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宫里出事了。”
“什么事?”梁昭拎起茶壶给梁母白文珠添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白文珠本就是来和女儿话家常的,自然不会故弄玄虚。
她端起茶杯小饮一口再道,“钦天监半夜去皇上寝殿叩门,据说是他们观测到了什么可疑的天象。”
“可疑的天象?什么可疑的天象,娘可知道?”梁昭循着白文珠的话往下问。
“你爹没具体说,但是我从他口音中听出来,这可疑的天象大抵是与皇上有关。”白文珠皱眉回忆刚才梁父梁德清的语气。
他们是皇亲,梁德清身为当今皇上的叔叔极少上朝,今日难得去一回,结果听了一耳八卦回来。
皇权体系下,梁德清不敢妄议宫里之事,因而给白文珠讲述此事的首尾并不完整。
“皇上?”梁昭轻轻重复一声没接着问。
大早上的隔墙有耳,讨论的话都当谨慎些好。母女两人对了对眼色,默契换话题。
“一派胡言!”
华贵的瓷杯被人毫不顾忌掀翻,地上铺了地毯,叮当落地声几进于无。
身着钦天监衣物的众人满满当当跪满偏殿,主位之人怒气攀升。
“朕养你们是为了天下安稳,不是为了让你们干涉朝政的!”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三更半夜鼓动宫女太监散播谣言。”
“微臣不敢,请陛下怪罪。”殿下一干人齐齐埋头称罪。
钦天监为皇权服务,直隶于当朝皇帝,因而对其奖罚无需走大理寺流程。
但无需对外部负责的钦天监却被整个朝野关注着,昨夜无名的异动恐怕今日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怪罪?朕虽为天子但也知罪要依法而定。”梁玄眸中含笑看向跪在首位的徐监正。
“监正大人,你来说说,朕要如何罚?”
徐监正微微抬了下脑袋,手边静止的茶杯碎片突然朝他滚来,不大不小,不轻不重,完美滚到他脑门下,逼得徐监正不得不抬起头回答问题。
“陛下,臣愿意革除官职告老还乡。”徐监正满目悲凉道。
他是天禧十六的进士,后考选庶吉士在翰林院历练三年,三年期满,他被分配到钦天监。
从看门小童到钦天监监正,他一共用了三十年,算不得长的任官之年,但回头看,如今也该到告老还乡的日子了。
“徐监正为景朝兢兢业业数十年,朕岂会不答应监正这一小小的心愿。”
梁玄端起手边重新奉上的茶水,他打开盖子低嗅茶香。
在此间隙,低下之人无人有动作,全都静待陛下发落。
茶是新供的茶,香气四溢,是往年陈茶远远不能比德。
“监正大人年近古稀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孤身一人告老还乡,实在为朕心中之所不忍。”梁玄放下茶杯为他的臣子黯然神伤。
“若不,朕做主为监正大人认亲,以全了朕的爱民之心。”
梁玄不等徐监正有反应的时间,就擅作主张把徐监正的两位得意弟子认给他当干儿子了。
如此草率,如此荒谬。
“如此漏洞百出。”梁昭评价道。
“昭昭觉得不对?”白文珠好奇的问。
“不应该啊,钦天监做了错事,陛下以奖代罚,宽恕了整个钦天监,这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娘多虑了,没有不劲,女儿只是方才想到了一个故事罢了。”梁昭解释她的不当言论。
“什么故事?”白文珠问。
“娘可知道徐监正的老家在哪?”梁昭将手中书递到白文珠面前,“就是这本书里的故事。”
白文珠接过,“听说在南方,具体……,历代美男子图记!”
白文珠一看书的扉页,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昭昭这是正经书吗?”白文珠不禁思考起一个重大问题,她的女儿分明都是乖乖的形象,怎地背地里看这种书。
是受什么影响?还是听人教唆?
“是正经书啊。”梁昭理所当然回答,她连翻开里面看看到底是什么都不愿意,就直接问妄自揣测。
“娘不看看吗?”
白文珠讪讪笑了笑,读了半辈子四书,还从未看过此等书籍。年轻未曾看,现在年岁渐长,接受能力有限,还是算了吧。
“好吧,那娘你知道徐监正的老家在哪吗?”梁昭拿回白文珠避之不及之物,再度问道。
白文珠被那本书刺激的脑袋一片空白。
“娘你慢慢想想,我不着急。”梁昭宽慰白文珠。
黄昏入定。
正午门前出现了三个人影,一老二少,纷纷背着包裹。
“老师,弟子是愿意的,您别为难了。”两个人年轻人看着徐监正的黯然模样说道。
落下的夕阳将三人影子拉的很长,远远的判断不出谁高谁低。
“唉~”徐监正环顾四周,深深叹了口气,“走吧。”
三人上了马车,往南驶去。
“昭昭娘刚才突然想起来徐监正的老家是哪里的了?”
