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不渡只是下意识地客套一下，并没有太期待崔云霁的认真回答。
在她自己的印象里，她与崔云霁鲜少见面，偶尔见面也是点头之交，仅是偶尔聊两句，显然还没有知心好友的地步步，只不过是有点交情，但不多的那种。
她此番问话，就像是平日里大家见面便问“你今天吃饭了吗？”
对方答“我吃过了”一样的客气。
她本以为崔云霁只会简单地回答，没想到崔云霁听了她的问话，脸色却是认真起来。
他身上的白袍洁净，穿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清冷出尘，看起来就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祇，黑发温顺地散着，整个人透着一股谪仙的气度。
不太像是走龙傲天剧情的，更像是仙偶剧里高高在上的神君的态度。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龙傲天吗？
她之前对龙傲天动不动就是天王凉破、三分冷笑、绝境逢生、霸气外露的刻板印象都是假的？
禾不渡一边思忖着真正的龙傲天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传闻里传的完全不一样，一边从崔云霁的眼中看到了头发乱成一个刺猬，衣服破旧，灰头土脸的自己。
她和崔云霁站在一起，两相比较，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很像仙人在定点扶贫一个小乞丐。
也不知道崔云霁和其他人看着自己的时候，怎么能忍住不笑场的。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老戏骨。
她现在说自己是丐帮的都有人信。
崔云霁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禾不渡乱糟糟的全身一般，只是温和地笑道，“天问宗无绝峰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整个修真界，归鹤仙君堕魔更是修真界要事，我是代表无极宗前来询问状况的。”
【瞧瞧，这才是真正的宗门天骄，年纪轻轻就能代表宗门出来交涉了。】
【不懂就问，这天赋能分我一半吗？】
禾不渡只是在心底随意的点评了一句，点了点头，以为和崔云霁的交谈就要到此为止，因而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完话之后，崔云霁的眼神飞快的亮了一下，同时不自觉的翘起了唇角。
“我看禾道友似乎在为灵石的事情烦恼，若不嫌弃的话，在下手里也有一些灵石，可以帮禾道友解燃眉之急。”
什么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这才是真正的如听仙乐耳暂明！
禾不渡的眼神“刷”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不过很快就蔫了。
仔细想想，她和崔云霁关系似乎没有好到一见面就能借钱的那种地步，便轻轻咳了一声，语气假装带着犹豫又纠结，像是很为难般问道：
“可是这，这不好吧？毕竟我们许久未见，崔道友如此相信我吗？”
【多年未见突然就找别人要钱，这种观感真是诡异的熟悉。】
【老同学，在吗？可以借点钱吗？】
【快答应借我灵石，快答应啊——】
崔云霁听着禾不渡的心声，有些忍俊不禁，同时还有点疑惑。
如果不是能听到对方的心声，看着对方那天衣无缝的演技，他真的会以为禾不渡不需要他的灵石。
毕竟在他以往眼里，禾不渡是个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人，平日里寡言少语，偶尔才会看两眼他人。
除了对她的心上人比较耐心，其余人等都不放在心里。
想到这里，崔云霁眼底划过隐晦的暗芒，轻轻抿了下唇，很好地掩饰过去。
现在虽然禾不渡在他眼中大变样，于宗门上演了这样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宣言，变得放荡不羁，但他还是担心禾不渡会认为用他的灵石是在折辱自己。
还好他能听到禾不渡真正的心声，这才能明白禾不渡真正的想法，知道应该把灵石给禾不渡。
不过……老同学，是何意？
是形容他们的关系，还是在说他？
可是“老”字？
崔云霁想了想，他今岁二十，不管是按照凡人的年纪还是按修真者的年纪，他应该再怎么算也算不上老吧？
按大家的标准，至少是天问宗藏剑峰峰主那个年龄才能算做是老。
在崔云霁思索的片刻，被他指名道姓“老”的藏剑峰峰主已经径直走了过来。
禾不渡看着藏剑峰峰主往他们这个方向来，眉间眼带着深深的疑惑与忌惮。
对方总不能是为他的弟子来报仇的吧？
可是那件事确实是李玄清有错在先，就算是长老，也不能够为虎作伥。
在禾不渡警惕的眼神之下，对方轻咳了一声，迅速拿出了自己的储物袋。
“此番动乱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李玄清身为我的弟子，我却没有管教到位，让他做了这些对不起你的事情，他虽然死有余辜，但我也做师傅的，也应该给你补偿。”
