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渊

    浓雾像化不开的墨,将整片山坳裹得密不透风。

    在杨回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大地忽然传来细密的震颤,马蹄踏碎山野的寂静,迅速向这边逼近。

    风声撕裂长空,无数利箭穿透浓稠的雾霭,箭头冷光闪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穿透剩余黑衣人的胸膛。

    一瞬间,血雾炸开。

    随着马蹄声愈加清晰,黑压压的骑兵从大雾中冲出,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为首的季风扬手,将一只展翅足有半丈宽的雄鹰放飞,吴钩郎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清唳声响彻云霄。

    目光死死盯着空中不断旋飞的苍鹰,杨回心脏猛地震颤。

    冀州护卫。

    还有这标志性的苍鹰……

    他猛地回头,一把抽出藏在衣袖中的短刃,几乎是凭着本能,直直刺向身后周砚之突然刺来的长剑,惊道:“你是周砚之?!”

    刀刃相撞发出脆响,周砚之反手抬剑,长剑贴着短刃向上一挑。

    “叮”的一声,杨回手中的短刃脱手飞出,重重插进地上的积雪里。

    手腕翻转,下一秒,周砚之还带着血的剑就这么稳稳的架在杨回颈间,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发凉。

    抬眸冲他勾唇一笑,周砚之戏谑道:“蠢货,现在才猜出来。”

    与此同时,苍鹰俯身冲下,稳稳落在周砚之抬起的小臂上。

    掀起的狂风吹乱杨回精心梳好的发髻,锋利的鹰翅擦过他的脸颊,瞬间划开两道血痕,热辣的痛感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季风已率先翻身下马,快步跑到周砚之身旁,在看清他身上的血迹,不禁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地,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意:“属下来迟了,请公子恕罪!”

    吴钩郎突然扑棱着翅膀重重落到季风的头上,低头在他头上蹭了蹭。周砚之淡淡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温和:“起来吧,不是我的血。”

    头顶的苍鹰发出两声低低的咕咕声,似乎在取笑季风。

    季风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岔了,耳尖瞬间通红,连忙应了声“是”,乖乖起身,任由吴钩郎站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而早在他跪地请罪时,几个冀州护卫就已快步上前,铁钳似的手扣住杨回的胳膊,捂着他的最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见杨回已被制服,冀州刺史刘肃快步走到周砚之面前,躬身行礼,声音恭敬:“世子殿下。”

    闻声,周砚之目光柔和了许多,抬手将他扶起,温声道:“刘叔,不必多礼。”

    刘肃乃是安王的下属,亦是安王的挚友,一直替安王守着冀州。

    他待周砚之极好,周砚之也一直以晚辈之姿待他。

    刘肃直起身,看着周砚之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红了眼,颤声道:“世子受苦了。”

    周砚之摇摇头,“不苦的。”

    闻言,刘肃心里又是一酸。

    他看着周砚之长大,这孩子从小就心思重,哪怕受了委屈,别人不问,他也就不说。

    此刻虽然笑着说“不苦”,可那藏在眼底的倦意却骗不了人。

    怒上心头,刘肃一脚将跪在身侧的杨回踹翻,转过头朝周砚之道:“世子,这其中缘由季护卫在路上已同我说明,我们的人也已经上山将那马场查封,只是这人……”

    他指了指瘫在地上的杨回,语气里是明显的愤慨,“豢养私兵,偷盗官银,加之如今又多了一项谋杀皇族亲贵的罪名,该如何处置?”

    垂眸看着杨回怨毒的眼神,周砚之平静道:“他所犯之事不小,先压入狱中,过几日,我会亲自押送他回京。”

    刘肃点头应下,“那便依世子所言。”

    周砚之继续道:“刘叔,我还有件事要麻烦您。”

    刘肃正色,“世子尽管说便是。”

    大雾渐渐的散了,周砚之目光落在山崖对面的军营,沉沉道:“如今杨回被擒,阳曲群龙无首,怕是会生乱,接下来几日,可能需要劳烦刘叔坐镇阳曲,稳住局面。”

    “这是自然。”刘肃点头,语气郑重,“世子放心,阳曲绝不会出乱子。”

    周砚之松了口气,唇角勾起一抹笑,转身冲刘肃道:“待事了结,我会亲自向陛下说明刘叔的功绩。”

    “臭小子,还跟刘叔客气什么?”刘肃笑骂一声,眼底的担忧淡了些。

    看来他没事了,还能开玩笑。

    可下一秒……

    随着周砚之浅笑,他那多日紧绷着的氛围终于散去,一阵倦意猛烈袭来,在刘肃惊慌的目光中,他整个人猛地朝地面砸去。

    “世子殿下!”

