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80

    阿尔赫娜推开一扇门,在这个房间里,躺着一条巨型响尾蛇。这是一条耶梦加得形象的巨蛇,它蛰伏在自己的领地上,俨然实至名归的一方之主。

    它身躯庞然,长达六百英尺。它躺在一棵红杉树下,只有当闯入者经过时才会睁两次眼瞧瞧。

    现在,房间门关闭,灰暗的空间里,微弱的光线倾泻在树峰上,空气已变得足够凉爽,正是夜猎的好时机。

    尽管空着肚子,巨蛇仍重达一百美担。它缓缓地伸展着自己盘成一堆、平坦舒缓的身体,紧贴着地面,把横卧的躯体转成镶嵌的姿态,开始穿过泥土朝着阿尔赫娜游去。

    它沿着这条路线游过层次不齐的泥地,穿过石块缝隙,在一条宽敞路面的松散尘土中蜿蜒,蜿蜒。在路的尽头,阿尔赫娜观察着房间。

    差不多快要近身的时候,巨蛇感觉到了地面的颤动,它警觉地停了下来,双目透出无情的冷光,一如既往:黑漆漆的、直勾勾的、一眨不眨。它的信子不停地闪动,把空气中的威力传送到上颚的犁鼻器中,然后进入大脑——这就是蛇的嗅觉。

    阿尔赫娜的目光穿过房间时,这条巨蛇摇晃的脑袋抓住她的视线。她不动声色地寻找出路,但一无所获。这条巨蛇的周围一无杂物,仿佛它已在这儿等候多时,就为等她前去饱餐一顿。

    巨蛇昂起头,部分身体也随之仰起,差不多蜷成了一团惹人注目的蛇圈,凝然不动。然而颤动逐渐消退了,两分钟后它松弛下来,继续朝阿尔赫娜的方向爬来,终于爬过了数分钟前刚刚留下的脚印。

    像一支手摇留声机里飘出的老歌,房间悠然入夜。在夜影中,一条响尾巨蛇正在捕猎,一个人影匆匆晃动。没几秒种,角落传来一声野狼嗥叫,不一会儿,同类的应答声、合鸣声交融到了一处,一时间,究竟是谁在嗥叫,已难以分辨。

    阿尔赫娜自西边沿着掠过人头的高大野草丛绕路,在她轻缓的喘息声中,脚底下石块的嘎吱作响几乎难以听见了。绕过巨大蛇身时,她注意到了右方远处的一间小门,门缝里透射出一丝光亮。这光线并不陌生,因为这是另一个房间的讯号。对此她确信,只要抵达那里就能躲过这巨蛇的追捕。

    她往巨蛇瞄了一眼,它还没发现。纯粹出于一股冲动,她跳上树枝,轻盈地在树枝间跳动。巨蛇立刻警觉地回头,她立刻停住,直盯着巨蛇的竖瞳,然后脸上罩着一层寒霜。她站起身来,刚往外挪了两步,巨蛇吐了一下信子。

    阿尔赫娜试着迈第一步。脚就像踏在烧得火红的煤炭上,巨蛇的呼吸仿佛顺着空气吹在她脸上。可是后来发生了奇怪的事:巨蛇凝视她,信子不断闪动。它并没有立刻攻击她,只是尾巴轻轻朝树干打了一下。

    对陌生的好意投射希望是一种该死的病症,它是因为与一切不幸的事相接触而发生的。这是想钻出坟墓到处游荡的幽灵的本能。

    她猛地跃起,使自己从它的尾巴下逃脱出来,随之踉踉跄跄地撞到了另一棵树干。下一刻,尾巴直直地朝她打来,剧痛一直升到了她的脑子里,同时她想:她必须得做点什么。就这一尾巴,把她差点嵌在树干里。仅仅是这唯一的一尾巴,她意识到双方的差距。

    阿尔赫娜摇摇晃晃,她的眼前一切都在飘浮,她撑着身体把腰弯着。她的腰腹火烧火燎一样的疼,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努力在草丛间隐藏自己。

