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将托盘上的红秤杆递给虞眠歌,笑意盈盈地念着喜庆话:“和和美美称心如意。”
耳边热闹的声音模糊远去,虞眠歌只看得到眼前被掩住真容的人。
拿起秤杆,胸腔被未知的情绪满涨溢出,将红盖头一点一点挑起。
开始是一截赛雪的长颈,如此近距离让她看到大红与雪白交汇处半遮半掩着一颗含羞带怯的痣莫名引人探究。
明明早就知晓谢玥的长相,可拿着秤杆的手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极短地顿了顿,除了虞眠歌本人外无人知晓。
终于,花容月貌也不为过的容颜慢慢展露人前,呼吸一窒,站在虞眠歌后半个身位一直妙语连珠吉祥话说个不停的喜娘极其明显地打了个磕巴。
哎呦喂,这长得也太美了!今日这真是一对模样上天造地设的妻夫,长得都太不给别人活路了吧!
随着盖头一点点挑开,眼前的光亮越来越明亮,藏与袖中的手无措地不知该放在哪,长睫抖动,抬眸,看向他的妻主。
眼里未曾察觉名为期待的亮光因虞眠歌紧绷着甚至有两分冷淡的神情黯淡了两分。
难过、委屈的情绪蔓延。
谢玥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或许是表现地太过明显,而虞眠歌平日气势过盛哪怕冷一分都能够唬住人,这一幕落到众人眼中,原本热闹的气氛都凝滞了一瞬。
喜娘咂舌,娶到这样一个美人郎君都还不满意吗?!未免要求也太高了吧?!
作为最关心谢玥幸福的元米急得恨不得冲上前去问个清楚明白,怎么虞大人变脸这般快呢!难道真像常言说的,娶到手的就不值钱了?!
怎么、怎么这样呢?
虞眠歌只是匆匆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很快就带着一众人出了婚房。
门轻叩一声关上,新娘去外面喜宴接待宾客了。
脑海全被一人占据,虞眠歌闭了闭眼。再留下,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克制住将盖头再盖回去的念头。
这样的谢玥,只应该给她一个人看的谢玥,却被别人看了去。
眼底闪过暗色,哪怕根本没有一点想去前厅的心思,可虞眠歌还是忍耐了下来。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这样失去控制的感觉不太好。
又想起谢玥因为自己露出的委屈。
也好,或许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成婚从清晨至黄昏,谢玥几乎一日未曾进食。元米有心想去厨房找点点心之类给公子垫垫肚子,可这里不是熟悉的荣恩伯府而是虞府,她连厨房在哪都不知道。
想着瘪了瘪嘴,又担忧地看向静坐一旁的公子。
而谢玥神情平静,感受到元米的担忧,微微一笑,安抚道:“无事。”
厨房。
明秀仔细将吃食放于食盒之中,家主第一次亲自吩咐他自然要多加上心。并且若是主君喜欢他做的吃食那自己说不定就能在厨房彻底站稳脚跟了。
带着食盒才刚出厨房,就看到宋琬宋管事,明秀和厨房众人见了人都停下来叫人:“宋管事。”
宋琬环视一圈找到了提着食盒的明秀,他上前:“食盒里的吃食是给今日新进门的夫郎准备的?”
明秀没想到宋管事会找上自己,点点头回话:“是的,家主特意吩咐送给主君的。”
凤栖风俗,为了保持男子成婚时最美的形体,一般新婚夜当晚是不进食的。
宋琬含笑:“我替你送吧。”
明秀下意识想摇头,可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府内的管事,头上还有一个大管事的养父。
“是。”
宋琬走远,背后窃窃私语大多却不是什么好话。
“他不是出去查庄子了吗?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谁知道呢?或许忙着讨好新主君呢,他不是一向如此?”
......
