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凌溪沐下定“缠到姜焱开口”的决心,幽冥宫就多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无论姜焱走到哪儿,身后都跟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清晨天刚蒙蒙亮,姜焱刚踏出寝宫,就见凌溪沐抱着手臂靠在廊柱上,笑得一脸“和善”。
“姜大人,早啊!一起去膳房吃早饭?我帮你剥鸡蛋。”
姜焱黑着脸绕开她,直奔议事殿,她便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嘴里还不停念叨:“沈遥姑娘喜欢吃甜口还是咸口啊?她以前也会给你剥鸡蛋吗?”
议事殿内,魔族长老正汇报灵脉巡查情况,凌溪沐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殿角,眼神直勾勾盯着姜焱,时不时插一句。
“长老说的这处灵脉,沈遥姑娘去过吗?”
“姜大人你皱眉的样子,跟沈遥姑娘生气时像不像?”
气得长老话都说不利索,姜焱只能强压怒火,硬生生扛到议事结束。
更绝的是,连姜焱去如厕,凌溪沐都守在殿外,隔着门板喊话:“姜大人,你慢用!趁这会儿有空,跟我说说沈遥姑娘小时候的事呗?比如她会不会爬树掏鸟窝?”
魔侍们远远看着,都吓得大气不敢出,活了这么久,还是头回见有人敢堵着魔尊问东问西,连如厕都不肯放过。
起初姜焱还能硬撑着不理会,可架不住凌溪沐“无孔不入”。
他去藏书阁查资料,她就趴在对面书架上,一页页翻书的间隙不忘抛问题。
他去练魔场训练,她就坐在观礼台,边鼓掌边喊:
“姜大人好厉害!沈遥姑娘是不是也喜欢看你练武?”
甚至他深夜处理公文,她都能搬个凳子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盯着他,时不时叹口气:“要是沈遥姑娘在,肯定会给你泡杯热茶吧。”
终于,向来冷硬的魔尊扛不住了。
这天清晨,姜焱特意提前半个时辰起身,借着晨雾的掩护,猫着腰从寝宫侧门溜了出去,直奔议事殿。
刚松口气推开门,就见凌溪沐抱着胳膊站在殿内,挑眉道:“姜大人,早啊!我猜你会走侧门,特意在这儿等你。”
姜焱:“……”
从此,幽冥宫上演了“魔尊躲猫猫”大戏。
姜焱躲去膳房,凌溪沐在灶台边等他。
姜焱藏去竹林,凌溪沐早就蹲在石桌上。
甚至他试过躲进魔侍的休息室,刚推门就撞见凌溪沐啃着果子冲他笑。
墨鸦看着自家大人日渐憔悴的脸色,忍不住低声建议:“大人,要不您就跟凌姑娘透漏一点?”
姜焱揉着眉心,眼神里满是无奈又憋屈:“说了她更得得寸进尺。这小狐狸果然不是沈遥,至少沈遥从不会这么没皮没脸地缠着自己,当年都是我主动凑上去的。”
话虽如此,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得赶紧找个凌溪沐找不到的地方躲躲清净。
凌溪沐在幽冥宫“围堵魔尊”的动静,像长了翅膀似的,没几日就飞出了魔界,径直传到了人界凌家夫妇耳中。
凌府书房内,凌旭捏着手下传回的消息,指节都泛了白,气得来回踱步:“荒唐!太荒唐了!那姜焱是什么人?是魔尊啊!沐沐怎么能为了他,在魔界那般不顾体面地‘倒贴’?”
月蘅端坐在一旁,指尖捻着桃子,看似平静,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担忧。
她接过消息,扫过“寸步不离”“堵门追问”等字眼,轻轻叹了口气:“阿旭,你先别急。沐沐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她这般做,定是有自己的缘由。”
“缘由?能有什么缘由!”凌旭猛地停下脚步,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还不是为了姜焱!就算姜焱知道些什么,也不能让咱们女儿这般委屈自己!什么魔尊,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配不上咱们沐沐这般放下身段去缠!”
他这辈子最宝贝的就是女儿凌溪沐,从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别说让她去“倒贴”别人,就连受半点委屈都舍不得。
一想到女儿在魔界被魔侍们背后议论,还得天天追着姜焱要答案,凌旭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月蘅放下水果,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决断:“你说得对,不能让沐沐再这么耗下去。不管她是为了查什么,还是为了别的,都不能让她在姜焱那儿受委屈。明日我便去一趟魔界,把沐沐接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凌旭立刻接话,眼神坚定,“我倒要看看那姜焱是个什么态度!要是他敢欺负沐沐,就算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得跟他理论理论!”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心,管他什么魔界魔尊,什么过往谜团,自家女儿的体面和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幽冥宫的竹林小径上,晨雾尚未散尽,沾在竹叶上的露珠折射着细碎的光。
姜焱刚从练魔场回来,玄色衣袍上还带着淡淡的魔气,就见凌溪沐猛地从树后窜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已是今日第五次“偶遇”。
姜焱揉了揉眉心,转身想绕开,却被凌溪沐快步挡在身前。
“姜焱,你别躲了!”凌溪沐喘着气,眼神里满是执拗,连对他的称呼都省了敬称,“我问你,你至少说要我交出复生术,是不是为了复活沈遥?她到底为什么死的?还有,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般砸出,凌溪沐紧盯着他的眼睛,生怕错过半点神色变化。
这几日的纠缠让她耗尽了耐心,唯有问出核心,才能打破僵局。
姜焱的脚步顿住了。
他抬眸看向凌溪沐,先前的无奈与闪躲尽数褪去,神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墨色的眸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怀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他终于不躲了。
“沈遥是我的妻子。”姜焱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每个字都像砸在青石路上,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我与她相识于微时,相伴十余年,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凌溪沐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下意识攥紧,妻子?