    再一次,野狼在嗥叫。响尾巨蛇没有探查到她的方位,但它再次感觉到了异动,把头从另一边转过来,静静地将这一姿势保持了五分钟,然后慢慢往回爬向它能察觉到不同的任何方位。

    有什么来到了它的另一侧,正在发出声响。由于没有与听觉相关的生理器官,巨蛇只察觉到了那些声响中的一部分,就是引起地层最微小颤动的那些声响,比如某人的脚步。这样一来,响尾巨蛇永远都无法确定其周围的环境,而只能以一种原始的方式,对自己的感应器所能接收到的小片现实作出反应。

    那些声响先是鞋底踩在泥土地上所造成的柔和影响,然后是巨蛇无法听到的、从远处表面掀起尘屑的沙沙声。

    阿尔赫娜借着微弱的光毫不费劲地拉开大弓,亮光随着表面反射的光线散射开来。

    巨蛇吐着信子,摇晃着身体。它久居此地,对其韵律与最细微的变动都敏感异常。此时,它觉察到有什么东西靠近了,于是停下了。它转动着竖瞳,没什么东西,又朝大树看去,保持了这个姿势达一分钟之久。

    阿尔赫娜瞄准巨蛇的脑袋再以一种轻松的姿态把手绷直。这个动作属于一种自信的、毫不费力的象征。很久以前,她与兄长们曾在自由与荣耀中狩猎,而阿尔赫娜这个名字则曾是常年屈居狩猎女神之下,令人畏惧与冷酷无情的同义词。

    她默不作声,巨蛇用金黄的竖瞳扫视着周围,一丝寒意透过了脊梁——前提是它有的话,它摇摆着尾巴向野狼嚎叫的方向爬去。

    阿尔赫娜放松下来,不再理会响尾巨蛇那边的状况,她朝野狼群瞄了一眼,走上了一条斜偏的小道——离开了那条蛇,朝着木门走去。她向上望去,差点就看见了映在房间顶上的一个侧影,那个人正沿着她的方向右行。

    很难说响尾巨蛇是否理解世界的意义,是否也会带着一种疑惑之情来仰望着头顶。也许如此,也许不是。但这条蛇确实看起来像在仰望苍穹,然后它慢慢爬向自己敏锐的嗅觉所指引的地方——可能是一群狼窝,那里也许有足够的食物再让它维持几个星期。

    在东边一点的地方,有个人影在树丛中跳跃着。一支箭被人从阴影中飞快地发射出去,它重重地击在了幕门上。阿尔赫娜紧随其后,一只手抓住了把手,另一只手将勒科波尔放回背部。

    她进入另一个房间,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调整了一下呼吸,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这个房间依旧寂寥无边,唯一的声响就是远处窗户下一个木偶的尖叫,但距离太远了,阿尔赫娜也无法确定那有什么。

    她听到了第二声尖叫。

    她以前也听过这样的叫声,所以既不惊讶也不警觉。在这个地方,所有东西都是冷酷无情的:黑夜里的尖叫,一两个月后森森白骨就任人践踏。恶劣游戏中的死亡而已。

    她看着头顶的茫茫星辰,开始略带紧张、重新地取下勒科波尔。

    阿尔赫娜继续赶路。阴影中的那些东西也在朝着某个方向挪动着,目的鲜明坚决,或至少看起来目的明确。一些光影在晃动的亮光下摇曳弯曲,留出空隙,阿尔赫娜就像另一团阴影在其间瞬息穿梭,直到她在地面上的身影愈行愈远,微不可见。

    她听到暗处传来费约尼尔的声音,一声声都是哀戚的呼唤,还附来几声怨恨的诅咒。她不信这是费约尼尔。

    首先因为,费约尼尔早在之前就为了挡下萨诺斯的攻击而在她面前身亡,即便是同一张脸的拥有者也引不起她任何的情感;

    其次因为所有这些房间令她心烦。

    再说,她认为赫卡柏惯会蛊惑人心,制造幻术也是一绝。

    阿尔赫娜情愿被杀死,或者老实说,她根本不找出路,回避想这事,也不大考虑。没有她的存在,萨诺斯不会继续攻击华纳海姆,至少不会再有牺牲……

    但她又看见费约尼尔,犹如大梦初醒,她猛然感到赫卡柏的出现不是偶然。

    在此之前,她得过且过,完全抱着能赢就去找萨诺斯复仇,不能就干脆死在这里的想法。现在她猛然感到自己的遭受打击,心中受了重创。

    即便赫卡柏利用她心中的弱点制造幻术,可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又在她离开华纳海姆后及时出现,又给了她足够的诱惑……