接过食盒,宋琬向那一间自己梦寐以求今日却彻底梦碎的房间走去。他要去看看,能让虞大人亲自上门求娶的,是个怎么样的男子。
笃笃笃——
门被敲响。
元米迷惑地上前开门,天还亮,这个点显然不可能是虞眠歌。
一开门,是一个气质温婉可人着浅绿锦衣的男子,不是一眼惊艳的模样却经得住细看。虽然梳着侍从的发,但一身衣饰在元米看来已经越过了侍从的线。
宋琬开口:“我送些吃食过来。”
元米原本升起的警惕因为这一句话降了许多,还升起了两分欢喜,他刚刚还愁呢,口渴就有人送水了。
他想接过食盒,就听到宋琬又道:“我想亲自送与主君。”轻低头,像是觉得自己攀附的心思太过明显,实则那一句主君出口时声音低了几分。
而元米没注意到,倒是觉得这很正常,而且公子一入门就得到下面的人示好是好事啊,便也就同意让人进来了。
谢玥听到来人,抬眸,就对上一双藏不住嫉妒的眼。好好一个温婉美人生生被眼里的酸涩苦妒败了滋味,可惜了。
同时宋琬的出现像一个警钟,狠狠敲醒了谢玥。
宋琬站在原地,像是在发愣一般,在元米提醒下才回过神来连忙解释:“主君貌美让我一时失仪。”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萤火与皓月争辉吗?自卑忍不住生根。
他将手中的食盒递上,道:“主君今日劳累,我特意去厨房替您取了吃食。”
“放肆。”谢玥轻撩眼皮,语气很淡却凛冽又贵不可犯,当家主君的威严姿态十足。
他现在没什么心情,甚至有点槽糕。
所以格外看不顺眼这些小心思。
宋琬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跪了下来,屈辱难忍又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又安慰自己谢玥才刚进府还没站稳脚跟绝不会轻易动他,只是不敢再直视谢玥,“主君赎罪。”
一个仆使谢玥还不放在心上,淡淡道:“出去。”
“是。”
带着食盒,明明与来时一样又狼狈尽显。
最后一抹昏黄褪尽时,婚房终于再一次被打开。虞眠歌推开门,向前走去,在明明烛火中看到了待她回来的夫郎。
一步一步,平静的心湖又泛起波澜,乱的不知是谁的心跳。
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将清澈的酒水倒入其中一个半瓢。又把半瓢内的酒分三分之一到与之红绳相连的另一个瓢中。
走到谢玥身边,这一次虞眠歌开口不再唤他的名,而是唤了一声:“夫郎。”
谢玥接过合卺酒的手因这一声夫郎颤了下,低头,饮下。
虞眠歌同样低头将瓢中的酒慢慢饮尽,一边喝一边看着谢玥,眉头一皱,上前一步,上手轻拍后背安抚被酒呛到的谢玥。
酒一入侯,并不辛辣是清冽香醇的口感。但或许是那一声还未适应的夫郎,或许是酒入得急,又或者腹中空空一进口便是酒水导致谢玥突然被呛到咳嗽。
“不会喝酒?”不应该才是,特意选的秋露雪,这酒很适合男子入口。
感受着身后轻拍的安抚,嗅到对面人传来的淡淡酒气,谢玥摇了摇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原本的念头熄了大半。
是被呛到了,但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严重,多年闺阁仪态训练又怎么能容忍这样轻易的失态。
但精明的少卿大人完全没看出来,想到凤栖的风俗,不高兴:“没用饭?”
提起这件事,谢玥也不太高兴了,偏头不看她,答:“没胃口。”他又不是没脾气,忍得了这样的挑衅。
虞眠歌觉得他娇气,“不喜欢就吩咐下人做你喜欢吃的,还养得起你。”
她往日不怎么在乎口腹之欲,府中厨子手艺不比荣恩伯府,觉得或许那个小厨子的手艺他能接受。
神思一转,谢玥突然想,她怎么如此迅速就想到吃食之上。
抬眸,看着她好看的侧脸,不经意道:“你吩咐让人做的?”