白文珠一侍女匆匆在她耳边耳语过后,她冒然提起两人已经结束许久的话题。
“哪里?”梁昭放下手中的历代美男子图记问。
“冀州平济的。”白文珠信心十足回答。
“平济?”耳熟的地方。
“好像容与就是在那里。”白文珠后知后觉。
梁昭莞尔,“是呢,容与哥哥就在平济,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昭昭可以去亲自去看看。”白文珠希望女儿出门走走,不然老待在家里看那什么历代美男子图记,真不太好……
“好啊。”梁昭从善如流。
“这便是平济最大的酒楼,据说开业时间不长但广受好评。”香满楼外的黄金地段停着一辆豪华马车。
实则这辆马车是梁昭最朴素的一辆。
“哪里来的有钱人,瞧着颇有首富的气质。”明瑜好奇观望距她不远处的马车。
“应当是从京城来的。”素心说。
“哦?京城?林景貌似就是京城人。”明瑜联想到她今日的合作对象。
“嗯嗯,他家是京城富商。”素心回。
“小姐几位啊?”梁昭的豪华马车极快引起周围人注意,连一向不揽客的香满楼都揽客了。
梁昭的贴身丫鬟兰芝为梁昭掀开车帘,梁昭从马车探头目视店小二。
“一位。”她说。
“好嘞,您这边请。”小二迎着梁昭进门。
与此同时,明瑜也踏进了香满楼的门槛。一眼扫去,奢华之至。
“林少爷在二楼等待姑娘多时。”
明瑜发散思维之际,一男子不知从何处现身到她身侧说。
“好。”明瑜收回视线,随男子上楼。
“要一间二楼包厢。”兰芝观察梁昭的神色后悄悄走到小二身边吩咐。
“得嘞。”小二一口应下。
接着梁昭便迈步往二楼走去。
二楼包厢被建造了多种款式,大大小小坐落其中,从外面来看便知其密封性极强。
这种地方最适合谈生意。
明瑜点点头认同林景的说法,“让林少爷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这是我家开的。”林景稀疏平常的说出一句震惊明瑜耳蜗的话。
“你家的?”
“是啊,我父母知道我在这里后放心不下我,便让管家在此开了间酒楼,里面的菜品大多我都很喜欢。”林景解释。
明瑜强忍住嫉妒,平复好面上的表情,她怎么可以这么穷?
“姑娘看看喜欢吃什么?”林景拿来菜单让明瑜点菜。
“我们香满楼兼具京城美食与地方特色美食,菜品十分丰富……”梁昭的包厢内,一小二口舌不停的给她报了几十种菜名。
梁昭认真的听着,等小二报完菜品说,“要最中间的三种。”最中间指的是小二报菜名的中间。
“好嘞,姑娘有眼光,这红烧桂鲤鱼,鲜肉炖蘑菇和白玉青菜汤可是我们香满楼的特色菜。”小二一口应下并重复一遍菜名,以防错误。
“嗯。”梁昭点头。
两刻钟后,二楼临近走廊的包厢各自上了菜。
对比梁昭身侧的冷清,明瑜那里可谓是知音遇知音,两拨人相见恨晚。
“早该与明姑娘商讨后续事宜了,上次实在是临时有事,今日在下给姑娘赔不是。”林景上头的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明瑜点头小酌一口。
最后林景不胜酒力被身边侍从接走了。
房间内一股酒气,明瑜开窗透风。
“你好?”探头而出的明瑜正好对上隔壁同样在看外景的梁昭。
彼时,明瑜不知她姓名,不知她身份,可她从她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种不同于旁人的东西。
她不知将它称为什么好。
梁昭扬起嘴角,“你好。”此词并非景朝百姓日常使用的问候语。
两人对视,双方眼中的探究呼之欲出。
“什么!昭昭来找我来了!”邓容与激动的从床榻一跃而起,他许久不曾这般鲜活了。
然后,不出意外的从床上摔了下来。
“少爷,您没事吧?”县丞府管家忙弯腰去拉邓容与。
邓容与先他一步从地上爬起来了。
“啪。”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衣袂飘飘,身着青衣的女子走了进来。是梁昭。
她走进门,一眼便瞧见正在神色飞扬的邓容与。
“昭昭?”邓容与想移动的腿突然僵住,他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问。
“是我呀,容与哥哥。”梁昭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