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暴雨,连绵不断,倾泻而下的雨水肆虐良田、山谷、林木……山顶落石滚滚而下,阻塞要道。
马夫阿旺驱车赶制凰河桥,滔滔洪水蔓延至岸堤,路边疏通河道的官兵告诫:“此路不通,烦请另寻它道。”
他担忧道:“军爷,我们孟公子忙赶路回京都。”
“哪位官家娇滴滴的孟公子,我向上禀报,差人护送回京。”
掀开帷幔,孟昱看着灰头土脸,泥泞满身的军官,开口道:“寻常人家,还请军爷告知通往京都的路线,除了漫堤的凰河桥,落石掩埋的席巴山路,路书上没有别的路线了。”
“官道还需一两日疏通,不过最近梅雨季节,反复无常,恐途中偶遇险情,你们若是不嫌麻烦,可以绕路苗疆一带,多行上三两日。”
话毕,疏通河道的士兵转身扛着两袋沙土,往河岸两旁堆砌防洪筑墙。
阿旺还想招手询问,被孟昱叫住:“阿旺,我们先退出这地带,士兵们正加固河堤,别再打扰他们。”
“好,小姐。”阿旺看了一眼路书,扯动缰绳,马车掉头回走,往苗疆官道方向而去。
路上闲暇时间,还好孟昱带上书籍,可以消磨不少光阴,可终究会有散隙,时而短寐,时而望向车马外的自然风光,时而秋实在旁叽喳言语,时而,提笔载录,将在牛角坡、□□塘发生仙人指路的神人怪事写入昭著。
秋实笑说:“过了苗疆一带,回京之路更进一步,到时小姐就能见到老爷了。”
孟昱浅笑:“是啊……这些天我有在琢磨,爹让我回京有要事相商,思来想去,能有什么要紧事,昨儿,脑子里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
秋实不解:“小姐,这是明白什么?”
孟昱莞尔一笑,并未回答。
秋实撇嘴委屈:“小姐,你就告诉我嘛……等等,不会是什么机事要密,那我还是不听为妙,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捂住耳朵闭眼摇头。
看秋实这般模样,着实可爱,从小便跟着自己,天真烂漫的活泼性子。
孟昱抿了抿嘴:“父亲许是让我回京,婚配人家。”继续说道:“两年前,我已过了笄第之礼,家里人疼爱,由着我的性子,承欢祖母膝下,这才久久未许人家,嫁作人妇。”
“成婚,着实大事,小姐,你若成婚了,不要留秋实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要当小姐的陪嫁物。”秋实泪眼婆娑。
孟昱粲然一笑:“我们永远要在一起,好好的不分离。”她把手搭在秋实手背,轻轻拍了两下。
姑娘的讨论中,难免会问到孟昱把持不住的问题。
秋实:“那小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老爷可得按着小姐的喜好找。”
孟昱认真思考:“嗯……睿智、高挑,当然也得心悦于我的。”
秋实挑眉:“这听起来,我脑海里浮现出来这么一个人来,小姐莫不是喜欢……韩。”
“我……”孟昱听到她这般说,半垂着眼,目光游弋,不好意思抿着唇,浅浅吐了口气。
“你想说通政司的韩曜。”
“小姐如此敞亮,看来也没那么喜欢他。”
孟昱颔首,摇摇头:“不知道,我现在也说不清楚,再说了,喜欢上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
“感情的事,谁又说的清楚?”秋实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我还是喜欢吃烧饼。”
她大喊道:“阿旺,还有多久到苗疆啊?”不由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
孟昱轻笑:“苗疆可不怎么吃烧饼,那都吃什么毒蛇蝗虫,蝉蛹蝎子,烧着吃,炸着吃,烤着吃……虫类食物,可够你填饱肚腹。”
这吓得秋实花容失色:“小姐,我从小就怕毛茸茸冰冷冷滑溜溜的小东西,你别吓我,我害怕。”
“那给我吃,我不怕。”阿旺赶着马车插入话茬。
孟昱浅笑:“好好好,全都给阿旺。”
“驾……”马蹄飞踏,尘土高扬。
黄昏,马车终于见着不远处的煌煌灯火。
高楼,城门上现出闪着金光字体苗疆黑木匾额。
门口守卫正要关闭城门,阿旺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一刻,出示官牒通文,马车进了城内。
苗疆城内,灯火通明,街道两旁小贩吆喝叫卖,有卖糕点面食,有卖糕粑稀饭,有卖冰饮茶水,有卖烤鱼炸串的……当然,真有一两个摊位炸毒蛇蝗虫,蝉蛹蝎子。
秋实离这摊位远远的,阿旺则在旁边不亦乐乎地吃着,孟昱一行人尝了三三两两当地特色,便找了客栈歇脚。
客栈老板娘一身靛青长裙,雪白的头冠雕刻精美的鸟兽,侧翼垂挂细丝银链,头箍镶嵌绿宝石,颈间粗壮银质项链,长长的银环珠链垂到胸前,在这之间,挂着花卉银牌,旁边还有多条并行的银钩,手腕戴有悦耳的铃铛银链。
顿时,三人愣怔片刻,阿旺嘴边咋出口水。
“哎哟,这位小伙子可是饿着了!店里有美味的酸汤鱼,可还尝尝鲜如何?”