他此刻完全没有传言里的凶煞，看着秦云澜的眼神充满着愧疚。
他缓缓道，“这是我的全部积蓄，就当做一点小小的心意。”
这时候说那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能收”就很没有必要了。
秦云澜甚至都没有像遇到逢年过节长辈给礼物一般假装推辞，她一看到灵石就发狠了，忘情了，一把夺过藏剑峰峰主手里的储物袋，迫不及待地当着人家的面打开了那个储物袋。
藏剑峰峰主也没想到秦云澜如狼似虎的动作，他面上僵硬地停顿了片刻，像是卡住了一般，反应过来后迅速掉头，脚底抹油似的想要飞快离开此地，空气中只留在他的余音：
“虽然我修行多年，但积蓄有限，可能帮不了你们太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逃跑似的御剑逃走了。
禾不渡疑惑地看着对方的背影。
这话说的也太谦虚了吧？
天下谁不知道藏剑峰峰主修行多年，实力强劲，爱剑如狂，还经常下山历练。
怎么着这积蓄也得有个几千几万灵石吧？
对方这深藏功与名的模样，难道是想做个无名英雄？
可是她们都已经知道这灵石是谁送的，还有什么藏的必要吗？
禾不渡还在思考藏剑峰风峰主深意的时候，马上就听到秦云澜那边传来无语、无助、充满着被欺骗后的愤怒的声音：
“一百灵石，怎么才一百灵石！？”
禾不渡一愣，下意识回头一看。
藏剑峰峰主丢过来的储物袋确实是蛮大的，但是一打开，看起来空荡荡的，里面一百灵石只铺到了整个储物袋的底部，上面部分几乎是空空如也。
而他们之前看着满满的储物袋，想必是藏剑峰峰主使的这障眼法。
“他要是不想给钱就直说，居然耍我们。”
秦云澜盯着这一百灵石，更加觉得藏剑峰峰主不安好心。
拜托，身为宗门长老，再怎么穷，也不该穷到这个地步吧？
禾不渡却是定睛数了数，最后数出来一百一十三颗灵石，她停顿了片刻，难得对藏剑峰峰主产生了同情。
“秦师姐，这里面一百一十三颗灵石，有零有整，说不定是真的——这些就是峰主的全部积蓄了。”
秦云澜不可置信地看她一眼，“藏剑峰峰主不是修真界的传奇人物吗？为什么……”
为什么也和他们一样穷？
禾不渡故作高深的叹了口气，像个世外高人一般露出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她摸了摸自己手上的剑，又指了指叶既白手上那个被骗的佩剑，缓缓开口：
“可能是因为他也是剑修，也穷吧。”
秦云澜扭头看着叶既白，“我不修无情道，也不当剑修了，师弟，我现在还能和你一起修乐器吗？”
这个剑修也太没钱途了吧？
叶既白哭丧着一张脸，他本做着自己靠这把剑成为正道第一人的梦，结果梦还没开始，就被师姐们联手干碎了。
什么？
他的剑是假的？
什么？
这样假的剑他花了五千灵石？
这样的对话，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在藏剑峰峰主脸面挂不住迅速逃离之后，崔云霁看着禾不渡，也拿出了自己的储物袋。
“禾道友不必客气，这是我修炼以来的积蓄，禾道友收着吧。”
若说之前听到这句话，禾不渡会不胜感激，但此刻有藏剑峰峰主的先见之明，她又联想到崔云霁也是个剑修……
她沉默了片刻，旁边的秦云澜也露出了狐疑的神色打量着崔云霁，像是在猜测这个储物袋里能有多少灵石。
禾不渡试探地开口，“崔道友，若是这储物袋的灵石和藏剑峰峰主差不多，我收下你的好意了，但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现在峰主把自己手头上所有的灵石给了她们，接下来只能每天吃着咸菜配窝窝头了——虽然对方已经辟谷不需要吃食物了。
但是一想到没钱，禾不渡脑子里便浮现出一个穿着破烂的人待在破旧的小木屋里，吃着后山刚挖的野菜，配着干巴巴的馒头的模样，不自觉的都为藏剑峰峰主抹了一把泪。
要是崔云霁把钱都给她后过上这种凄苦的日子，保不齐人家龙傲天以后反悔了要拿她开刀。
禾不渡脑补的场景被崔云霁悉数听到，崔云霁沉默了片刻，正酝酿着怎么说话，旁边便陆陆续续有人走了过来。
那些先前指责秦云澜的弟子们见几人在这里商议许久关于灵石的事情，在内部讨论许久，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团团围了过来。
在禾不渡和秦云澜不解的目光之下，其中一个领头的弟子轻咳了一声，又地给秦云澜一个储物袋。
在秦云澜有些怀疑的目光之下，那个领头的弟子却是对秦云澜深深鞠了一躬，话中带着十足的歉疚：
“秦师姐，叶师弟，抱歉！”
“之前是我们不知青红皂白，就对你们指指点点，我们现在知道错了，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会先探清真相再说话。”
“你们解决李玄清和林如月是顺应正道的好事，是我们之前太糊涂了。”
说到这里，他又将目光放在了禾不渡身上，像是想说什么，但看着禾不渡这一身的打扮，再想想她那金光特效，忍了一下，顿了几秒后犹犹豫豫地开口：
“呃……呃……禾师妹，嗯，禾师妹，也做的好！嗯，很有尊者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