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恒安公司比平时安静一点，走廊里飘着若有若无的咖啡香，但所有人都带着好奇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副总经理办公室窃窃私语。

    “咚咚咚。”

    “请进。”

    门被推开，一身黑色西服的短发女性抱着几个文件夹走进来，她将眼镜往上推了推，动作利落地翻开文件夹摊在桌子上，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姜总，这几份文件需要您尽快签一下名。”

    “好，你放着吧，我等会儿看。”

    半响，没有听见离去的脚步，姜谷玉停下敲打键盘的手，抬头疑惑地看着站在原地的人。

    “还有什么事吗？”

    关晴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小心问道：“您的伤……是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很关心您。”

    她的目光掠过姜谷玉嘴角的淤青、额角的纱布，以及被衬衫领口若隐若现的绷带。

    姜谷玉愣了愣，垂下眼，右手慢慢摩挲了下食指指骨，失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昨天晚上回家摔了一跤，受了点伤，稍微包扎了一下。”她面色放柔，带着点无奈的语气，“谢谢关心。”

    关晴似乎放心了，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关上门后，她的神色变得有点不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阖上的门。

    姜总在说谎。

    什么样的摔跤能把人摔成这样？嘴角青青紫紫，额角贴着纱布，露出来的脖颈下方、手腕底部都缠上了绷带，更别说隐隐约约比平常厚实的胸膛，大概衬衣里面也有包扎的绷带。

    看着不像是摔跤，倒像是被人殴打了。

    可姜总平时是个情绪稳定的上司，从不将怒火随意发泄在同事身上，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被打成这样？

    他报警了吗？

    怀着这样些微的忐忑与焦躁，关晴叹口气，打开了手机上的群，开始和朋友分享这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见人终于离开，姜谷玉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后背靠上椅背，发出轻微的闷响。她不清楚男性的自己是如何社交的，心里总带着点紧张茫然，生怕被人看出什么。

    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那个曾蜷缩在尹永年暴力下的女人，此刻却要扮演一个冷静干练的男性管理者。

    而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外人说话了，并不习惯来自他人的关心。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尹永年的名字。

    姜谷玉的手指骤然收紧，深呼吸几次，按下接听键，尹永年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传来：“你现在在哪？我们该怎么办？我……我什么都做不了！”他的声音颤抖着，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姜谷玉的语气低沉而坚定：“我在公司。你在家待着，别出门。等我回去再说。”挂断电话后，她盯着手机屏幕，目光复杂。

    她知道，这场性别互换不仅改变了他们的身体，更将尹永年脆弱的内心撕裂。但此刻，她必须成为那个支撑局面的人，无论是工作，还是尹永年崩溃的灵魂。

    姜谷玉拍了拍脸，试图驱散残留的慌乱，将注意力转回学习工作中。她从抽屉中拿出几本书，这是与她现在工作有关的行业报告和案例分析。书页边缘还留着自己潦草的字迹，她盯着那些熟悉的笔痕，感到久违了。

    学生时期，姜谷玉的学习成绩很不错，脑子也灵活。结婚后，尹永年要求她待在家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于是她放弃了自己的工作，选择辞职在家，每天围着灶台和洗衣篮打转。

    那些书本被锁进抽屉深处，逐渐积满了灰尘。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自己的工作，现在正在积极学习中。有点吃力，好在她脑子不笨，进度喜人。

    这种久违地重新接触工作，回归自己擅长的领域的感觉……很奇妙。

    她不讨厌。

    -

    下了班回到家，姜谷玉还带着许久没工作的新鲜劲，笑眯眯地推开门。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右手拎着公文包，左手刚抬起准备脱下外套。

    然而。

    家里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书本、纸屑、揉皱的衣物，垃圾桶被踢翻，厨房碗筷碎了一地，桌上的书架歪斜着，各种摆件摔碎在地，如台风过境一般混乱不堪。

    姜谷玉皱眉，强忍着被破坏了好心情的烦躁，将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被摔坏的相框，那是他们结婚时的照片，玻璃裂痕从尹永年的脸颊蔓延开来，刺眼又讽刺。