    她谛听,她窥视,她感觉到了,但不经过搏斗是战胜不了的……

    她的心理进入了敌对状态。

    这是她第一次明白赫卡柏的谎言。

    离阿尔赫娜西方偏北处,阿尔赫娜正凝视着阴影,在黯淡的光芒下脸色逐渐凝重。在那些逼真的、破败的玩偶之中,几个高大、熟悉的男人站在那里。她的目光穿过了光亮,遥望着他们的身影。

    那些人走出阴影,阿尔赫娜再次向上仰望,赫卡柏那张脸比她想象中透过星辰能够瞧见的要恶毒。银河在夜空中拉出一条柔和的带子,她感觉这皎皎星河从未离她如此近过。

    她日夜难以成眠,完全沉醉在痛苦中。她盯着熟悉的面庞,重温了一下决心干的事。她必须同这一切搏斗:她只有赢这一条出路。

    如果不成,那她也只能——

    “阿尔,是你吗?你在犹豫什么,还是你打算一辈子就这么瞅着天空吗?”

    “不。”

    “什么不?”

    “我准备好了。你们好了吗?”

    当费约尼尔往她这边走时,阿尔赫娜走到另一个角落半举着弓箭。她很小心地不让这些木偶靠近。不管怎么说,这主意蠢透了。

    她转了转脖子,仰头望去,想再看一看夜空,真希望自己能好好体会一下真实的星空——以一种她无法企及地、虽然自己依然拥有却仿佛正逐渐消逝的方式——而在她这乱七八糟的一生中她还从来没有好好研究过星辰。

    “跟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吧!”费约尼尔身后的格伦姆里大声说道,露出一抹指向耳根的微笑。然后他伸出双手,一根操纵线操纵着他将双手提到头顶,指向头顶赫卡柏那张阴险疯狂的笑容。

    “蠢透了,从他嘴里说出这句话。”阿尔赫娜说,同时身子扭转一圈,让自己跃上旁边的木柜。“如果这些毫无情感的木偶不能让我认真起来,你觉得这把戏能糊弄我吗?赫卡柏,这不可能。这主意蠢透了,对吧?”

    “好吧,我的确很少这么做。下次我会改进的。”赫卡柏上下打量了阿尔赫娜一番。“留下来,阿尔赫娜,在这里你会得到一切你想要的。千万别给我杀你的理由。那会是件非常容易的事,而且会非常愉快。没错,我真的也很讨厌你。你简直就像祂一样令人恶心。”

    “妹妹好,妹妹好!快跟哥哥们说你好。我们好痛啊。我的心脏,我的血肉……”

    阿尔赫娜在屋子中间停下来,依然默不作声。她看着费约尼尔那张平静而毫无表情的面孔此刻却表现出一种古怪而令人作呕的微笑神色,她知道木偶不是真人。

    “阿尔,阿尔,看看我的眼睛……”费约尼尔的脸在光亮中闪动,那些话引起了一阵回声。来看看他的胸口吧:强壮结实,孔武有力。这具身体虽然在移动,却千疮百孔,他就用这双流动着血色的手向阿尔赫娜伸来。

    “费约尼尔。”终于,阿尔赫娜清了清嗓子,可是嗓子眼儿发出的声音像她的面孔一样毫无表情。“我会的,我会向一切赎罪的。”

    千真万确。

    奥格尼尔觉得阿尔赫娜在微笑,不过他顺着她的脸朝眼睛瞟了一眼,美丽把她那使人振奋的光辉照射到他身上。

    他提起嘴角,露出了双排牙齿,“阿尔——妹妹,我们约定过的,要永远在一起——快过来——我们在等你——”

    可他不明白,她的面孔微笑着,而她的眉毛却紧锁着,捉摸不定。他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让我们,”他和气地说,“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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