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

    梅苼垂首,抚平榻前衣衫上的褶皱,听闻面上倒是不惊诧,只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爷定在哪日?”

    她自是不会过问为何叫她婉儿,早前山庄那会算是揭穿了梅苼的这个周府姑娘的假身份,她倒是喜闻乐见。

    四方屋内,君子案前,裴玦脚踏凌云靴,单手抽出一支紫毫笔,沉吟了会,随口回应:“应是三日后,你这几日好生拾掇,到时韩舟来接你。”

    那紫毫笔落入裴玦手中,字迹点点浮现在藤纸上,愈显笔意强劲,而勾挑婉转间又见磅礴之势。

    梅苼无声颔首,见他心神已然投入信纸上,将还未问出的言语又生生咽了回去。

    室内登时静下来,裴玦并未喊她,梅苼只好悄声前往博古架上,瞅着书名提出了几本游学杂记,细细观摩。

    这么一瞧,就此忘却了时辰,就连自个是什么时候入睡了都无察觉。

    这几日事务繁多,正值南下,无论是燕京中皇子间的权势争斗,亦或者镇守地区来的急报,麻烦事接二连三地涌上来,裴玦只得定神处理事宜,无暇顾及其他。

    裴玦下笔有神,丝毫不见睡意,待他搁下那支天青色紫毫笔,单手揉了揉眉心,轻声问:“婉儿?”

    屋内无人回应,裴玦疑惑站起身,透过纱帘,才发觉那人似趴在桌上,酣然入眠。

    他心中登时滋生了一股难言的情绪,爷受苦在这熬了几个大夜,你倒好,不为爷奉茶研墨,倒躲着懒?

    里屋内香气萦绕,正是小厮不久前换上的定神香,用以稳固心神。

    走到近处,撩开纱帘,才见女子露出侧脸,那本游记紧握于手中迟迟不放,细微的呼吸间,香气已然围在裴玦声侧,仿似经久不散。

    裴玦撩开衣袖,伸手贴近桌上,见寒凉至此,心中微叹,无可奈何地轻柔抱起女子,正欲放置软榻上。

    只是这身子骨刚一入怀,裴玦霎时双手僵住,心道女子身躯,竟这般软弱无骨,恰似一只猫儿在他怀中,丝毫不见重量。

    或许是捕捉到温热来源,白嫩小脸向裴玦这处贴近,轻轻蹭了蹭,双手也悄然抱住这块热石头。

    裴玦初初被这女子主动拥抱,心中生了些许妄念,也便迟迟不撒手,就这么立在榻前。

    温香软玉,红袖添香,也就是这般了,裴玦暗道。

    可就是这么一动作,梅苼手中的游记掉骤然落下,响声虽小,却足以唤醒睡着的女子。

    见梅苼睫毛微颤,裴玦心知可不能让她知晓方才之举,遂放她于榻上,语气中带着斥责:“怎的不盖好被褥,就这么睡着,莫不是想着凉?”

    梅苼微睁眼眸,细碎的光影透过睫毛入了眼,显然还未全然清醒,只觉一人叽叽喳喳搅得心烦,不由脱口而出:“你管我?”

    此话一出,梅苼陡然一个心凉,睁开眼,心喊要完。

    近处男子闭言不语,眼神悠悠,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笑骂道:“怎的,我还管不了你?”

    裴玦还沉浸刚刚两人相拥的情态,倒是没什么怒意,女子的失态喝问,在他听来,不过是无意间的打情骂俏之举。

    他自觉新奇,并未计较她言语得失。

    单手按住即将下榻的女子,见她脸色微白,也是难得安慰上她:“爷又没怪你,你怕甚?”

