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盏热茶袅袅白烟徐徐升起,缕缕清香蹿入孟昱的鼻尖。
轻轻嗅动,沁人心脾的茶香灌入脾肺,如同清晨雨打荷叶的清雅绝尘,醇美爽气,整个人显得神清气朗。
不知不觉中,孟昱端起杯盏,轻轻抿了口,热茶顺着喉咙划过,仿佛山泉缓缓流淌,余有甘甜滋润。
孟昱轻叹:“吴阿婆,这茶叶可真是上品,喝后虽有苦涩,却是回甘无穷,我也只在过年时分,喝道类似佳品。”
“嗯……”闻言,吴究挑眉,余光瞥向孟昱,嘴角轻轻扯动:“倒是识货,此茶叶乃家乡地产碧螺春,既是吴颜的熟识,来者是客,老身也未做准备,临出门,捎上薄礼。”
动作间,吴究从灶台陶罐里舀满满一瓢茶叶放入盒仗,递与孟昱一行的丫鬟。
“小姐……我这是……接还是……不接啊?”
秋实悬在空中的手停住,这盒仗,甚是烫手,接,还是不接,她可做不了主。
小院主人满满的赶客意图。
若是接了,不就意味着得赶紧离开小院,继续在陌生山林里穿行,指不定又碰上刚刚的那伙歹人。
若是不接,显得怠慢了人家相赠茶叶的好意,拂了颜面。
垂了下眸,孟昱转而温柔笑开:“吴阿婆,多谢,这礼物,喜欢得很。”瞥向秋实:“还不快谢谢阿婆的美意。”
接了盒仗的四人站立院子,并未挪动脚步,似乎,并不想离开的模样。
吴究挑眉,玩味目光,抬手指向户牍,“请吧,各位客人忙着赶路,我就送到这里。”
忽然,林子羽趴在地上,右耳紧紧贴着,左耳抖动一下,全身紧绷,抬眸看向孟昱,瞳色骤沉:“小姐,不好了,马队正往这处赶来。”
顿时,孟昱眺望山林深处,似苍鹰锁定硕鼠,她眼尾紧绷,吞咽口水,侧身看向吴究。
迟疑中,心里斗争一番,还是做出抉择。
“吴阿婆,实不相瞒,我们四人,正在被一伙马队追杀,他们,要用我去开启黄粱慕古。”
停了几秒,孟昱认真说了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伙车马队为何盯上了我?还有黄粱这个地名,未曾听过,归家途中,被人换了路书,恍惚中闯入那竹林,迷了眼,凑巧的是,遇到吴颜阿姐,带我们出了竹林。”
思虑一会儿,吴颜盯着孟昱,瞧见她如此坦荡如砥,眸光流动,淡淡道:“你是开启黄粱慕古的关键!”
此话一出,拉着孟昱在旁,围着她转一圈细细打量,便往屋里行去。
“咔——”
紧紧关闭门户,留下三人在原地愣怔片刻,还是秋实反应过来,“嘣嘣”砸门,生怕自己小姐被人怎么了。
房间里的摆设就是寻常农户家装,墙壁土砖堆砌,黝黑发黄发暗,挂了蓑衣斗笠,一把锄头靠在门板,房间里仅有一床榻一几案,相当简陋。
听得门外敲击声响,孟昱对视上吴颜。
没等孟昱反应,只见吴颜直接扯开她胸前领口,露出圆圈刺青。
那双扶在心口的手,忽地,哆嗦两下,赶紧撤回,整理好孟昱的衣裳,恭敬行礼。
“姑娘父亲可是儋州孟家孟津轼?”
孟昱点点头。
“那就没错了。”吴究若有所思,“怪不得会被车马队盯上。”
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眼里擒着泪花,闪烁欣慰的光芒,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抬手,重重拍了拍孟昱的肩膀。
“你……终于,还是来了!”
门外咚咚敲门声时不时响起,传来秋实紧张的呼唤。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那老妪对你做了什么?我这叫林子羽砍掉这破门,救你出来。”
老妪赶紧擦了一把眼角,轻笑:“看来,我再不开门,这院子可就保不住了,车马队随时赶到,你们且随我来。”
“喀喇——”木门适时敞开。
门口秋实嘱咐林子羽举着剑往木门准备砍来,被孟昱一声止住。
“我没事,事不宜迟,我们先躲起来。”孟昱侧身,凝视身旁的吴究。
院子里,只见吴究走向狗舍,蹲下拔开狗饭碗,用手拂掉扬尘,此处砖头颜色漆黑,略微能看出与别处不同。
她抬眸,对着孟昱身后的下属开口:“你俩,抬开鸡笼,拨开鸡粪,那处,同样有块漆黑地砖。”
林子羽很有眼力见地挪开鸡笼,阿旺抿了抿嘴,脚下动作加快,一把踢开鸡粪,露出块较黑的砖头。
两块颜色大小相同的黑砖显出。
吴究开口:“孟家姑娘,与我一同,按下地砖。”
虽是不明其中缘由,孟昱还是点头应和,眼梢微眯,紧紧盯着吴究脚上动作,两人同时踩在脚下地砖。
两块地砖同时下落,嵌入地底寸余。
环顾四周,并未有何变化。
众人的目光皆是困惑不已,只有吴究嘴角轻扯弧度,“可以了,通道开启,你们一行,放心前往房间里。”
虽是不解,孟昱还是蹙着眉梢,回眸看了一眼吴究。
身后传来不急不缓的声音,正是吴究。
“孟家姑娘,记得给我妹妹吴颜捎带句话,我卧房里的机关一个也不能动!”
