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诺斯盯着奥丁看了会,问他:“奥丁,我们做笔交易吧。”
奥丁静静地在那待了片刻,正在左右为难。一方面他确实关爱着这位从小在他庇护下成长的孩子,另一方面他又对远古之神赫卡柏抱有忌惮的心思。
萨诺斯正抓着这一点,他知道奥丁在忌惮什么,因为他也同样在忌惮什么。
奥丁知道这一点,但他却不能接受因为这点微弱的怜悯而可能将九界推入黑暗中的现实,而且他也没有能力和年轻时那样,像斩掉天神族脑袋那样对付赫卡柏。
他极有可能因此让平稳的九界重新陷入动荡。
他似乎正在思忖萨诺斯的条件,这是个危险的困难时刻,因为关乎着九界的未来。
最后,奥丁屈服了:“我同意你的条件。我不插手此事,但你们也不能继续攻击这个国度。至于阿尔赫娜……”
阿尔赫娜真希望奥丁能够解决他们,最好是包括自己。
然而奥丁什么也没有做,尽管他为华纳海姆争取到了生机。可像她推测的一样,他显然抛弃了她。
她听见奥丁对萨诺斯说:“至于阿尔赫娜,她归你们了。”
奥丁当然迫不得已,而她也将必死无疑。所以阿尔赫娜必须反抗,逃走还是投降之间选择。
比她更快决定的,是奥斯蒙德。
他在奥丁对着萨诺斯做出选择的一瞬间,就挥起重剑,血液翻飞地掠过阿尔赫娜的眼前。再迟些,萨诺斯就把她带走了。
乌尔霍尔也知道这么做是唯一拯救华纳海姆的办法,可是之前的牺牲又算些什么呢。费约尼尔、奥格尼尔、格伦姆里……还有数不清的华纳海姆战士,这些人的牺牲就是为了最终逼迫他们交出阿尔赫娜的吗?
那他们的反抗有什么意义。
尽管阿尔赫娜的存在是造成他们生离死别的根源,尽管他们拥有更好的选择,但是在奥丁替他们、替华纳海姆做出选择的时候,华纳海姆人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至尊,使他们做出违背众神之父的决定。
显然,士兵们已经失去冷静了。
将士们盯着乌尔霍尔,祈祷他们的国王能够给他们指示。阿尔赫娜多次地感到要牺牲自己并在准备这么做的时候,看见乌尔霍尔神情沮丧颓然但十分坚定;他站起身来,离开阿尔赫娜,用一句冷冰冰的话语,让阿尔赫娜把嘴边的心里话给咽了回去。
“华纳海姆誓不停战。”
这不仅仅关乎到阿尔赫娜的性命,还关乎着所有华纳海姆人的自尊和骄傲,他们不允许自己投降或撤退,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使尸山血海,他们也要倒在战场上。就像华纳神族与阿萨神族的那场旷日之战,他们决不后退。
可是,就在他动手前,暗夜比邻星已经向他掷来一杆神枪。“自不量力……”
尽管乌尔霍尔凭借敏捷的动作逃过分裂的三道黑色射线,但下一刻便像费约尼尔一样被贯穿了-肉-体。
乌尔霍尔如同一只炸破的气球大叫一声,向奥斯蒙德倒去。谈不上较量,萨诺斯很轻松地就从他手中抢过了武器,然后一刀捅在他的身上。
他的呼吸有些困难,但还是吐出几个字:“逃……逃……你这个混蛋……”
“说得不错。”萨诺斯拔出他的武器,阿尔赫娜听见破裂的声音伴随着乌尔霍尔的尖叫声,鲜血从胸口喷出来,叫声又变成呜咽声,乌尔霍尔睁大眼睛看着她,发出一阵哀吟。萨诺斯毫无感情的声音传过来,“你的几位哥哥很爱你。”
“可惜你害死了他们。”萨诺斯又用刀狠狠捅了进去,打断乌尔霍尔的肋骨。接着他扭动刀柄,将骨肉挑起。乌尔霍尔又一阵哀嚎,他现在处在半休克状态,对他们的崩溃并没有反应。
阿尔赫娜听见自己在黑暗中尖叫着:“你害死了你最爱的哥哥们!你害死了你的子民!你这个祸害!”