老板风姿绰约,招呼进店门的顾客。
孟昱鼻中蹿入一股鲜香滋味,口中不觉口水多了起来,胃腹也咕咚咕咚叫嚣起来。
她开口道:“那行,老板,给我们准备客房,顺便上一桌你刚刚说过的酸汤鱼尝尝鲜。”
吃过美食,孟昱看向门外,来往游玩的人络绎不绝。
这里是不同于儋州,在儋州,夜间早早熄了灯火,军队守卫巡防。
大昭国果然地广物博,江南海北,各地风情人意迥乎不同,今儿也算开了眼界。
秋实还在盯着柜台的老板愣神,老板笑说:“若是喜欢这身服饰,可去苗疆诡市,那里有专门可以租借衣服游玩诡市的门店。”
“干嘛非要租借,不能直接买吗?”孟昱不解,苗疆服饰确实精美绝伦,好不容易来一趟,买些纪念回到京都也是可行。
老板娘翘起兰花指,声音却是敞亮:“过往游客,多是白丁,谁出门带那么多银票。再说了,我们苗疆制作银饰服饰,别具一格,每一套,都有其独特花纹标识……对了,你们要是真喜欢,也带多银钱了,真想买一套,也别在门店买卖,一般那都是敲竹杠的,直接去诡市东边尽头,那里有好几家专门制作银饰的商铺,价格也痛快。”
桌上瓜子堆成小山,老板倒了一杯酒饮起来,不忘告诉他们:“对了,你们可真凑巧,遇到诡市戏台开唱,这戏台一月开唱一次,这个点,还有半个时辰,差不多快开唱了,诡市里面新奇玩得更多,尤其你们外乡感兴趣的蛊虫……对了,忘记告诉你们,虽然我们这的客栈晚间不打烊,你们也不要玩得花心,忘了时辰,没回客栈睡觉,即使那样,客栈一概不会退费的。”
由于喝了些酒,老板双颊染了红晕。
听到这些,秋实和阿旺眼神闪烁,变得明亮起来,尤其是秋实,嘴角高高翘起,试探地问:“小姐,我们难得路过苗疆,去看一眼诡市,如何?”
“你吖……”孟昱点点头,应允之下,秋实和阿旺便迫不及待在客栈门口等待孟昱。
谢过老板,孟昱一行按着指示,去往诡市。
夜幕掩护下,稀碎的月光洒在街道,煌煌灯火点缀其间,诡市入口处黑木匾额上镶嵌金色字体苗疆诡市,两只貔貅威严矗立,双目森然,仿佛谛视人心,青石铺就的地砖沿阶而上,偶有幽草夹缝中生长。
十八节青砖形成的巷道,一节也不多,一节也不少,这段路程,身旁虽有些许外乡看客,却不见当地人,只听得窸窣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却不见真人顾客。
三人簇拥,秋实贴着孟昱,阿旺跟在身后。
再往里走,出了石阶路,便是一片市集,灯笼高挂,烛光摇曳,角落诡影幢幢,若隐若现,时不时有阴风吹过,刻有复杂符咒的黄色布帆迎风飘荡,带动着上面锈迹斑斑的铜铃响声,仿佛啼哭的婴孩和饥饿叫唤的狸猫。
“小姐……我怕!”秋实拉着孟昱的衣摆,生怕两人走散了。
阿旺面露难堪:“这和老板娘说的可不一样,岂不是骗我们的。”
孟昱抚慰:“这都是活人嘛,没什么好怕的。”
得到宽慰,阿旺大起胆子,伸手探着鼻息,旁边卖符文摊位的老者顿时睁开眼睛:“哪个黄毛小厮儿,要买买,不买别打扰老子拽瞌睡。”
“啊呵呵呵……活的活的,吓死人了。”阿旺指着其中一个符文:“这符文什么用处?”
老者打量三人:“驱邪避灾,招财进宝。”
阿旺惊喜:“好好好,我买。”
“一文钱一张。”老者张口便来。
阿旺瘪嘴:“好吧,为了进财,一文钱就一文钱。”
满心欢喜的阿旺将符文交给孟昱,“小姐,拿着,送你的。”
孟昱吃惊:“送我的?!”
“当然,小姐进宝了,我们下人才能有口饭吃。”
秋实咂嘴:“你可真会拍马……讨好人。”她转过去向老人说:“我要十张招财进宝符文。”
说着拿了五张符文给孟昱,自己留了三张,顺便送阿旺两张。
三人一行,去了成衣铺子,租借银器服饰佩戴,穿戴完毕后,孟昱起身,佩戴银饰呈现散点分布,以枫叶、花卉、鸟雀为主,鸟翅采用活动关节设计,搭配珐琅彩工艺,转圈舞动时,犹如百鸟绕身小,靛蓝染布与银饰冷光碰撞,活脱脱一只飞上枝头雀跃的鸟儿。
“正好,戏台开唱了。”孟昱站在成衣店门口,指着不远处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