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赫娜是在一生中最辉煌的日子里,在自己毫不觉察的情况下害死了她的四个兄弟的。
那天,她在华纳海姆进去的森林里穿行。她还没拿定主意在这里寻找什么,特别是在和弟弟奥斯蒙德分散后不久。
她的大哥费约尼尔在前不久成为了华纳海姆的继承者,所以她对这里所有对她恭维的人已经感到厌倦了。
她在宫殿里漫不经心地玩耍着,和奥斯蒙德打了几回架,全都被哥哥们阻止了。她在这里徘徊,就像一只猎物在铁夹子中挣扎。
她站在寝宫的大玻璃门前,从这里往外面望,可以看见由好些花草点缀的狭长的街道,阳光和魔法在空中闪闪发光,以至于它们似乎熔化成了望也可及的金碧辉煌而又模糊一片的海市蜃楼。
阿尔赫娜获得了荣耀,却被困在了宫殿里面——被当作一个漂亮的展品用来恭维她的哥哥们。
无数巨型的吊灯把宫殿照耀得如同白昼,连深紫色的地毯都反射出朦胧的霓虹似的光泽。阿尔赫娜避开光亮,走到天花板低垂着的平台去,靠在窗边,从这里她可以看到华纳海姆族人在广场上生活的景象。
当奥斯蒙德提出去禁区时,她犹豫了一下,她明知道从祖辈开始就将那里划分为华纳海姆禁止踏足的区域,所以没人会去那里。
但如今的生活令她感到厌烦,因此免不了受到诱惑,这正是她的弱点。
奥斯蒙德举起衣袖挥了挥,阿尔赫娜马上默默无言地跟了上去。奥斯蒙德看起来就像是个魁梧的熊,他是华纳海姆的重甲骑士,他起码比阿尔赫娜体型大了三四倍,他喜欢以这种形象示人。
奥斯蒙德不擅长魔法,太懒散和太不愿动脑筋。阿尔赫娜则是个头脑冷静,不喜欢动粗的人,但她对自己和弟弟却不抱任何幻象。
在目前,他们俩都属于同一档次,都是喜欢冒险的贝者徒——全是些即使危险,依然为了冒险而冒险的疯子!
在阿尔赫娜看来,就像战场上的烈士非死不可一样,他们这种冒险者也必定会以惨烈的代价而告终。
这片禁区在几日前突然开始有规律地散发光芒,尽管费约尼尔再三下令不得进入,但实在禁不住他们俩的好奇心。就好像,有什么在强烈地吸引着阿尔赫娜。
近些年因为战场的焦灼战况,费约尼尔无暇顾及到他们,只和那些敌人周旋。直到这一天,四位兄长都因为前线战况而连夜商讨,给了他们姐弟二人机会。
他们坚信,禁林的光芒就是留给他们的信号。
她和奥斯蒙德刚踏进去,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强行分散。她重重地落在森林的某一处松软的草地上,根据经验判断,这是南边。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察看着周边环境。
所站的地方是一块林中空地,长满了青苔和蕨类植物,面前就是一片小树林。她望着豆砾石小径发呆,这条路蜿蜒曲折,穿过面前的森林,通往山脚下。在小径没入树林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一尊与周边风景完美融合的大理石雕像。
阿尔赫娜有些吃惊,她以为传说中的进去应该是充满黑暗的,而不是眼前充满阳光和温暖的地方。
“走吧,奥斯。”她想前进,这才意识到弟弟不见了。她突然走神了,琢磨着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她。
头顶上突然传来小型飞禽的尖啸声,它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飞快地掠过她头顶的树冠。它的轰鸣声离得太近了,阿尔赫娜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它飞过去。
飞禽渐行渐远,阿尔赫娜的目光透过树冠间隙追随着它远去。
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位女子的身影,她在面前的河对岸冲她挥手。她脑海里闪过一些奇怪的传说,但却依然没能认出这是谁。
诚然,她并不能明确地说出这个幻觉中的女人究竟是谁,但也不至于幼稚到对所发生的一切所指向的可能性全然忽略的地步:当下的情形或许涉及某个由祖辈开始隐藏的秘密,也是那些趋之若鹜的敌人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阿尔赫娜又看到那位女子,她认为她必须要找出原因。
主意一定,她便转身四顾,观察奥斯蒙德是否就在附近。但这里无处藏身,尽管她大声呼喊,也没有人回应半分。
