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延抬头，玻璃窗外的天空飘着零星的几朵白云，像是散落的棉絮点缀在澄澈的蓝色幕布上。
垂眸将亮起的手机屏幕按灭收回口袋，提着手里的柠檬茶下楼，冰块在晃荡中与水流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楼道内。
中空长廊在短暂的热闹后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风吹过，撞击在玻璃上，呼啸着来又气呼呼地走。
姜晴推开病房门，猝不及防间对上了两双相似的带着红眼圈的眼睛。
门里面的人听到动静看过来，杨敏慧匆忙擦擦眼角，脸上带笑，“是华沺的同学吧，谢谢你来看他。”
“应该的。”姜晴连忙摆手，她站在门口，踌躇着自己是不是打扰人家了。
她以为里面是林南延和王华沺，哪里知道杨阿姨也在。
对了，林南延呢？
他跑哪里去了？
还不待她想明白这个问题，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怎么不进去？”
姜晴吓了一跳，转身就看见身后站着的男生正低头看着她，手里还提着几杯饮品。
姜晴侧身，让开道路，正要顺便从男生手里接过眼熟的柠檬茶，却被男生丝滑地抬手避开。
姜晴：？？？
她眼睁睁地看着林南延熟练地与杨敏慧打着招呼，随后将一杯柠檬茶递给对方。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来的时候不是拿了礼物吗？饮料该阿姨请你们喝的。”
没有拿礼物·空手套饮料的姜晴：......
姜晴无语，姜晴假装看不见，她看向男生手里仅剩下的唯一一杯柠檬茶，她想，这个，总该是她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晴总觉得林南延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吸管刺破薄膜，柠檬茶被放在床头桌面上。
柠檬香气与王华沺近在咫尺，他却没伸手，因为他知道那不属于自己，哪怕一小口，他都会在医院里多躺很多天。
姜晴的眼睛还黏在柠檬茶上，忽然被塞进手里的温热触感惊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手里与众不同一看就难喝的褐色液体，一言难尽地问：“这是什么？”
林南延：“姜茶，暖胃的。”
姜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男生那隐晦的一眼是在看哪。
她怔愣一瞬，恨恨地咬住吸管，辛辣的味道入口，一股暖意从小腹升腾而起，倒是有点用，就是大夏天的喝这么热容易烫嘴。
林南延给王华沺倒了一杯温水，自己则捧着大号加冰的柠檬茶靠在病床前，也不喝，就捧着当摆件。
姜晴浑身喝得直冒汗，见状怒瞪闲适的男生一眼。
从昨天起，就被女孩眼神杀了无数次的林南延轻车熟路地避开她的眼神。
“女孩喝点姜茶好，驱寒暖胃又健康。”杨敏慧捧着同款大号加冰的柠檬茶笑盈盈地说，小黑在她脚下四脚朝天地扑腾着眼馋。
她杨敏慧喝了一口，也不知道柠檬是不是加多了，还是少放了糖，饮料有点过酸了。
但第一次在医院还能有同学来看华沺，她不想浪费别人的一番心意，只好一边皱眉，一边小口啜饮。
喝到一半牙都是酸的，杨敏慧实在咽不下去了，只好攥在手里。
“你们先聊，我去打点热水。”就不在这里妨碍儿子聊天了，杨敏慧提着暖水瓶起身离开，小黑翘着尾巴一摇一摇地跟在她身后。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姜晴看向病床上的王华沺，男生虽然眼圈还是红的，但脸色显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颓唐。
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
“你还想今天出院吗？”姜晴问。
王华沺头摇得像只拨浪鼓，“之前想的，现在不想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林南延，“我们说好了，按照医生的要求时间出院。”
姜晴看向林南延，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人劝好的，但过程都不重要。
“明天我们学校就放假了，你就在医院安安心心地待着，下周一去上学，正好，”姜晴语调扬起，“让你欣赏一下我们几个在国旗下念检讨书的光辉形象。”
“啊？”王华沺惊呆了，怎么还要在升旗仪式上公开检讨，老班是有多生气，“你们...干什么了？”
“不值一提，”姜晴摆手，一脸唏嘘，“就是趁着上课期间在校园里发发小广告而已。”
王华沺懵逼地看向林南延求证。
林南延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发着呆，察觉到王华沺看他，他朝他微微点头。
王华沺更蒙圈了，整件事情奇怪中透露着一丝丝离谱。
“叮咚——”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一室奇妙的氛围。
姜晴点开，是一条信息后附带了条彩信。
【宋瑶：剩下的照片我已经发到你的电脑上了，记得查收】
姜晴回复：【好】
她放大画面，分辨率感人的屏幕上显示出了一副图景。
昏暗的小巷里，两个男生相对而站，半边脸陷在黑暗中，隐约勾勒出立体的轮廓。
尽管模糊，但她还是一眼看出了右边的男生。
说起来，三次见面，李青云给她的感觉都不同。
穿越之前是精神癫狂的杀人犯，青木公园是中二少年，而这张照片里，无论是他的眉眼，还是表情，都透露着压抑和风雨欲来的架势。
