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签订契约。”
明瑜的想法没有昙花一现,她当日便要去城西看宅子。
拥有一辆马车但不会驾驶的两人决定用腿到城西。炙热的光映在面颊处,两人纷纷皱眉,一脸菜色。
城西是平济有名的富绅之人居住地,在那里买得一所住宅,少说也得百两银子,明瑜没钱,她选择租。
“姑娘想租我家宅子?”一身穿长袍,头戴玉簪之人问道。从他衣着和话头来看,此人必定是此宅子的主人。
“在下有此意,不知大人?”明瑜忍住身上一路赶来的燥意,风轻云淡道。
“哈哈。”宅子主人莫名笑了声,“姑娘既诚心要租,想必已经带够钱财。也是,咱这平济的本地人,谁人不知城西宅子价格昂贵,能来此开口者,定然也清楚。”
宅子主人名张青,是个生意人,年少突发横财,为保往后安稳,在当地购置了许多房产田地。
生意人讲究的就是一个——挣钱。她都开口要租了,他怎能放眼钱前的挣钱机会。
张青亲历亲为把明瑜领进了门,与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模样装扮似管家的人。
他对宅子布局极为了解,每至一处便口不停歇的介绍,字字句句足以见得他的急迫。
急迫?亦问亦答的明瑜心头忽然浮出一个词。
她微微看了眼管家,只一眼便快速移走,继而与张青交谈,“大人宅子雅致,在下实在心动。”
张青一听也很心动,他又要挣钱了。
他挥退碍事的管家,引明瑜去了偏房详谈后续租赁事宜。管家闻之点头,面无表情离去。
明瑜随张青去了偏房。宅子久不住人难免会有灰尘侵袭,她已经做好了被尘土扑满鼻子的感觉。
结果想象之事并未发生,偏房宽敞明亮,里面唯一的一个桌子后摆了一整面书。
室内构造与外面之景彼此呼应,同等色调,同等风格,延续至此。
明瑜隐约起了疑心,再瞧面前一脸精明的张青,他端坐书桌旁,与整个环境形成极大割裂之感,这真的是他的宅子?
疑问心中起。
张青推来了一份租赁合同,素心上前拿起递给明瑜。
明瑜垂眸佯装就读。因着字形因素,她手中的这份租赁合同格外厚重,沉甸甸的能拍死一只苍蝇。
本也不是真的来租房,因而假模假样拖了半个时辰后,明瑜忽生感慨,“大人若着急,我们可下次再来详谈此事,就是这租赁合同……我需要带回来多看看。”
宅子在此不是一天两天了,着急也没用。张青自然是不着急,但奈何不住明瑜使劲拖延时间。
眼睁睁看着午时临近,张青有些烦躁了,要买就买,不买就不买,总是寻些托词做什么。
“姑娘既这般说了,那咱们下次再谈吧。”张青忍着愠怒唤官家送客。
管家在听到呼唤后转瞬而来,他礼数周全的引明瑜二人离开。
买卖不成仁义在,明瑜忽略张青的迫切,多瞧了几眼管家。
“小姐小姐,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素心悄悄见看不见宅子和管家后才小声靠近明瑜问。
回想方才见闻,确实多处疑点重重,尤其是那位管家,对租宅子一事竟比主人还要上心。
这么上心,该当何解?
“此事无解,大人应尽快另寻他路啊!”
杏花村孟修竹家。
王风遥慷慨陈词,力述伐木之危害。尽管这项险中之险的项目为他带来了极大的经济收入。
“王大人莫激动。”孟修竹坐于主位,视线放远,深思此事该当何解。
杏花村的青桐不能伐,也不能不伐。伐是为了百姓,不伐也是为了百姓。
该当如何?该当如何?
“本地树材销往各地,不论各地如何艰难困苦,只要有人居住,那定然能找出一样由青桐制成之物。”
“这等风光买卖只是眼前流水罢了,用不了些时日,买卖得来的银子也会像水一样流走。保不住的。”王风遥感叹。
“大人不若上书请示陛下,就问他,…平济到底还……行不行。”这话他憋了十几年,今日说出来也舒坦些。
“行就行,不行就算了。”王风遥做出决定。
孟修竹沉默。民生大计之决定到底要慎重慎重在慎重,一面之词意味着一叶障目,谁不会说假话呢?
他侧目看王大人,室内静悄悄,没有答复,没有反驳。
王风遥也看出了门道,他收敛语气,“天色不早了,大人还没用膳吧?”
孟修竹点头。走下这个台阶并不费力,他乐意为之。
两人放下此事走出房门。柳顺与季冬顺势从门边走到各家主子身后。
“听说城里新开了家酒楼。”王县令遥望北方,那里是平济所在地。
孟修竹轻笑一声,“那便去瞧瞧。”
当下的决定在三个时辰后被两人付诸实践,他们进城了。
“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切,不乐意招待我,我还不愿意来呢?”一身着灰衣的男子从酒楼出来。
“看什么看,小爷我这是白衣!”察觉到周围人质疑的目光后,那男子还不忘从骂街中回神解释自己衣服的颜色。
“哦?”对方显然不信,“它分明就是黑的,你干嘛非得说成白色?”