    榻上女子喝完茶后脸色和缓,神态上仍有些愣神。

    裴玦暗自思索了会,以为她是为南下之事忧心,忽而他如至心灵,也觉得此时南下,连纳妾之礼都未曾给她,是有些错处。

    素来冷心无情的男人心生愧疚,不禁温声道:“回到吴郡,爷定然补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周全礼数,你莫要担心此事。”

    裴玦自认有心,也不欲与她多说,所谓说得多不如做些实事,裴玦一贯秉持这个原则。

    梅苼点头,乖巧听他嘱托,心中却在盘算另一桩事情,乃至心神偶有飘忽,未全然听到裴玦所言。

    直到她回神,才眨了眨眼睛,乖巧应从。

    待裴玦有事走后,梅苼折其被褥,放置踏上,这才出门回至自个屋内,这几日熬夜做些事,也是困倦极了。

    可今个晚上她还是要熬上些许时间,南下之事迫在眉睫,她的事也刻不容缓。

    翌日,梅苼穿过半月门,沿着水榭小廊走到头,经过一处陌生的园林才向前面丫鬟发声。

    “老太太唤我何事?”梅苼今个醒得早,刚从膳房取回一些吃食,走至半途,一眼生的丫鬟跃出,匆匆传唤她,说老太太有事要问。

    引路的丫鬟眉眼一沉,字里行间里皆透着不耐:“姑娘随我来便是,难不成我会框你不成?”

    这丫鬟微抬面容,梅苼才念起这人确是老太太的身前之人,这裴府内宅素来大,而裴玦所在的院子离得也远,这一下走出了梅苼的熟路,她才有此一问。

    越过几处小院,路过一狭长甬道时,那丫鬟忽感不适,留下在此等候的只言片语,眨眼间身影左拐右拐消失不见。

    梅苼心思再浅,也尝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她速速藏住手中食盒,甩了甩酸涩的手腕,揪起裙角,寻到一处檐角后躲着。

    果真,她刚稳住身形,甬道口就出现了一圆胖身躯,正是刚进裴府就对她所图不轨的裴府大老爷。

    “人呢!?”

    人至中老年的裴大老爷,圆脸豆眼,半头银发,瞪着那双小眼斥问,丝毫没有威仪,只有让人避而远之的油腻和脂粉味。

    梅苼透过叶子缝隙,心中顿生了一种不合场景的想法,暗道:这大老爷与裴玦真真不像,难不成不是亲生父子?

    想法刚一浮现,就被梅苼强压下去,这与她有何关系?他们二人可都是一贯的强人所难。

    那丫鬟从裴大老爷身后显出,环顾四下,见无人,面上茫然,急急跪倒下地:“大老爷,刚刚人还在这儿的,一定是躲起来了。”

    丫鬟笃定,裴大老爷也便随意挥手,身后两小厮听从吩咐,专门瞅着深草丛里找。

    他们是这府上的家生子,这宅院的角角落落,没有哪一块是不知晓的。

    梅苼透过缝隙望向那处,见灰衣小厮就要搜寻到这块,梅苼当机立断,做好决定,眼下或许是脱困的好时机。

    “哎呀。”

    梅苼跌落在地,引得那处几人下意识来瞧,尤其是那丫鬟,神情急切,怒喊道:“她在那儿!”

    拨开草丛,大老爷突然见了这般好颜色,面露渴求,肆意打量倒在地上的娇滴滴的女子,尤为盯着那张如雨后芭蕉的美人脸。

    纵使女子身着朴素,也难掩花容月貌之姿,怪不得他那好儿子藏着掖着,平日里不显露半分。

    “青柔,你这般躲起来做甚?”大老爷挺了挺腰,两小厮围住梅苼,手放在腰间短棍上,瞅着局势已稳,便想耐着性子挑逗她。

    被一个五十好几的老男人如此亲密的喊着,她心中难掩反胃,遂咬紧压根,逼着那股子恶心作呕的感觉下压。

    她双手环住身子骨,眼神慌张又惊惧,眼瞅着就要落下泪:“大老爷,我应是走错路了,这就回去。”