    “大人!”

    “……”

    ……

    与此同时,阳曲近郊的一处破庙内。

    布满蛛网的梁下,颜色暗淡的半边佛像坐立高台,佛头残破得只剩半边,一只满是慈悲的眼微微垂着,看向佛堂中央的火堆。

    穿堂寒风过,堂中锦幔舞。

    耳边响起木柴燃烧发出的轻响,解相思卧在冰凉的青砖上,眉心微蹙,嘴唇已经被冻到发白。

    颈后传来阵阵闷痛,解相思悠悠转醒。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玄色衣角,视线往上,是一只持着木柴的手,上面布着些瘢痕,还泛着点粉,像是新伤。

    听到动静,那人低低的道了句。

    “醒了?”

    依旧沙哑的嗓音,解相思心一颤,昏迷前的记忆尽数涌上脑海。

    双手还是被绑在身后,她只能借着手臂的力量挣扎着坐起身,抬眸投去冷冷的目光,“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人还是蒙着面,只露出一双锐意十足的眼。

    听到这个问题,觉得颇为好笑,也就顺着心意低低的笑了笑,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转头朝她看来,眸子微眯,他反问道:“你听说过绑匪会把缘由说给人质听吗?”

    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嘲讽,解相思没接话。

    没等她细想,那人转过头,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是儋州刺史之女,解相思。对吧?”

    虽是疑问句,可语气却是十足的肯定。

    不待她回应,他又补了句:“没想到你还是周策安的表妹,倒真是意外之喜。”

    听到这句话,解相思瞳仁骤然缩了缩。

    这么说,他绑她,主要是因为她是儋州刺史的女儿?

    解相思眉心微蹙,之前除夕夜刺杀她的人也是因她的身份而来,这儋州刺史究竟做了什么事,怎么给自家女儿引了这么多仇人?

    于是,她缓缓道:“所以呢?”

    “所以?”那人似乎没想到她倒是这么理直气壮,顿了一下,转而轻嗤一声,睨着她道:“你怎么这么理直气壮?不愧是贪官之女。”

    解相思:“……”

    这结论和她前面的话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她没急着反驳,反而微微倾身向前,试探着道:“你……讨厌我父亲?”

    “讨厌?”那人将这二字在口中玩味似的念了一遍,转过头戏谑道:“你听好了,我对你父亲可不是讨厌,而是‘恨’。”

    这个“恨”字咬得极重。

    话音刚落,他右手猛地一翻,一把尖刀“噌”的一声抽出。

    锋利的尖头虚虚压在解相思脸上,顺着她的颧骨一路滑到下颚,再到那起伏的脖颈,只要他稍一用力,解相思必然血溅于此。

    如愿听到耳旁传来一声比一声沉的呼吸声,他懒懒的发出一声闷笑。刀背轻轻挑起解相思的下巴,他眼底的锐意更盛。

    “而你,我很讨厌。”

    话音未落,他一瞬间逼近,声音炸响在解相思耳边,语气冷得吓人。

    “凭什么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地活着?!凭什么我的家因为你父亲变得支离破碎,你却还能在他的庇护下安然生活?!”

    话里地戾气太重,解相思忍不住皱眉,她又不是真正的解相思,不过是一个寄居在别人躯壳里的孤魂罢了。

    这还真是……

    无妄之灾。

    她没躲开那把刀,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声音虽轻,却没有半分怯意:“对于你遭受的事,我很抱歉,等我的事情了解了,要杀要刮都随你,可以吗?”

    反正她早就死在初雪时了,如今的日子也不过是偷来的。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那人怔了怔,随后冷冷道:“你是不是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还敢和我谈条件。”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屑,解相思冷静道:“你不立刻杀我,是因为你要利用我威胁周砚之,可若你挟持着一个死人,你觉得……是他先被你威胁到,还是你先被他报复?”

    “哦?”他转了转手中的匕首,淡淡道:“看来你对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很自信。”

    解相思浅笑,“那是自然。”

    黑衣人问道:“你救了他的命?”

    毕竟……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到别的了。

    总不能是周策安动了春心吧?

    解相思摇头:“不,他心悦于我。”

    闻言,那人转着匕首的动作一顿,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望向她的眼里透露出几分古怪,“我问了吗?”

    解相思眨了眨眼,回道:“你没问,是我自己想说。”

    黑衣人:“……”

    无言以对。

    低低地笑了两声,利落收刀入鞘,懒懒的抬起手拍了两下,冲解相思竖了个大拇指,认真道:“你厉害。”

    竟然让铁树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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