“不……噢……不……”
阿尔赫娜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了理智,本该离开这儿,可是那些牺牲的人的影子好像总在黑暗中飘荡。
萨诺斯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他又用刀柄两次猛击乌尔霍尔的身躯,却不砍掉他的脑袋。
乌尔霍尔发出一阵长而可怜的哀号:“不——”
阿尔赫娜真想在自己做出无法挽回的邪恶举动之前站起身离开这里,可是潜伏在她内心的黑暗力量已经复苏。
萨诺斯终于不再折磨他了,透过乌尔霍尔的盔甲直刺进他的下腹,一条深面宽的切口顿时皮开肉绽,腹腔里的内脏也裂了开来。
乌尔霍尔大叫起来,接着是奇怪的沉默,一动也不动,仿佛想看清发生的一切。他已感觉到血的温暖,但生命力尚存。
“快逃……”他无意识地呢喃。
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阿尔赫娜和萨诺斯四目相对。
她完全失去了逃跑的念头,因为她不能抛下他们。可奥斯蒙德知道乌尔霍尔甘愿牺牲是为了什么,所以他说:“快逃!你这个蠢货!”
他尖叫着,一声接一声,双手挥舞着手中的重剑,一刀破开他们之间的空间。这是他为数不多擅长的空间魔法——以往都用来逃课,而现在——他必须让她活着离开这。
阿尔赫娜站起身,看到奥斯蒙德面对着她的脸眼泪纵横,她的手在脸上抹了抹,然后转身逃走。劈开的传送门慢慢缝合,只留下奥斯蒙德的哭声与尖叫声在那片空空荡荡的尸体中回荡。
萨诺斯并不准备追上去,而且好的策略便是让猎物自己跳入陷阱里,也许真正的猎手正在那等着她。
他看着阿尔赫娜的背影,头顶黑漆漆的暴风雨的天空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雨水从头顶落下打在他身上,旁边传来奥斯蒙德的阵阵嘶吼。
他可以想象这个家伙过一会就会不叫了。他是说,一旦初始的恐惧过去后,他就应该意识到绝望而开始等死,也就不会大喊大叫了。
不管怎样,这都不是萨诺斯的本意。
此刻他看清这一切的主谋紧追阿尔赫娜而去。很显然,赫卡柏不再需要他了,他也不会再受控制了。“真该死。”
他低头看向遍地的尸体,风雨声现在已经淹没了奥斯蒙德的喊叫声。
痛苦多数是精神而不是物质的,因此他努力让大脑什么也不想。他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哪怕不是他本意,但这也对这个国度的人民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
虽然这不是他能轻易忘记的东西,但他正在努力压制着它。
关键是如果他辨认出身边跪着的将是这片国度唯一的继承者,奥斯蒙德尖利的叫声——并非真正的,而是在他脑海之中,他知道这声音会持续一段时间。
就这样他站在那儿——脑子里想着在他手中失去生命的无辜者,耳朵里回想着赫卡柏似笑非笑的威胁,风雨拍打着他的面庞,还有寒冷,颤抖,饥渴,浑身伤痛。
事实上,他几乎呐喊起来。
这不是他追求的。
萨诺斯转过身去。
奥斯蒙德穿着银色的战甲,头盔使得脸几乎看不见,有几分像站在暴风雨中的死神,或许还在仇恨着瞪他呢。
真令人愧疚。他说道:“我只要她。我会放过你和你的子民。”
可这个小家伙没有答话。
萨诺斯对于自己追求的目标的确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但他强烈痛恨赫卡柏对自己的威胁,尤其是这并不在他计划之内的屠杀。他残暴,却不会让一整个种族几乎灭绝。
这完全违背了他的原则。
他用很低的声音告诉奥斯蒙德道:“虽然你们都觉得我残忍冷血,但我决不食言。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我感到遗憾。”
说到底,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心慈手软。