    “美人儿哪里走错了,这才是正路,你从了爷,爷给你一个妾室当当,也好过当我儿子无名无分的通房丫鬟不是?”他伸出胖手,拉着梅苼的袖子往那白嫩娇软的手上去摸。

    梅苼垂眼夺过衣袖,见那两小厮退至远处背着身守着,侧身看向近处的荷花池,心中盘算好,便回头哭喊,委屈道:“大爷昨日还说让我三日后备着,他会带我南下。”

    这般说完,梅苼小步退后,面容,晃得大老爷心中色欲大发,此时他当真是想让她妾室,身份不明又如何,有这般面貌,还在乎那劳什子身份?

    至于她口中之话,大老爷嗤笑,自是不信,他这儿子好多日不见了,就算回来,又岂会为了一个丫鬟对他干些什么?

    “老爷今个心情好,你若是还有些羞耻心,随老爷我去那屋内纾解下。”若是不愿,裴大老爷使着那油腻大手笑着,急色地解开腰间金带扣。

    竟要就地,不顾礼仪廉耻,行那般风流快活事?

    梅苼深觉脚后跟已探到那泥泞土地,也不再后退,骤然抬首,挺直脊背,眼中的惊恐早已不见,言语铿锵有力,决绝道:“我纵然去死,也不会对大爷生了二心。”

    话落,女子决然跳入荷花池,只一个扑通声,水面泛起阵阵涟漪,转瞬销声匿迹。

    荷花池水乃是活水,在府内四通八达,有数条支道,其中一支便是通往府外。

    大老爷手中的金质腰带砸向地面,一时间,他竟被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所惊到,池水中荷花还在摇晃,青天白日下,焉知是荷花还是人美?

    恍惚间,他猛地瞪眼,急切喊人:“快救人!”

    霎时间,两小厮钻入河内,搜寻无果,裴大老爷唯余惋惜之情,就此离开此处。

    夜中,府外,一辆马车停下,韩舟还未跳下车,糖芸就哭泣跑来,衣衫略有凌乱,言语中竟是些骇人之事,听得素来沉稳的韩舟都头脑发昏:“什么叫姑娘不见了?你细细说来。”

    待糖芸将其中之事速速道来,韩舟顿住,眉头微蹙:“可盘问各门中婆子小厮,姑娘可出了门?”

    “他们都说没见过,这可如何是好!”糖芸急得发慌,话都差点说不利索。

    这裴府上上下下,都被她问净了,皆说没见着人,也对,她就算是大爷从南方带来的奴婢,在这裴府主人眼中,也仅仅是一个地位下贱的奴婢罢了。

    就算有人知晓,也不一定会告知于她。

    若是她守着姑娘身边,若是......

    也不知是怎么,糖芸混沌的脑中登时清明,脱口而出:“会不会是老夫人?”今个膳房的人喊她前去为老夫人做些南方新奇的糕点,也是奇怪,平日里未见老夫人喜爱这口。

    话落,韩舟面容微顿,脸上浮现难色:“纵使如此,大爷未在,我等下人又岂敢明面上询问,只能等爷归来才可,当下还是私下寻找即可。”

    糖芸听言,只得作罢。

    韩舟速速将书房内的军机要务等折子传给大爷,斟酌一下,还是附带了几句话让传信人递到大爷耳中。

    只盼着姑娘平安无事。

    瓶儿今个去帮了裴大老爷做了那档子事,夜中怎么也睡不深,只要一睡,梦中女子青衣散发,面容惨白,一副凄惨的模样,似是要向她索命。

    “不是我害你,不是我......”又是一场梦魇,她惊得流了好些汗,乍然醒来,还吵醒了同屋的丫鬟,口中抱怨了几句才睡下。

    瓶儿握着冰冷的茶盏,心中惶惶,总觉得今夜会不太平,也就不再睡了,想熬过去,她心想熬过去就好了,等到了白日,哪还会有什么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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