这次,她的目光指向临近树林大道入口处已从茂盛的灌木树篱。在这堵密不透风的树墙上,有一个拱形小缺口。在缺口之外,一条狭窄的步行小道延伸向远方,那是和树林大道平行的一条暗道。
她迅速地走到缺口处,向树荫遮蔽的通道里张望。一秒钟也没有耽搁,立即钻进入口,消失在树丛中。
她望着那个女人越来越近,知道距离真相也越来越近了。他已经来到这条树荫遮蔽的暗道的尽头,迅速冲过一条流淌的溪水后,钻进一片矮树林。
现在展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一个神秘的光球。
她在附近止步,隔着枝桠仰视光球。
在离她约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光球后面的石墙赫然耸立,向左右两边延伸。它外凸、粗犷的石砌墙体赋予了这里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令人震撼的多组重叠的青苔石雕和拱顶透光孔,更添加了其凛然的霸气。
这种视觉效果更具冲击力。
阿尔赫娜注意到了。
在这个诡异的夜晚,最离奇的不是这座森林,而是森林中隐藏的这个光球。
光球的亮光忽明忽暗,随着她的靠近而变得柔和,说明正是它指引着她靠近。终于来到光球面前,她放慢脚步,故作镇定。
就在她情不自禁想要触碰光球的时候,耳边传来奥斯蒙德的叫喊声。她原路折返,退回到河岸边,等待奥斯蒙德的到来。
两人急匆匆地又来到光球边,突然嗡嗡声响起,他们伸长脖子,四下张望,想找到混乱的源头。
阿尔赫娜很惊讶这个光球见到奥斯蒙德的反应这么大。
她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毫不犹豫地带着奥斯蒙德转身就跑。但弟弟突然伸手拽住阿尔赫娜的胳膊,将她拖回来,猫腰躲在灌木丛中。她也看到了。
光球正快速地飞行。
它在寻找她!
在刚遇上奥斯蒙德时,阿尔赫娜绝没想过这个光球的目标是自己。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当她刚才看见它的时候,她以为这就是个古怪的光球。此刻她意识到他俩逃脱的机会几乎为零。
“再不走就晚了。”奥斯蒙德斩钉截铁地说,紧握阿尔赫娜的手,拉着她一同冲向溪水。他恨不得飞起来,但阿尔赫娜按捺着他这种冲动,步履轻快但又不显慌乱地穿过荆棘。
方才来时还一路顺畅,折返时却荆棘丛生,终于抵达禁区入口时,阿尔赫娜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看那个光球是否跟了上来。
“我们就快出去了!”奥斯蒙德向前快跑,上气不接下气。
“我知道。”她说着话,脚下却没有放慢脚步。
出口!
但希望之光稍纵即逝。
就在绕过荆棘时,四面八方的枝桠带着倒刺向他们冲来,阿尔赫娜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光球不让自己离开——不惜要杀死她的孪生兄弟!
阿尔赫娜来不及多想,伸出手把奥斯蒙德推向了出口,而冲向自己的荆棘就像魔鬼打哈欠时张开的血盆大口,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气息。
她靠近荆棘绕成圈后出现的洞窟,入口的石头奇形怪状,看上去就像洞壁正在吞噬两个人。
“阿尔!”这下奥斯蒙德流露出焦急的神色,早先的希望完全被浇灭了,“该死的——”
光球的亮光毫无征兆地再度亮起,在禁林发光,格外刺眼。奥斯蒙德看到荆棘吞噬了自己孪生姐姐。
他们本来只是因为想为兄长出谋划策才打算来这里寻找机会……却走进了一条死路。祖父将这里定为禁区不是毫无理由的,可他意识到这点时还是太晚了。
而另一边的阿尔赫娜在洞穴里看着光球,更显得刺眼。她简直无法相信她居然被一个石头困住了,但她心里也明白要试图甩掉它只会是徒劳。
她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球的光芒,她观察着周边非同寻常的环境,想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出口。她没看到一丝希望。
阿尔赫娜心灰意冷,抬头看着光球,周围的亮光逐渐消散,显得温暖却奇诡。
在这里死去也不错。
可惜奥斯蒙德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个阴影了。