也许是看到这个种族与自己那个贪婪自私的种族不同,也许是看到所有战士为了保卫国度甚至在可以保全自己的情况下也甘愿牺牲生命的那种奉献,也许是这里善良老实却惨遭屠杀的子民……
萨诺斯不明白。
只是需要牺牲一个人就能保护整个国度的情况下,为何还会有人选择另一条路。
他再次道歉,并重申这是无法改变的,他也无能为力。
超巨星在他的示意下,强迫着控制了奥斯蒙德的思想,眼看着面前的人变成了一具毫无思想的行尸走肉,萨诺斯命令将他送回城市,并安顿了剩下的华纳海姆子民。
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他始终摆脱不了那个女人的控制,而且他也无法驱除他脑子里对赫卡柏提到过几次的“宝石”的那些怪想法。
他看见过那个女人眼里的疯狂,因此,他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这使他心思活泛起来。
离开华纳海姆时,天已变暗,又下着雨。几位哥哥拼尽全力也只是拖延了萨诺斯一段时间。阿尔赫娜看着陌生的宇宙,想着事情,尽力猜测那个光球的秘密。
但如果赫卡柏真想找她的话,并不难。她知道阿尔赫娜的名字,也能感受到自我之石散发出来的强大力量。她可以通过这股能量查出阿尔赫娜的行踪,这并不太难。
“你就是阿尔赫娜吧,”赫卡柏说,“我是赫卡柏。”
阿尔赫娜抬起头来,对面的女人迎上她的视线。
事情全都出了差错,灾难一桩接一桩,令阿尔赫娜麻木。她的心在向她呼唤,叫她快走,可是,她还是迟迟不动。一种隐隐的、苦涩的需求让她留下不走。
她说,她可以帮她复仇,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条件。
阿尔赫娜的双手过于用力,几乎是攥进了掌心。她的目光冷漠,示意赫卡柏说下去。赫卡柏丝毫不在意,把玩着几颗玻璃珠,看着她。
阿尔赫娜的眼睛是那种看不出任何讯息的浅灰色。
“为什么?”
“我对你很感兴趣,但我这人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
赫卡柏要求她陪她玩游戏。
阿尔赫娜知道这是个陷阱,但复仇的怒火使她冷静不了。但仇恨尚未让一个人麻木不仁的时候,它的一个必然结果便是一种扭曲的固执。
希望实质上像具骷髅,它要求任何一个人,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在一定的时日,到某种暂时的创伤深处去触摸她的永恒的骸骨。
这就叫做定数,而要获得目标,则必须要付出这种代价。
因而,面对这种陷阱,有的人就会畏缩不前,而另一些犹豫不决、吓破了胆的人,则像影子似的呆在那儿摇摇晃晃,但有些或许是最优秀的人,则会立即死去,而大部分人则是置若罔闻,因此,全都在奔向死亡。
但是,另有一种人,他们肯定是不幸的人,他们既不畏缩不前,也不犹豫不决;既不立即死去,也不置若罔闻。当轮到他们去触摸不幸的时候,换句话说,就是去接触希望的时候,他们便步伐坚定地走近它,向它伸出手去。而尤为可怕的是,他们竟然喜欢上这种显而易见的陷阱。
“我答应你。”
阿尔赫娜知道赫卡柏的名号,那是比奥丁还要久远的远古之神,向赫卡柏这样的远古之神如今已经剩不了几个了。
她不在乎赫卡柏的目的,其中原由却很简单:从前的生活是一个平静而清澈的水面,现在出现的湍急的水流,她随时都会被淹死的,哪怕面前只是根浮木,她也会去尝试的。
“代价是什么?”
“你的灵魂。”
阿尔赫娜脸颊下侧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她猜对了。但对她而言,赫卡柏现在不是一个威胁,这类古神有奇诡的癖好也无所谓。
她看着赫卡柏。灰色的眼睛仍毫无波澜,但从她的态度上赫卡柏感受到了多一些的信任。
赫卡柏亲热地掏出一个游戏盒,那声音美妙极了。
“那我们就让游戏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