“嗯。”虞眠歌有些不高兴,想着还是得去聘个好厨子,做饭合他口味的厨子。
谢玥眉眼弯了弯,带着些哄人的心思,唤人:“妻主。”
这下轮到虞眠歌愣住了,心尖突然燃起火苗一般,跳跃闪烁难以捉摸。
“我又想吃了,你让人再送一份吧。”
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原本的麻烦二字转了半天又咽了回去,问:“想吃什么?”
谢玥悠悠:“想吃你今天给我准备的。”
不是没胃口吗?奇奇怪怪好生难缠的一个谢玥。
“知道了,等着。”
谢玥矜持地用过饭,味道意外的不错,但还是很克制地吃得不多。现在时辰晚了,他本也不吃宵夜,不健康还会胖。
而且身上的婚服实在合身,他还是想漂亮一点。
“就吃这么一点?”这样哪会有力气?
“再吃点。”
谢玥眼里闪过犹豫,纠结地再吃了最后一个虾饺,然后再不动了。女子都那样,她让自己吃,要是真胖了嫌弃自己的还是她。
虽说以色侍人不得长久,但他不信有人不爱好颜色。
“行吧。”虞眠歌待他吃饱便自己接过来吃了,她今日也未曾吃过什么东西,大多数进肚子的还是酒水。
原本只是给他准备的,也就只让人送了一副碗筷,只是看着看着也觉着饿了。
谢玥忍不住上手阻拦,着急:“你怎么吃我剩下的。”
“省得浪费。”虞眠歌吃了个没什么滋味的虾饺,这么秀气的虾饺,她一嘴可以吃三个。
“那我吃完好了。”急得脸都泛了红。
下一秒,一个虾饺出现在谢玥唇边。他看了看虾饺又看了看对面唇角勾起好看弧度的人,抿了抿红唇,启唇还是把这个虾饺吃了。
但虞眠歌也就逗了这一次,春宵一刻值千金,别浪费了。
本来东西就不多,虞眠歌三两口就吃完了。
让下人将东西全收拾好,房间内又只剩下了新婚妻夫。
一个横抱,在谢玥的惊呼中把人带到床边,将他放在绣满鸳鸯纹合欢花的大红喜被上。
谢玥沾到床全身都忍不住绷紧了,哪怕隔着被子他都能感受到身下铺满的红枣桂圆莲子。
慌乱中双手抵在虞眠歌胸前,然后第一次感受到陌生的绵软,又像被烫到一样无措地想找个缝躲起来。
“虞、虞眠歌,仪式还没完。”挣扎着终于找到一个暂缓的理由。
虞眠歌也想起了什么,但却没有起身,她居高临下,眼底晦涩不明,细细打量身下无处躲藏的人,说:“换个称呼,正君。”
暗示的明晃晃,明显地不行。
“......”先前早已喊出口的称呼又说不出口了,可还是想要拖延的心占了上风,于是侧着脸,不觉露出了烫红的耳,他小声又怯怯地道:“...妻主。”
虞眠歌信誉极佳地起身,从暗阁中拿出了一把匕首。
锋利的匕首寒光凛凛,吹毛断发,轻易将虞眠歌的一缕发削断。她伸手恰恰好经过谢玥红烫的耳,从耳后取了他一缕发,寒光一闪,一缕断发就落在虞眠歌手中。
将两缕发用红绳系在一块,放在准备好的香囊中。
青丝白首,恩爱不移。
虞眠歌将香囊系了个死结,挂在了床头。
谢玥这时才回过神,看向一旁那把准备好但是没用上的剪刀。一把这样锋利的刀刃从颈边闪过,任谁也会害怕的,尤其对于谢玥这样的世家男子。
利刃入鞘,虞眠歌将匕首送到谢玥面前,“以后贴身带着。”
她保证不会重蹈覆辙,但还是想送给他。以这把匕首的锋利程度,就算力气不够也能轻易取人性命。
谢玥的心狠狠一跳,下意识接住了这一把适手的匕首,比一般匕首更加短小,很危险,很漂亮。
虞眠歌则握住了他细弱的手腕,压在床沿,再也忍不住地欺身上前精准吻上那诱人的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