“你!你是不是眼瞎啊?”男子朝明瑜走来,气势汹汹,好大的架子。素心慌忙挡在明瑜身前,结果明瑜从素心胳膊下钻了出来。
“我的眼神很好。”明瑜依旧诚实。
“哪里是黑色啊!”男子扯着自己的衣摆伸到明瑜眼前,“这分明是白,是白!”男子很生气,不知因何,但很有趣。
明瑜遂了他愿,认真看眼前衣物。那是一截已经看不出颜色、花样的布料,至于白色,更是无从谈起,它整体被黑色的脏污遮挡,很是……
“很是什么呀?”男子看她一会笑一会不笑的面容有些着急催促。
“很是难闻。”明瑜推开他衣摆,伸手掩住口鼻,一副嫌弃之态溢于言表。
邓容与深受打击转身朝着对他指指点点的路人嗷呜一声。这一声可把周围人的好奇心拉满,大白天的还能看见野人不成?
于是,他们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真是讨厌,都是了是白的!”邓容与气的泪花铺满面,刚才的戾气一扫而空,“气死我了。”他伸手抹眼泪。
不一会儿,泪水将脸上灰尘冲刷,露出一副湿漉漉的眼睛。
他转身背着身上早已散乱的包袱想离开人群。
“邓容与?”
“邓容与?”
两道不同音色的声音从一个地方传来。
明瑜愣了下,怎地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她回头寻,一个回眸看到了阔别多日的孟修竹。
孟修竹早便看到了明瑜。他与王风遥自杏花村马不停歇进了城就直奔香满楼。新开的酒楼前热闹些倒也正常,可孟修竹全然没想到,酒楼门前的热闹是因自家表弟而起。
他头疼不已的走近,看他叫嚷了半天,可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孟修竹带着探究回应明瑜的注视,明瑜莞尔,唤了声,“孟大人。”
“表哥!”被叫住的当事人邓容与一把扑到孟修竹身侧,抱住他的肩膀抽噎。
无奈,他只好收了对明瑜的探究,推开身侧一声比一声哭的难听的表弟。
“表哥,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表哥!”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站在街上述说自己可怜的遭遇。
邓容与是孟修竹姑姑家的孩子,家住京城,备受父母疼爱,从小有一青梅相伴,大家都说两人以后要成亲做夫妻。
他信了,日日跟在人家姑娘屁股后面,两人感情深厚,一同长大,自然共同话题少不了。
可,直到有一天,小青梅跟家中父兄出了趟远门,回来见到邓容与就要跟他退亲。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邓容与难以置信,赶忙着急询问,“昭昭是我惹你不开心了吗?还是你不喜欢这个小兔子?不喜欢我可以重新给你雕一个,你别说胡话啊。”
粱昭坐在凉亭冷静的看邓容与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小兔子是邓容与送给梁昭的生辰礼,她属相为兔。
梁昭端详手中兔子,说实话,这是一只光看着就能感觉到眼睛疼的兔子,因为它实在是丑,不若人言其为兔子,恐怕旁人看个百年也瞧不出其本貌。
“不是。”梁昭否认邓容与给她找的理由。
两人僵持半天,梁昭也没有收回退亲的念头。
邓容与天塌了,他哭着回家找父母。结果很不巧的看到了梁昭的父亲,然后平生不爱胡思乱想的小少爷第一次胡思乱想开了。
会不会是来找他当面向他提退亲之事的啊?瞧父母那开心劲,他们不会同意了吧?……
邓容与没敢上前去,他默默回屋,一夜没睡,想出了个好法子。
他要离开这里,他们找不到他,就不会退亲了。
说办就办的邓少爷,随意收拾了行囊便出了门,凭着一股坚韧他徒步离开了京城。
两天后,怒气消散,坚韧褪去,没有经历过困苦的少爷平生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生活,不对,应该是活着。
他带走的银子根本不够他日日住超级豪华客栈,最后想也不用想,钱财散尽,他流落街头了。
恰好,流露街头第一天听到了孟修竹远赴平济的消息。邓容与拍拍身上尘土,问了问路,便奔往平济。
“表哥,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有多惨,还有这家酒楼。”邓容与指着身后的香满楼说,“我不过是进门买盏茶,结果他竟然收我钱!”
“他骗人,他骗人,他外面的贴示上分明写了茶水不要钱,我没钱,他们还不让我走,非要我留下去后厨烧水。”
“啊,啊,啊,那后厨的炭火脏兮兮的,而且又热腾腾的,我不愿意,他们还骂我!”
“我受不了!我就,我就……”
惯来备受注目的孟修竹难得感到一股无言的尴尬,他推开黏在自己胳膊上不松开的表弟,“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