推来木门,房间不似刚刚那般,俨然变了个样,墙体洁净,屋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蓑衣斗笠,案牍床榻,垂眸看去,地面一扇木门。
仔细打量着房间,想起了什么,孟昱回眸凝视吴究,寻声问道:“吴阿婆,一起走!”
吴究摇摇头,目光透露出坚定与决绝,嗓音随之掷地有声:“老婆子一生的使命,就是守候此门,习惯了山林深处。”
如此,孟昱眸光动了动,点头,眼含笑意:“我一定将话带到。”
一旁秋实拉扯孟昱裙摆,蹙眉困惑:“小姐,那老妪,可真信得过?”
孟昱开口:“眼下,我们还有别的路可选?”
打开木门,四人身影渐渐往下沉降,直至消失地面后,院子里的吴究方才捧着灰烬散在恢复原位的地砖,将狗饭碗搁置远处。
那散乱的鸡粪,她踢一脚,盖住了石砖,抬起鸡笼,盖在地砖之上。
幽幽地,吴究嘴角扯出一抹弧度,背手走向茅厕,舀着粪水,泼向院子一角的菜地,整个院子瞬间气味浓郁,实在难闻。
不多时,吴究敞开屋门,从门板后拿出锄头。
马蹄扬尘,车马队纷纷而至,为首当家驱停马车,看着山林里的院户,着实扎眼,指使小喽喽上前查看。
那小喽喽行至院门,踮脚看去栅栏院子里。
狗舍黄狗汪汪汪吠叫不停,吴究还在弯腰锄地,挖出个坑,手里拿着还未泼洒的粪瓢悠然走了过来。
她嘴里嘟嘟囔囔:“阿黄,叫什么叫。”抬眸看去,“啊哟,原来有人来了。”
栅栏外的小喽啰斥声询问:“老秃驴,可曾看见过面容姣好的女子路过此地?她身边,应该还有婢女马夫。”
吴究眼角耷拉,拿起粪瓢,困惑不已:“不清楚,我锄地多时,未见来人。”说着端起粪瓢便朝小喽喽使来,证明身份。
“你……你……你,拿远些,臭不拉几的。”
小喽喽嫌弃地跑回车马队,向首领报告情况。
马上首领远远瞧见院落空空,敞开的屋舍甚是简陋,双目睁圆,眼角挂着冰寒凉意,一声令下:“今天,势必找出孟昱那女娘子,黄粱慕古,我势必拿下。”
车马队扯动缰绳,驾马朝别处寻去。
吴究抬眸,眺望走远的车马队,眸中暗潮涌动,面容平静如波,幽幽开口:“黄粱,绝不可让如此宵小一辈毁了。”
她回眸看去屋舍,灌满了殷切曙光。
另一头。
孟昱一行沿着地道下了阶梯,又是一道暗门。
将火折子靠近暗门,上面字体隽永深邃:梯可梯,上天入地,慕古悬梯;道可道,通真达灵,黄粱之道。
这扇门里藏着什么,不得而知,孟昱闭眼思虑,前路未知,只有打开门来,才能知晓门后面,究竟藏着什么。
再次睁眼时,双目灼灼,照彻前路混沌迷雾。
孟昱抬手,轻轻一推,木门瞬间往后,露出缝隙。
刹那间,漆黑的空间蹿起昏黄烛光,通向更远处。
四人进了门。
“轰隆——”一声,从门后传来砖石异动的响声。
孟昱贴着墙壁石体,听得咔嚓移动响声,蹙着的眉梢更加紧张,思虑起来吴究房间的异响。
四人警觉逡巡一圈,视线落在脚下异动。
暗处,齿轮随着流水的力量,拉动寸余厚的麻绳,转动机关,将悬梯缓慢下坠。
忽而,困惑的目光透露出星河潋滟,了然的孟昱颔首,轻声碎语:“原来如此,好生精妙!”
秋实咂咂嘴不解:“小姐,什么情况?”她转头看向门口,听着响声。
其余人同样举止动作,还是林子羽率先开口:“吴阿婆机关做得精妙绝伦,利用地底空间,将屋舍仿若矿山升降悬梯,按下按钮,便可变换空间,将我们送至此处。”
“噢……!好像明白,又好像没明白。话说,矿山升降悬梯长什么样子?”
又是一个疑问,抛向林子羽。
林子羽沉声:“就像木梯一般,我们上下抬脚,便会看到不同风景。”
秋实点了点头:“好吧!”
四人继续往前行走,约莫走了半刻钟,忽然,又显出一道木门。
秋实拍手叫好:“太好了,可算是看到希望了,不然走下去,心里直直发懵,不知走到何时?”
行至木门处,孟昱抬手,撩动门闩,一道光亮透进,完全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茵草地,四处湖光山水。
草地上古旧的石标显示黄粱慕古。
不远处,是拔地而长的幽绿竹林。
起风了,万千竹叶化作麟甲,嘶嘶沙沙,细长的叶片彼此摩挲,修长的竹节相互碰触,午后的日光透过密密匝匝的叶隙,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影痕。
秋实拉近孟昱,凑近说:“小姐,这场景,有些熟悉,我们……不会又要进入竹林里鬼打墙吧!”
孟昱环视一周,叹了口气:“现在,我们有的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