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谁护

    北区分部临时安置点的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映照着冰冷的瓷砖地面。风灵宵看着那个瘦小的、裹着干净毯子的男孩被护工小心翼翼地抱进照护中心的隔离观察室,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恶意。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像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松懈下来。后背的制服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风队,辛苦了。”旁边的同事递过来一瓶水,“孩子总算安稳下来了,后续取证和监护权剥夺流程我们跟进。”

    风灵宵接过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才感觉活过来一点。她疲惫地点点头,刚想说点什么——

    “风队!风队!”一个年轻队员气喘吁吁地从走廊那头跑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八卦、兴奋和敬畏的复杂表情,“那……那个……你……你前男友!他来了!在……在楼下休息室等你呢!”

    “噗——!”风灵宵一口水差点全喷出来!呛得她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飙出来了!

    前男友?!迦勒?!

    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她猛地直起身,瞳孔地震!天!她忘了!完全忘了!今天是迦勒检修结束回来的日子!她答应过……不,她根本没想起来要早点回家!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心虚、窘迫和“完蛋了”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甚至能想象到迦勒那张脸现在是什么表情——绝对比稽查署审讯室里的白炽灯还要冷!

    “他……他怎么进来的?”风灵宵声音都劈叉了。

    “嗨!门卫老张差点把他当可疑分子拦下盘问呢!”队员一脸“你懂的”表情,“结果正好二队的王哥路过!王哥你记得吧?上次抓色狼现场他也在!一眼就认出你那位‘徒手拆色狼’的前男友了!赶紧给领去休息室了!啧啧,王哥还说呢,那气场……啧啧啧……”

    风灵宵眼前一黑。完了。绯闻升级版预定。好消息是……赵哥估计真不敢来了。

    她硬着头皮,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步一步挪向楼下的休息室。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时,她感觉自己像是在走向审判席。

    休息室里空调开得很足,温度适宜。但风灵宵一踏进去,就感觉一股无形的寒气扑面而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迦勒就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他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西装或居家服,而是换了一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长风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冷峻。棕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深紫色的眼眸平静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侧脸的线条绷得如同刀削斧刻,下颌线清晰得透着一股冷硬感。他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姿态看似放松,却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近乎凝固的低气压。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风灵宵身上,平静无波,没有质问,没有怒火,但那深潭般的紫色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层在无声蔓延。

    风灵宵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讪笑,试图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蒙混过关:

    “呃……嗨……你……你回来啦?挺……挺快的哈?那个……我这边刚处理完一个案子,正要……”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正要下班呢……”

    迦勒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让她所有蹩脚的借口都无所遁形。休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单调的嗡鸣。

    风灵宵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脚趾头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她下意识地想转身溜走:“那……那啥……我收拾下东西……”

    她话音未落,迦勒已经站起身。动作流畅,没有丝毫拖沓。他几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风灵宵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一只干燥、温热却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手,已经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回家。”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地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风灵宵下意识地抽了抽手,纹丝不动。那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弄疼她,也绝不会让她挣脱。她能感觉到周围几个假装喝水、实则竖着耳朵的同事投来的、火辣辣的目光!完了……明天署里的八卦头条标题她都想好了:《震惊!风队冷面男友强势查岗,当众牵手宣示主权!》

    迦勒仿佛完全没察觉到周围的视线,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拉着她,转身就往外走。风灵宵被他带着,脚步踉跄了一下,只能认命地跟上。手腕被他握着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清晰的、属于他掌心的温热触感,和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形成诡异的反差。

    指纹锁发出“滴”的一声轻响,公寓门应声而开。

    迦勒拉着风灵宵走进门,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他松开了手。

    风灵宵揉着被握得有点发麻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股混杂着灰尘、食物残渣和隔夜空气的浑浊气息就扑面而来!她抬眼一看——

    客厅里一片狼藉!和她早上匆匆出门时一模一样!甚至更糟!空薯片袋还在地上躺着,揉成团的纸巾散落在沙发脚边,茶几上堆着没洗的杯子和半包拆开的饼干,地毯上还散落着几本卷宗……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被主人彻底遗忘后的颓废感。

    迦勒就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背对着她。他脱下了那件深灰色的风衣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熨烫平整的白色衬衫。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环视着这片混乱,宽阔的肩膀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紧绷。

    风灵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迦勒沉默的背影,那股心虚感再次汹涌而来。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试图解释:“那个……迦勒……我……我今天真不是故意加班的!是有个特别紧急的案子!一个被继父虐待的孩子!才七岁!浑身是伤!他……他吓坏了,谁都不让靠近!我……我不能不管啊!”她的声音带着点急切,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试图用“正当理由”来平息这场无声的风暴。

    迦勒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却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深海,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他看着她,看着她眼底残留的疲惫、焦急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必须管”的执拗。

    一瞬间,某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核心处理器里飞速串联——

    疗养院二楼,靠窗的固定位置。窗框切割着外面的一方天空,大部分被隔壁老旧的居民楼墙壁占据。那道灰扑扑的矮墙上,小小的、扎着羊角辫的身影,像只不安分的小猴子,努力地扒在墙头上。红扑扑的脸蛋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亮得惊人,正急切地望过来。她的嘴唇开合着,似乎在喊着什么,但隔音良好的玻璃窗将声音过滤得只剩下模糊的、带着点奶气的音节:“咪……咪……哥……哥……”

    “啪嗒”,一张折得歪歪扭扭的纸飞机撞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有时运气好,能卡在窗框缝隙里。展开后,是线条稚嫩却充满生命力的涂鸦——一片汹涌的蓝色波浪托着一轮金红的圆球(大海日出?),或者几个歪歪扭扭的星星……

    他明白了。那股支撑着她不顾疲惫、一头扎进这种案子里去的劲儿,是从哪里来的了。

    一股强烈的情绪在他冰冷的逻辑核心深处猛烈冲撞!

    是气!气她永远不懂得顾惜自己!他才离开三天!仅仅三天!她就把自己熬得像个随时会散架的破布娃娃!她一个血肉之躯的人类,凭什么比他这个正牌铁人还要拼命?!他至少还需要定期检修维护!她呢?她把自己当什么了?永不磨损的零件吗?!

    是酸!酸涩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核心。因为她到底……没有忘记他。没有忘记那个窗后苍白脆弱的影子。那份深埋心底的、迟来的悲伤和守护欲,被她投射在了那个素不相识的受虐孩童身上。她记得咪咪哥哥,记得那份无能为力的痛楚,所以才会对那个孩子如此奋不顾身。

    迦勒看着眼前这个疲惫不堪、眼神却依旧带着点小倔强的女人,胸口(如果他有的话)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深吸一口气——一个极其拟真的、模拟人类情绪调节的动作。

    “那个孩子,”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后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层下艰难挤出,“至少……还有你。”

    他停顿了一下,深紫色的眼眸如同最深的夜空,沉沉地锁住她,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复杂的重量: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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