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缓缓驶过,带起一阵风,停在公交站牌前。
戴词和迟瑾星不争不抢,等其他人上车后,才上车。
这趟车通往火车站方向,车上人很多,有不少拎着行李箱的人。
戴词和迟瑾星上车后,只能站着。
车内人潮拥挤,开着空调,但很徒劳,冷气照顾不到每一个人。
戴词刚上车一会,脖子上的汗簌簌地往下淌。
迟瑾星和戴词拉着车上的拉环,手里拎着购物袋。
迟瑾星后悔了,早知道就不省那十来块打车费了。
许言恰好在车上,他打算着去南方旅行一趟。本来想叫着陈临观一起,陈临观死活不去。
许言感觉他有些微妙的变化,不单单是戴词走之后,在戴词走后,他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少。
问他,他就说高三了学业为重,不好玩了。
每次都是同样的话术。
但高考期间,他又变了,变得心事重重,当他望向你时,眼里像淬了寒冰似的,让人在大夏天起鸡皮疙瘩。
问他怎么了,他搪塞道:“考试。”
惜字如金,陈临观考试期间的晚自习和早自习都请假回家了,许言和他不在同一学校考试,陈临观在外校考试。
他不做学校统一安排的大巴去考场,他的司机按时按点地送他去。
唯一一次歹着机会,和他说话时,他却来了句他要复读了。
当时两人没聊几句,许言想约他考完试搓一顿,他拒绝了。
约出去旅游,也不肯。
他变得孤僻冷漠,尽管他之前也对人很冷漠,之前是对不熟悉的人,对好兄弟之间,还是热情相待。
这次也给好兄弟浇了盆冷水。
许言只得和比他大一岁的堂哥出去旅游,许言从始发站坐车,上车时,座位充足。
许言坐着,每一站停车时,他都抬头看来人,要是有年老行动不便的人没座位,他会站起来让座。
索性目前,还没碰着个需要让座的。
许言在戴词一上车时就看到她了,他反复确认后,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带丝毫犹豫地拍了张戴词的背影,发给了陈临观。
“观哥,人……自己看吧。”
陈临观竟然秒回,他这个人已经一个月没给他秒回消息了。
陈临观点开照片,许言拍照技术难以齿启,照片里五六个人,没有突出重点。
但陈临观一眼看到了那个人。
穿着深灰色短袖,胳膊雪白笔直牢牢抓着挂环,一绺碎发贴在侧脸上。
是她,好久不见的人。
陈临观给许言回复道:“谢谢。”
许言看后点了点头,还挺有礼貌。许言心里一阵暗爽,看来我做对了。
陈临观嘴里叼着一根烟,并未着急点燃,他手摩挲着闪着金属光泽的打火机。
陈临观低声自语:“刚才果然没看错。”
他背靠在小巷的墙壁上,一只腿弯曲抵在墙边,打火机橙红的火苗跳跃着,他点燃了烟。
缓缓吐出一口雾气,腾升消散。
公交车到了小区门口的站牌,戴词先下了车和迟瑾星告了别。
戴词脱离了闷热的公交车,猛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公交车内汗臭味、香水味、饭菜味混合在一起,闷得透不过气。
戴词走进小区,晚上十点多了,夏夜小区内还有不少玩耍嬉戏的孩子,你追我赶,吵吵闹闹。
大人坐在一旁,边拿着扇子扇风边话家长里短。
戴词侧头,风吹干了她黏在额角的头发。
她的眸光暗淡,咽了咽口气,手紧紧攥着,指甲掐红了掌心的肉,也不觉得疼。
戴词没着急回家,一个小女孩往前跑没看着戴词一下子撞在了戴词身上。
小女孩匆匆撂了句:“对不起,姐姐。”后接着跑开了。
戴词的手机响了,郭雅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戴词:半个小时后就到了,堵车了。
小区的路左边有路灯,路灯只能照亮路的一半,路一半橙色,一半黑色。
泾渭分明。
戴词脚步加快,绕道了小区楼后。
楼房一挡,小区楼后暗淡无光,无路灯,狭窄的一条小道,空气里弥漫着下水道地酸臭味。
平日里基本上没人来这。
戴词拧眉,快步走过了这段有下水道味道的路。
两栋楼的间隔处,种满了花花草草,花朵盛开得艳丽,小草旺盛地生长。
还是楼后,楼后靠近小区门的前半段有刺鼻下水道味,后半段却没有。
她踢了脚,路上的石子,石子飞了出去,划出一道弧线,砸在地上。
楼后有一排粗重水泥管子,常年放在这,表面落了一层灰。
戴词拿纸擦了擦,一屁股坐在上面。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在楼前家长们聊天和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之外,还有细微的风吹树叶的声音,有微小的脚步声……
楼后的小石子倒是不少,戴词又发现了一块。
命运和刚才的石子一样,被戴词踹飞了。
石子:我谁也没惹啊。
戴词在水泥管上坐了好久,久到手机微信提示音再次响起,她拿起手机,又半个小时过去了。
郭雅再次问她:词,半个小时过去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戴词:妈,放心好啦,我和瑾星临时决定去玩剧本杀了,活着我。
郭雅叮嘱道:好,好好玩注意安全。
戴词手肘撑在膝盖上,长腿弯曲,垂头又一块石子。
戴词捡起石子向她左手边扔出,喊了一声:“出来,跟着我有意思吗?”
