“这就是修来的福啊!”

    众人不大理解,但接受了这个说法。而且只要看过范九小姐射箭的英武之姿,没人会不对她有好感。

    被范乐成拽着玩儿了这么一圈下来,范筝倒是结识了不少伙伴。她不太擅长地应付着,袖中的褚赫都睡着了,她还在被迫与人攀谈。送走最后一位前来搭话的小姐时,范筝终于得以长舒一口气,肩都垮了下去。

    “嘿嘿。”范乐成谄媚地递来手帕,让她擦擦额头的汗,“怎样,我就说,小爷我带着你混,不怕交不着朋友吧?到时你回去以后,记得在伯母伯父面前为我多多美言几句。”

    她接过帕子:“…那我真得谢谢你啊。”

    范筝擦拭着汗,这时一阵凉风吹来,散去了不少闷热。她余光往凉亭外一瞥,看见了缓步而来的韩清淮。

    “原是范九小姐。”韩清淮作揖道,“此前虽有所耳闻,却未曾见过九小姐真容,今日一见,不愧是范氏之女,真是才学兼备。”

    范筝上下打量着韩清淮。

    ……嗯,确实是神识斩因果。

    修真界内,斩因果有三法:

    首先,是封存记忆法术,真做一世凡人。这是最低等,风险最高的方法,基本上不会有修士选择这么做。因果千变万化,若真以凡人之躯放纵,任其节外生枝,百害而无一利,最差的情况甚至会损伤元神。

    其次,留存记忆法术化凡。此法是最常见的斩因果之法,以阵法与禁制相辅,提前窥探因果,保留记忆下凡,有九成把握能够了断一切前尘。

    能保留多少灵力一起下凡,取决于阵法与禁制有多厉害,但最多只可保留至金丹。

    承桑筠在星庚大陆自是顶尖,可他有意封存范筝的法力,只给她留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仅够使用禁制的灵气在身上。

    但保留法力,本来主要就是用来防止有人争抢因果,不代表可以在凡间肆意妄为,像在星庚大陆那样随心所欲地施展法术。

    例如,在天上到处乱飞,瞬移,除了修正因果外的迷惑、更改他人记忆…都是不被允许的。

    最后则是修真界内少有的神识斩因果。

    其实这本是解氏一门独有的秘法,但解家倾颓以后,为了换得资源,便拿来与一些仙门交换,才流传了出去。

    此法原理就是卜算出因果后下了因果禁制在神识之上,而后直接扔下来化凡。

    这个法子省时,却不省力。因为背后的禁制需有整个世家或宗门运转,为化凡之人护法。

    因此秘法流传是流传出来了,但能用的人却少之又少。

    嗯……不愧是解家的宝贝。

    神识斩因果是不带着记忆与灵力的,因果了结后神识会自动回归。

    没有记忆也好,不然解卿元定会认出自己。

    可这缕分出来的神识,很容易给她带来麻烦啊……

    范乐成见范筝不仅没回答人家的话,居然还游神了起来,连忙呵呵笑道:“韩公子谬赞,我这小妹调皮得很。不过一些闲趣玩乐之事罢了,哪里担得起您这样的称赞?”

    韩清淮尚未回话,范筝缓回神了:“不知韩公子有所耳闻的,是我的哪些事迹?”

    靠他个鸟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哪些事迹…?

    她也不想想她哪些事迹是能传出来的?

    是半夜三更翻墙跑到郊外的河边捡了一堆破石头,把庙里的道姑们吓个半死,找到她的时候还嘴硬说成自己睡不着要来数鸭子,还是从市面上收购了一堆动物内脏放在屋里臭气熏天,弄得那段时间香客都少了不少,逼得观主写信给伯母才解决了那些腌臢。

    还记得范筝被接回家那天,道姑们哭天抹泪,若是不知情,还以为是什么感人的不舍别离。而范乐成敢打赌,她们一定在感概终于把这小祖宗熬走了。

    范乐成自诩自己玩世不恭,是个自小就让家里人头疼的不得了的闯祸精。但没想到的是,在他之后,居然还有高人!

    人家一句客套话,范筝还当真了,还要刨根问底。

    他差点昏厥。

    诶,不不不。换个角度想想,万一是九妹对韩清淮没意思,因此故意这样追问,为的就是给对方留下个不好的印象呢?

    韩清淮被范筝反问后也是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听闻九小姐饱读诗书……”

    饱读诗书?

    这恐怕是伯母美化出的名声吧。

    倒不如说范筝是个捡破烂的一把手。

    反正他是没弄明白,那些看起来像是从别人祖坟里埋了个几年前才挖出来的书,范筝是怎么搞到手的。

    睡了一觉醒来的褚赫幽幽道:“饱读诗书?哦——看来你在人间这些年读了不少禁书啊。”

    韩清淮羞愧难当:“不瞒九小姐,韩某前些年一直埋头苦读,不曾过多关注外界之事,方才……是为了与九小姐搭话才贸然唐突,韩某在此向你道歉。”

    “原来如此。”范筝道,“不过,韩公子,我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并非什么饱读诗书的才女,就是个古怪的…”

    “诶诶诶韩公子!”范乐成及时打断她的话,“伯母和姐姐们还在等我们,不能多与你寒暄下去,不然我与小妹就要遭骂了,有缘再叙,有缘再叙!”

    说罢,他不容抗拒地将范筝带离了凉亭,韩清淮也不能阻拦。

    拉扯间,范筝和范乐成谁也没注意到她腰间的香囊落了下来,掉在韩清淮的脚边。

    范筝长袖中,褚赫探出脑袋看见韩清淮拾起了香囊,无语至极。

    “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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