    姜谷玉鞋尖踢开挡路的碎瓷片，走向两人的卧室里。

    房间内一片昏暗，光线全被隔绝在被拉起来的厚重窗帘外，只有墙角小夜灯发出微弱的光。床上一团被子隆起来，轻轻地有规律地起伏着。

    是尹永年蜷缩在里面。

    姜谷玉弯腰拍拍那团被子，指尖触到被角时，明显感觉到里面的人剧烈颤抖了一下，似乎是醒来了，但还是丝毫不动。

    她身形顿了顿，收回手，而后退出卧室，扫视一圈，视线在垃圾桶边被倒掉的早餐上停留了几秒，那碗温热的牛奶和煎蛋早已凉透，边缘沾着可疑的污渍。她挽起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开始洗手做饭。

    于是尹永年再一次醒来就嗅到了饭菜的香味，胃部条件反射地发出咕噜声。他咽下情不自禁分泌的唾液，揉揉空荡荡的肚子，他没吃那份姜谷玉做的早餐，总觉得那饭菜带着陌生男人的气息，让他反胃。外面的东西他又吃不惯，所以一天没有进食，还发脾气砸了很多东西，现在已经饿过了劲，胃部有些抽搐着疼。

    但他不想出去，更不愿意面对变成了男人的妻子。他想到白天在镜子里看到了矮小柔弱的女性的自己，崩溃地砸碎了浴室的镜子，溅起来的碎镜片划伤了自己的双腿，热乎乎地麻痛着，一刻也不让他停歇。

    突然尹永年身上一凉，被子就被人掀开，露出了颤抖着的可怜兮兮的身姿。

    他恼怒地看向来人，但湿润的眼神，眼角鼻尖晕开的烧红，潮湿凌乱的长发，还有伤痕累累的蜷缩着的双腿，膝盖下方被玻璃划出的伤口还在渗血，都透露出他的弱势无力。

    姜谷玉举着被子，注意到他还残留着血迹的小腿，瞳孔微缩，眉间缓缓皱起。

    她伸手用手背探探自己额头，又去试探尹永年的额头，被那略滚烫的温度烫得一惊，眉头皱得更紧。不顾尹永年的挣扎，姜谷玉一手扶背一手穿过膝盖下方，轻松将他抱起放在房间的小沙发上，找出医药箱，自己也坐在沙发上抱着他的腿给他上药。

    尹永年见自己的反抗如此轻易被制服，不甘地瞪着姜谷玉。眼前低着头专注地为自己的伤口上药的“男人”，宽大的手掌捏着自己的脚踝，干燥温暖的手心烘热自己冰凉的体温，指腹擦过伤口时带来细微的刺痛，消毒棉签沾着药水划过皮肤，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瓷器。

    与同性过于亲近的距离和自己的疲惫虚弱，让他心里一阵反感，胃部又抽搐起来。

    他别过脸，盯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明明……明明已经……”声音戛然而止，他说不下去了。

    姜谷玉的动作顿了顿，继续涂抹药膏，没有回应。

    好不容易挨完了上药，尹永年第一时间拍开姜谷玉的手，警惕地看着她。他缩在沙发角落，双手抱住膝盖，长发垂落下来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通红的鼻尖。

    他现在还不能把这个男人完全看作是自己的妻子，只觉得怪异而陌生。那低沉的男声、宽阔的肩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一切都如此陌生，仿佛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透明的墙。

    姜谷玉毫不在意这没什么力道的反抗，头也不抬地收拾着医药箱，她的动作沉稳而利落，指节分明的手指将棉签、纱布、药瓶一一归位，金属器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有点发烧，我做了饭，去吃点东西然后吃药。”语气里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尹永年心里还有点别扭和抗拒，梗着脖子不作声。这具陌生的女性身体让他感到羞耻与无力，而眼前这个“男人”却如此理所当然地掌控着局面。

    “我不想吃。”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仿佛想用曾经的权威压住对方。可回应他的，只有药箱合上的闷响。

    姜谷玉已经习惯了他不合时宜的脾气，本想置之不理，但又想起他烫热的额头，叹了口气，还是从砂锅里盛出一碗温热的白粥，上面撒着几粒翠绿的葱花，热气袅袅升腾。

    她端着碗转身，目光与尹永年对视。尹永年站起来错过她往床上走，脚步虚浮不稳。

    “你还是吃一点，方便吃药。”

    尹永年转头冷冷盯了她一会儿，开口道，“我说不想吃，你现在完全不听我的话了是吧。”

    那阴沉的声音一路冷到了姜谷玉的心底，她垂下头看到自己青筋毕露的手背，昨晚被尹永年掐住脖颈时的窒息感突然涌上喉咙，手臂的烫伤处突然火辣辣地疼起来，疼得她心里烧起一簇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