陈临观徒手捻灭了烟,烟头橙红色的火苗灭了。
陈临观扯了扯唇角:“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我眼不瞎,一进小区吧。”
戴词刚下车,进小区时,在那个小女孩撞到她时,她无意识地扭头看向第一栋楼的楼道口处。
一个男人依着门口框架笔直地站着,手指里夹着一根烟,他侧着脸,锋利的下颚线,鼻梁好看的弧度。
戴词认出他了,她像做贼般,扭头。
尽管她看不到,但她能感受到有个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很烫。
她猜测他已经看到她了。
戴词绕到了楼后,在今夜耳朵格外敏锐,她能捕捉到细小到几乎没有的脚步声。
他已经跟上来了。
戴词在等他出现在她面前,可他没有出现。戴词坐在水泥管上等了半天,他就是不出现在她视线里。
戴词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了,她没扭头找他,太黑了,找他费眼。
她不想找,为什么他不直接出现在她面前。
戴词石头抛出砸地时,陈临观从晦暗狭窄的楼后拐角里出来了。
小区内楼后不是笔直一条线,弯弯曲曲,总有一两个躲身的小空间。
戴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陈临观步步向她走进。
陈临观哑声道:“你早就发现我了。”
戴词散着头发,风吹起她的发梢,张牙舞爪,模糊了她的视线。
“干嘛,一直不出来。”
陈临观嘴贱贱道:“喜欢跟踪人。”
“那你在外经常挨打吧。”
过去这么久了,陈临观是否还喜欢她,戴词不知道。
戴词目前只当陈临观是普通朋友般,她承认她动过心。
但她犟着隐瞒内心真实的想法……
戴词:“来找我的?”
陈临观摸出口袋的烟盒,烟盒只露了个角,被陈临观塞了回去。
戴词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走后。“高考完。”
戴词笑出了声:“那你还挺优良的,成年后上完高中吸烟。”
这时候吸烟合情理,不容易被人戳脊梁骨。
戴词伸手朝向他:“那也给我根吧。”
陈临观眯了眯眼,掏出烟盒,打开递给她一根。
戴词接过,烟屁股咬在嘴里,含糊不清道:“火。”
陈临观:“我给你点?”
戴词啧了一声,伸手,手心里落下颇有质感的打火机。
戴词虽没抽过烟,但看学校里不学无术的男生抽过。
她打亮了打火机,小火苗颤颤巍巍,她小心翼翼地把打火机移到了她咬着的烟的屁股处。
慢慢点燃,猩红色光亮在指间。
戴词猛吸了一口,被呛到了。她憋着咳嗽,忍着嗓子都不适,又吸了一口。
有所适应。
陈临观轻车熟路地抽烟点烟,吸了一口,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
戴词不傻能看出他不是刚抽烟,绝对抽了有一阵子了。
抽烟抽了多久,她不想过多的询问。
戴词抽了一半,喉咙火辣辣,她感觉肺部盈满了呛鼻的烟雾。
她将剩下的烟捻灭在脚底。
戴词想起她问他的问题还没得到回复呢,被带偏了。
戴词:“来找我的?”
陈临观沉默了一会,等他手里的烟吸完后,吐出最后一口烟雾。
“路过。”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戴词逼问。
“喜欢跟踪,刚才和你说过了。”
戴词没问出口那句,你还喜欢我吗?
这其实不重要,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戴词过去一年,在感情方面还跟个懦夫似的,没有结果的恋爱不值得谈。
这是她始终坚持的信条。
陈临观眸色很阴沉,脸很臭,虽然语调轻松。
他说的话和他的脸截然相反。
戴词被他一直盯着,她也看着他。
陈临观又瘦了,穿着衣服,能清晰地看到他肩膀突出的骨骼。
“我走了。”
陈临观声音很哑,可能是因为刚抽了烟。
陈临观表面波澜不惊,在无人知晓的境地,他的心怦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