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不同面目。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姜晴的目光微顿，视线随即转移到左侧的男生脸上。
眉头处贴着一块创可贴，一点猩红夹在指尖，似察觉到了什么，此时微微朝镜头看来，露出了一双犀利的眼睛。
——李亮。
这个曾被身边人无数次提及的名字，这个曾经给宋瑶留下巨大阴影的男生，这个在未来会死于李青云之手的人。
此刻，他生机勃勃爪牙锋利地活着，第一次在姜晴面前完整地展露了他的面貌。
隔着照片，两人对视，她的目光凝住。
“怎么了？”林南延敏锐地察觉到姜晴情绪的不对劲。
姜晴没说话，把手机递给林南延。
林南延看向屏幕，只一眼，他就确定了李青云对面男生眼里的警惕。
“李亮，”姜晴轻声说，“三中的那个李亮。”
林南延眉眼微沉，是他。
李亮的个人形象与张代琴口中的那个好学生有着极大的出入。
两人相对而站，李青云虽然个头更高，占据着高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李青云落了下风。
林南延忽然想起了张代琴话里话外掩盖不住的疑惑，为什么青云跟李亮走得那么近，反而成绩愈加下滑。
也许，这张照片就是答案。
王华沺眼巴巴地看着姜晴和王华沺骤然严肃的面容，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而且，李亮，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想着想着他眼睛一亮，想起来了，上次在艺术馆外打架，那个女生提过的名字！
就是不知道女生说的那个李亮是不是他们现在在说的这个李亮了。
“李亮和李青云，李青云和江轻，他们三人之间是可以连起来的，”姜晴看向林南延，“我觉得这件事应该一起调查。”
林南延将手机递一旁眼巴巴的王华沺，垂眸。
李青云和江轻之间的矛盾是父亲死亡，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他最后导致了江轻的死亡。
在出狱的第一天，李青云毫不犹豫地杀了李亮。
而在江轻未死亡之前，李亮和李青云的关系并不像张代琴所说的那样表面和谐，起码，从李亮单方面的表现来说是这样的。
如果排除掉种种意外，李亮会不会就是江轻死亡背后的那只看不见的大手。
毕竟，到目前为止，李青云都没有表现出要杀害江轻的意愿。
更何况，他在李青云的床底下看到......
“想什么呢？”姜晴伸出手指在林南延眼前招手。
林南延回神，“你说的对，我们可以从李亮入手。”
“李青云是个危险人物，我们暂时要小心，没有万全把握绝对要保持距离，但李亮不是，”姜晴条理清晰，“不论是从现在还是在未来，他的危险程度都远远不如李青云。”
“对这个人，我们的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说不定——”她转身，“他会带给我们什么惊喜。”
姜晴很确信，对于江轻的案子来说，李亮脱不了关系。
在宋瑶告诉她照片的存在时，她就有这种预感，直面李亮的照片，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在这个过程中，她还要替宋瑶拔掉那扎根的阴影。
林南延点头，“李亮对李青云的影响，远超我们的想象。”
“我...”慢吞吞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你们是在调查照片上的人吗？我好像发现了点什么。”
！！
姜晴和林南延欻地默契转头，看向男生。
顶着两双目光灼灼的眼睛，王华沺小声道，“但是...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说啊，”姜晴眼睛亮亮的，“说说又不要钱，我们听听也不付钱的。”
王华沺被女孩的话逗笑了，心里轻松了许多。
“你们看，这个男生的衣服。”他说。
姜晴和林南延凑上前，脑袋挨着脑袋，看向王华沺指的男生服装。
姜晴纳闷：“衣服怎么了？”
她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什么异常，不就正常的夏天衣服吗？
王华沺很少有这种被人注视，觉得自己有用的时刻，他不自觉挺起了腰，声音都清亮了不少。
“这不是市场上售卖的衣服，而是公司的私人定制服。”
“你们看衣角上绣着的三角花纹，这是公司逢年过节派发给内部员工的私人福利，为了防止员工倒卖，每一批都有专门的标识。”
姜晴的视线顺着看过去，果然在李青云的衣角上发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倒立三角形。
“这是什么公司的标识？”她问。
王华沺：“蓝宇。”
林南延看他：“蓝宇？”
“对，一家运输公司，”王华沺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不管怎么说都像是在炫耀，但他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我姑父在蓝宇做总经理。”
“如果有什么事要调查的话，我可以拜托我姑父。”
！！！
姜晴震惊了，看不出来，王华沺是真·深藏不露啊！
杨敏慧送两人离开返回病房的时候，就见儿子脸蛋红红，还以为他又生病了，连忙探手试探温度。
“我没事。”王华沺任由妈妈摸额头。
确定温度不烫，杨敏慧这才放心地收手，转身倒了一杯凉白开。
王华沺本来以为妈妈是给自己倒的水，刚要接过，就见妈妈把之前剩下的半杯柠檬茶兑进了凉白开中。
察觉到儿子的视线，杨敏慧捧着玻璃杯转头，温柔地问。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