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时间，”李文秀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回头看两个学生，“下午的课快开始了吧。”

    门口处，上穿白色衬衫下穿半身裙的老师，似乎是刚刚在洗碗，手上还带着一点湿润。

    姜晴扬起灿烂笑脸， “我们想来看看您。”

    李文秀让开门口，“进来吧。”

    “先随便坐，”她转身向厨房里走去，“我给你们洗点水果。”

    姜晴和叶美烟落座在沙发上，环顾四周。

    墙上贴满了白色的墙纸，椅子却是红木椅，红木桌角带有斑驳的翘纹，地板是平展的水泥地，干干净净的也难掩设施陈旧。

    整个房间空间不大，入目所见的也只有女性用品，看得出来，李老师是一个人居住。

    李文秀端着切好的交错摆放的苹果和甜梨出来，放上小叉子，又从茶几底下拿出玫瑰花，泡进茶壶里，倒了两杯花茶。

    她坐在茶几对面的椅子上，天蓝色的裙子徐徐铺开。

    “怎么突然想到要拜访老师？”她笑着将花茶推至两个学生面前。

    姜晴抿了一口，花茶本身没什么味道，只微带一点花香气。

    “今天八班的数学老师来我们班代课了。”她抬头说。

    叶美烟补充：“是李勤允老师。”

    “嗯。”李文秀并不意外，她离开了，总要有一个老师来代课的，只是这个人选......

    眉头微蹙又极快展开，“李勤允老师对于图形方面比较精通，他来教你们，就把关注点多放在图形上。”

    姜晴明白老师的意思，李勤允是个独性子，又是来代课的，本班的成绩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照本宣科凑合着过就行了。

    而她们这些学生能学到点是点，反正马上升高三了，该学的也学完了。

    “美烟，你是数学课代表，”李文秀嘱咐自己的课代表，“日常的一日一题和卷子练习不能停，就算我不在，也要让学生们按时交上来。”

    叶美烟点头：“好的，老师。”

    “还有你，”李文秀点名，“姜晴，最近你的状态有点游离，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老师沟通的，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马上升高三了，你得尽快把状态调整回来，数学虽然难，但会一道题就能多得一点分，有时候考试就差的是那几分。”

    李文秀的声音不高不低，语调柔和，是批评也是劝解。

    姜晴不住地点头应和，她当然知道李老师的良苦用心，可现在一堆事都堵在眼前，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假如某一天事情都解决了，她还能停留在这个时空的话，她答应老师，一定会好好学习，做个态度端正的学生。

    但现在——

    “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教我们？”姜晴眨巴着大眼睛，“我早上有点听不懂八班老师讲的数列。”

    李文秀低头，顺手从茶几里抽出一份布满了红色笔画的卷子，“哪里不懂？”

    姜晴眼角抽搐，她不是这个意思哇！

    伸出手乱点一气，“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叶美烟别开眼，不忍直视。

    这下子李文秀知道自己会错意了，她哭笑不得，“不要淘气。”

    “我没有，”姜晴理直气壮，“他本来就没有老师你讲得好嘛。”

    李文秀放下卷子，递给姜晴一块水果，“老师这几天有事请假了，你们有问题先攒着，等我回去了集中提交给我。”

    姜晴咔嚓一口咬下清脆的苹果，甜丝丝的汁水在舌尖流淌。

    “学校没有规定返回日期吗？”她问。

    李文秀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她若无其事地说：“什么规定日期？等老师这里不忙了自然就会回去了。”

    “那老师什么时候不忙？”姜晴追问，“总有个大概的时间范围。”

    “这...”李文秀并不能回答，张阔的一句“回去等通知”，让她难以承诺给学生任何事。

    “可能几天，”她张张嘴，“可能半个月...”

    “老师，”姜晴打断了她，“是因为那天的视频对不对？”

    李文秀：“......”

    虽然话到后来她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但还是没想到姜晴能这么直白。

    “等时间到了，”她无奈地叹口气，“老师会回去的。”

    算是间接承认了姜晴的说辞。

    “是主任开口让您回来的还是张老师开口的？”叶美烟问。

    既然学生都知道了，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李文秀知无不言。

    “李主任没有出面，是张老师通知我的，”她安慰两个学生，“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一段时间事情结束就好了。”

    “本来就不该让您回来，”姜晴气呼呼地说，“学校哪条规定禁止老师在课堂上科普性教育了？”

    “他们不做还非得禁止您做，学生们多懂一点性知识哪里碍着他们的事情了？”

    “老师，我觉得您没错，是学校的处理有问题，”她认真地看向李文秀，“举报本来就不该成功。”

    李文秀神色怔然，没想到姜晴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义愤填膺。

    “你们把我放的知识点牢牢记在心间就好，”她笑笑，“教了那么长时间的课，我也正好休息两天。”