原来画中那个温婉的女子,竟是他的妻子。
这个答案像惊雷,炸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至于复生术……”姜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添了几分艰涩,“是,我是想救她。”
就在此时,竹林入口传来一声轻响。
月蘅与凌旭刚踏入幽冥宫,便恰巧听见了这番对话,月蘅脸上的担忧瞬间凝固,随即涌上浓重的寒意,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快步走上前,一把将凌溪沐拉到身后,目光如刀般扫向姜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高冷:“魔尊倒是好本事。既有亡妻要惦念,又何必与我女儿牵扯不清?”
凌溪沐愣了愣,刚想开口,就被月蘅按住肩膀。
月蘅看着姜焱,字字带刺:“我女儿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绝不容许她再为情所伤,更不容许她成为旁人的替身。魔尊既然心系亡妻,就请离我家沐沐远些,别再来招惹她。”
“就是!”
凌旭立刻上前半步,将妻女护在身后,眼神凶狠得像护崽的老虎,“我凌旭的女儿,金枝玉叶般的宝贝,可不是让你拿来睹物思人、填补遗憾的!你要是敢欺负她,我跟你拼命!”
姜焱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眉梢微挑,随即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嘲弄:“招惹?我从未主动招惹凌姑娘。我与她往来,不过是为了复生之法。”
他顿了顿,原本想说“月蘅”,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凌姑娘可以没有,但胡大人那里,想必是有的。”
他刻意提及“胡大人”,既是点明合作的核心,也是在划清界限,他所图的从不是凌溪沐这个人,而是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复生线索。
凌溪沐站在父母身后,听着姜焱冰冷的话语,心底莫名泛起一阵涩意。
她追问沈遥的过往,是为了找回自己的身份,可在旁人看来,竟成了“倒贴”与“替身”。
而姜焱的话,更是将两人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只剩利益交换。
凌溪沐扶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哭笑不得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她到底对姜焱做了什么?怎么好好的“追查过往”,到最后竟演变成了“倒贴魔尊、争当替身”的戏码?
她不过是缠得紧了些,问得急了些,怎么在父母和姜焱眼里,就成了对他有“非分之想”?
“爹,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凌溪沐连忙从月蘅身后探出头,试图解释,“我缠着姜焱,就是想知道沈遥的事,她和我……”
“和你长得像,也不能成为你凑上去的理由!”
凌旭直接打断她,语气恨铁不成钢,“沐沐,爸爸早就跟你说过,姜焱心里有人,你跟他走得太近没有好结果!你怎么就是不听!”
月蘅也皱着眉,握着凌溪沐的手紧了紧:“沐沐,我知道你想查过去,但咱们可以换别的法子,没必要在他身上耗着。今日我就带你回家,玄灵院那么多古籍,总能找到线索。”
“我不走。”凌溪沐咬了咬唇,眼神依旧执拗,“沈遥的事不查清楚,我不回去。”
姜焱站在对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眉梢挑得更高。
他看着凌溪沐明明委屈却依旧硬撑的模样,心底那点因被纠缠而起的烦躁,莫名淡了些,反倒生出几分玩味。
“凌姑娘倒是执着。”他嗤笑一声,打破了一家三口的僵持,“不过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沈遥是我亡妻,我与你只有合作,至于走不走,你自己决定。”
说罢,他不再看三人,转身便走,玄色衣袍扫过沾着露珠的青草,留下一道冷硬的背影。
凌溪沐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满脸担忧的父母,只觉得头更疼了。
这事儿闹的,不仅沈遥的线索没摸到,还平白惹了一身“绯闻”,连亲爹亲娘都误会了。
她深吸一口气,拉着月蘅的胳膊,软下语气:“妈,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月蘅不等凌溪沐把撒娇的话说完,便轻轻抽回被攥着的手,脸上的担忧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喙的严肃。
她抬眸看向凌溪沐,语气沉得像浸了冰水:“沐沐,别撒泼,复生之术不是小事,绝不能让更多人觊觎。”
她的目光扫过姜焱离去的方向,眸底泛起冷意:“姜焱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他接近你根本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为了复生术。哪怕你真对他动了心思,我也绝不会允许他借着你的身份,打复生术的主意,你是我拼了半条命才救回来的,谁都不能把你当成换取利益的筹码。”
“就是!”凌旭立刻附和,往前站了半步,将妻女护得更紧,“复生术是你母亲用心头血且自断一尾换来的,凭什么给他姜焱用?再说了,他心里装着亡妻,还想拿我女儿当幌子查秘术,门儿都没有!”
凌溪沐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对姜焱压根没别的心思,可看着母亲眼底的坚定和父亲护犊子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父母是真的怕她再受伤害,更怕那凶险的复生术牵扯出更多祸端,当年母亲为了救她,耗尽修为才求得秘术,其中的代价,只有凌家自己清楚。
“妈妈,我知道复生术不能外泄。”
凌溪沐深吸一口气,放软了语气,“我缠着姜焱,真的不是为了他,就是想查沈遥。你看我这张脸,跟沈遥长得一模一样,这里面肯定有联系。说不定查清楚她的事,就能弄明白当年我为什么会……”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当年她突然身死的谜团,始终是横在一家人心里的刺。
月蘅的神色松动了些,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发顶,语气缓和了几分:“娘知道你想查清楚。但姜焱这条路走不通,他心里的执念太深,盯着的又是复生术,跟他纠缠只会陷得更深。这样,你先跟我们回家,我帮你一起找关于沈遥的线索,比在这魔界耗着强。”
凌溪沐望着母亲眼底的担忧,又想起姜焱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头的执拗终于松动了几分。
或许,父母说得对,总盯着姜焱,反而会钻进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