阿尔赫娜想知道,祖父究竟是隐瞒了什么,这个光球又是什么东西。但光球的亮光不是慢慢减弱,它就是……突然一下冲向她的身体,不见了。
阿尔赫娜不明就里,等她再次睁开眼,就已经站在了进去的入口。
奥斯蒙德看着劫后余生的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痛哭流涕。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阿尔赫娜在同一天晚上在禁区中发现华纳海姆的秘密并因此觉醒体内的力量,这也是华纳海姆开始受屈辱的那个夜晚。
当她和奥斯蒙德会合的时候,他们并肩走出进去,本想着一起面对大哥费约尼尔的怒火,可是费约尼尔根本没有出现。或者说,费约尼尔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在他们进入进去的那个夜晚,一支军队突如其来地攻击了华纳海姆,费约尼尔毫不犹豫率军前去抵抗,但仍然无济于事。
这次的侵略者自称来自泰坦星,首领是个叫萨诺斯的永恒族人。费约尼尔试图谈判,但对方二话不说,一味地命令着外星狗进攻。
华纳海姆族人早前还是和阿斯加德人一样英勇好战,但自从双方停战后,他们意识到了和平的重要,漫长岁月让他们早已没了战争的冲劲。加上这波攻击来得突然,还没反应过来,华纳海姆一大半的城市就被毁了。
当阿尔赫娜与奥斯蒙德出来时,外面早已变了样。他们被这一幕吓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是一片焦土。
太阳已经落了,天上却看不到星月,是被尘土掩盖后的灰色。空气中弥漫着浓度惊人的晨雾,脚下全是各种建筑碎块,显然经受过非常可怕的轰炸。满地都是尸体,好多甚至都无法拼凑成完整的形状,飞天战马、铠甲四分五裂,远处的灰色天空卷着红色硝烟,场面极为惨烈。血流成河。
很快,在这样残破的背景中,一个陌生的面庞冲向了他们,一把刀刃直直地砍向阿尔赫娜。就在这时,一名高且强壮的男性为她挡下攻击,他穿着黑色的流光战甲,带着能够遮挡住整张脸的纯黑头盔,衣服上有血液流动的痕迹。
那是费约尼尔才会穿的暗黑战甲。
他的胸口插着刀刃,缓缓地抬头看了眼阿尔赫娜,那双唯一显露的眼睛泛着红色血丝,目光冷冽阴毒却又透露着痛苦崩溃,嘴唇微动说了些什么,随后便迎面倒了下来。
她听清楚了。
他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奥斯蒙德意识到对方意图,立刻跑到阿尔赫娜面前,试图用身体挡住下一道攻击:“阿尔,快跑!”
阿尔赫娜实在说不出话来,只是站在原地,越过奥斯蒙德的肩头看着面前的场景。
这片土地杂乱的尸体里有费约尼尔,也有她从小认识的骑士,还有许许多多说不上名字的华纳海姆战士。
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什么了呢?
阿尔赫娜意识到这些人是为了禁林里的光球而来,但光球自从融入她的身体再也没了波动。
在费约尼尔牺牲后,几位哥哥也相继进入战场,却逐一落败。她惶恐不安,夜夜失眠,这些场景成了梦魇令她心惊胆颤。
奥斯蒙德随着乌尔霍尔进了战场,她不明白萨诺斯带领的军队并不厉害却能将华纳海姆战士打得节节败退。她想知道原因,可身边的守卫却缄口不言,乌尔霍尔甚至下达了指令,将她禁足于宫殿中。
她讨厌一个人在宫殿徘徊,她讨厌时不时传来的轰鸣声和战士们那清晰可闻的嘶吼声,讨厌在这里的孤独感——她想起来了。
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看不清他的脸,他戴着一个面具——轻轻推开了用魔法锁链关着的大门,将她带了出去,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却转眼间消失不见。
她不知所措,只得去阿斯加德祈求诸神之父奥丁。
起先,奥丁闻言非常愤怒,立刻率兵赶来支援。他用责备的口吻去问她,为何不早些派人来通报。
阿尔赫娜也不知道。
这场战争来得很快——费约尼尔他们根本没时间,也没有人选去阿斯加德通报,后来派出去的人却统统都被黑曜五将阻拦。
这也许是原因。
可她是怎么做到的呢,阿尔赫娜没有心思细想。
因为奥丁在与萨诺斯交谈后,他看向阿尔赫娜的目光让她悬着的心又提了起来,形势又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