    “学生就该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

    “老师这里，收到你们的心意了。”

    虽然李文秀态度淡然地接受了学校的处置，但姜晴表示她不能接受这种不公平的对待。

    她姜晴回到过去，可不是为了受委屈来的。

    “老师，”姜晴握拳，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准备‘围魏救赵’。”

    “？？”李文秀觉得自己落伍以至于都跟不上时代潮流了，要不然怎么都听不懂学生在说什么，她迟疑地问，“什么‘围魏救赵’？”

    姜晴指尖微动，叶美烟默契地掏出手机。

    李文秀看着递到自己手上放大的设计图，陷入了沉默。

    “这是我们专门设计的宣传图，”姜晴兴致勃勃地在一旁介绍，“集中了我们班各位优等生的艺术审美和设计灵感，查阅了多种资料，最终形成的独一无二绝版设计图。”

    “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李文秀：......

    她不觉得怎么样，只觉得头很大。

    姜晴没察觉，她还在手舞足蹈，“我们准备把它打印成宣传图册，趁着还没放假，致力于发放到校园每个学生手中。”

    “你知道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吗？”李文秀抬眼忽然问。

    “知道啊。”姜晴没觉得高考跟她要做的事有什么相关。

    “所以你现在要在校园里发宣传图？”李文秀不明白学生是怎么想的，“还有两天就要高考了，你要在这时候弄出一件轰动学校的事？”

    “可是，”姜晴不解，“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不会影响到什么的，是我们本来就不该把它看得那么重。”

    “你说的对，这本来是一件正常的事，”李文秀没反驳姜晴的话，她口吻平静，“但实际上，它已经变得不那么正常了。”

    “姜晴，我们活在现实中，”李文秀说，“不在真空里。”

    一时间，姜晴心里滋味莫名。

    为什么人不能理想一点？就连她回到过去了也不能理想一次？

    一个人的脚步如果不朝着理想的方向每次都前进一点点，那理想也终究是水中月，一触就散。

    说出这些打击学生的话，李文秀心里也不好受。

    缓了缓，她说：“就算学生不在意，但高三的老师呢？班主任呢？还有年级主任和校长怎么想？”

    姜晴偷觑老师一眼，飞快地说：“法不责众。”

    “嗯，法不责众，”李文秀无奈地笑，“但可以责备小领头羊。”

    责就责呗，她多找几个人，他责得过来吗？姜晴腹诽。

    “刚才是我没想清楚，”姜晴忍痛把自己的计划推迟，不过就是多浪费点时间而已，“高三今天下午会比我们提前放学，我们避开她们，在她们离开学校之后再行动，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竟然还没放弃这种想法，李文秀是真头疼了。

    “你......”

    话还没出口，一旁静默的叶美烟突然出声：“老师，您就不好奇我们是从哪里知道您家地址的吗？”

    李文秀愣住：“什么？”

    “李风李主任告诉我们的，”叶美烟看着李文秀的眼睛，“举报信出现在校长信箱，官方却没有出通报，就连李主任都没有出面，也就是说，您的处置是按照私底下规矩惩处的，时间是弹性的。”

    “我们想来探望您，李主任就把您的地址给了我们，”她意有所指地说，“而在此之前，我们曾在校园里广发小广告，李主任也是知道的。”

    对于她们班几个学生在前几天造成的轰动，李文秀自然有所耳闻，李主任还专门批评了张阔以示警告，整个办公室都传开了。

    叶美烟问：“您觉得李主任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文秀了悟。

    她没想到，在对她的处罚上，李主任都知道全部过程，竟然还能放心地给出她家的地址，任由学生准备闹大。

    在这件事上，李文秀承认，她不如李风心脏强大。

    怪不得人家能当年级主任。

    李文秀沉默着自省。

    姜晴瞬间明白了老师的态度，其实老师心里也是赞同的吧，只是顾虑重重，才选择阻拦她们。

    她向叶美烟投出一个敬佩的眼神，不愧是你，我的烟！为你疯狂打call！

    叶美烟矜持地颔首，表示收到。

    两人在这里眉来眼去，李文秀也在安静的氛围里想通了某些事。

    学生是好心，想办的也是好事。

    她这个做老师的不应该横生阻拦，反而要在背后支持她们才对。

    更何况，事情本身就是她挑起的。

    “做你们想做的，你们比老师勇敢，”李文秀笑着看向虽然成绩不一但品格同样高贵的两个学生，“但老师的事情你们就别管了。”

    正按耐激动的姜晴听到这话傻眼了。

    “为什么啊？”

    李文秀看叶美烟：“你呢，你也想问？”

    叶美烟被问得一愣，随即点头。

    她也想知道李老师为什么看起来甘愿受罚，像是觉得学校的处置是恰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