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东曦初升,翠叶露结。
孟昱推开木窗,山脚下微风拂面,枝头袅袅粉花清香袭来,几只鸟雀叽喳弄语,一展歌喉,与脚下的绿叶红花相得益彰。
极目远眺,晨光熹微下,依稀可见,翠绿的山脉连绵起伏,宛若盘虬卧龙,打了个哈欠,云雾渐渐消散。
阡陌交通,农民肩上扛着锄头,手里提着鱼篓,步履悠闲,走向田地池塘,陆续忙活起来。
舒然叩了叩门,站在门口,背对身过去。
“小小姐,起了吗?”
孟昱连忙应声:“舒伯伯,起来了。”
舒然正色:“小小姐,且跟我来,舒家的秘密,阿韵姐的身世,是时候让你知晓守候。”
“守候?”孟昱眼睫低垂,手指搭在窗棂。
沿着东边山脚行走,舒然一一向孟昱介绍着曾经的舒韵。
舒然:“你看,这就是阿韵姐,也就是你娘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们卯时晨曦初升,起床劳作,申时夕阳坠日,归家休息。每逢旬假,阿韵姐便会带着我,游山玩水,沿着东山山脉,渴了喝口清澈的溪水,饿了摘个饱满的野果,一路往上,直至爬到东山山顶。”
行至东山山脉腰部,俯瞰整个黄粱,整整齐齐的方块,正是规划良好的田地鱼池,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正是戴着草帽耕作捕鱼的人民。
微风拂面,爬山的倦怠一扫而尽,孟昱抬眸,入眼便是舒然利落上树,攀爬到枝丫处,伸手去够最艳红的果子。
孟昱轻声提醒:“舒伯伯,可得抓牢!”
树下传来响声,舒然了然,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埋头看去孟昱。
“别担心,伯伯是爬树的一把好手!小的时候,我有阿韵姐摘果子吃,如今,小小姐有舒然摘果子吃!”
如此场景,孟昱乌黑的眼眸透着认真,像星辰一般闪亮,若是母亲还在,是否,也是这般温馨画面。
从前,是母亲给舒然伯伯摘果子吃,如今,是舒然伯伯给孟昱摘果子。
斯人已矣,传承依照。
接过树梢最红的果子,孟昱轻轻咬了一口,甜蜜滋润,流淌心间,久违缺失的母爱,在此有了短暂的体悟。
抬眸看去,孟昱正打算开口感谢舒然,哪知他右支踏空,虚浮一脚,踩在叶片,没了坚强的支撑,一个咕噜,从树上摔了下来,扶着腰肢,哎哟叫唤。
孟昱连忙停止咀嚼,弯腰去扶起舒然。
刚刚还在叫唤疼痛的舒然,紧急之下,换了一副嘴脸,讪讪笑说:“伯伯可是爬树的好手,这点小事,摔不到我的。”
他还不忘捂住后腰,捡起散落在地的果子,丢了其中一个果子给跟在身后的秋实,“小丫头,接着。”说着缓缓爬了起来,右手倚靠树干,左手捋一把额前稀碎的青丝,昂首挺胸,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仿佛从高处树梢跌落下来,无所无谓。
这般境况,孟昱眼梢微眯,偷偷打量舒然,随后挑了下眉尾。
孟昱开口:“舒伯伯果真无事?!”
舒然连连摆摆手:“无碍,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便要转身,往山林高处走去。
秋实咂嘴:“小姐,这位舒古长,可真真没事!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太过逞强!”
她一个箭步,站到舒然落地的地方,头顶发髻正好触碰那处踮脚的绿叶,嘴角不由扬起尴尬的弧度。
“貌似,也没这么高啊!”转过身来,秋实拉着孟昱,“小姐,我们得走快些,果真跟不上舒古长了!”
前方,舒然走远了好几步,与两人拉开距离,回眸看了身后的两人,挤出僵硬的微笑,催促一声:“小小姐,我们得抓紧攀上山顶!”
孟昱:“好的,舒然伯伯。”
然而,得到应允,回过头的舒然早已攥紧拳头,咬牙切齿,暗暗发声:疼,真疼!
愈往上走,飘渺的云雾弥漫缭绕,视线所及是一片白茫,山顶的风,带着凉意,浸透三人汗湿的衣裳。
三人一行,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达山顶。
忽然,眼前现出苍翠欲滴的松木,松树林之间,有块漆黑的巨石,俨然一堵高墙,约莫一丈,隔绝云雾与松林。
走近几许,那巨石上的壁画方为清晰。
壁画正中,一个穿着长袍衣衫的男子,仰面闭眼,接受日光的洗礼,在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人,跪在地上,俯面贴地,仿佛在恭敬地祭拜什么似的。
只见舒然四处张望,吃力地搬来一块石头,站在上面,高高举手,指尖使力,重重朝那圆日按下。
接着,喀喇一声,石头移动的声响。
巨石上的壁画男子,忽然,睁开眼皮,祭拜在地的人物移动往下,露出黑漆漆的通道。
如此,孟昱回过神,这巨石上的壁画,竟然是由几块大小不一的图案拼凑而来,跪拜在地的壁画,则是通往未知之地的暗门。
她看向舒然,双眸黑沉沉的,满是疑惑不解。
舒然开口:“秋实,你守在门口,不得让外人进入。”
秋实抬眸示意孟昱。
迟疑片刻,孟昱轻轻点了点头,跟着舒然,踏步进入漆黑的通道。
火折子的照明下,孟昱方才看清,这通道自上而下,由黑石浇筑台阶。
足足走了十八节台阶,舒然停了下来,略微吃力地踮脚,用火折子点亮两处烛台。
煌煌烛火下,漆黑的空间瞬间光亮,前方现出一堵高墙,准确的说是一扇门,同巨石墙无二,壁画上的人,全都俯面贴地,那日光愈发强盛,照耀大地。
观察到舒然腰间的伤痛,孟昱四处张望,查看到一角的方石,深深吸足一口气,蹲下,双手抓牢石头,随后,鼓足气,挪动石头往禁闭的巨门处推攘。
听得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声,舒然蹙眉奇怪,侧身看去,抿了抿嘴,看向孟昱。
舒然:“小小姐,这是做些什么?强身健体?”
孟昱:“啊……!你不是要开启石门吗?我看你伤着腰肢了,搬这块石头过去,给垫高,方便按下机关。”
空气一时凝结,两人四目相对。
舒然点了点孟昱手上挪动的大石头,摇摇头,“小小姐,我们开启石门机关,不是每一次,都是一样的手法。”
闻言,孟昱一怔,忙避开视线,呵呵一声:“我……我强身健体呢!”
说干就干,撸开袖子,一把掀开挡路的石头,呼呼喘气。
舒然会心一笑:“像,实在是像,不愧是阿韵姐的女儿,这脾性,和你娘亲,一模一样。”
孟昱嘻嘻笑说:“舒伯伯,我可当真了。”
自从舒韵离世,孟府里,鲜少有人会提及舒韵,孟昱自然而然,无从得知母亲生前的细节,只能久久凝望书房里的画像,在脑海里,去构建久违的娘亲形象。
两人站在石门正位,舒然指了指南面,开口:“小小姐,你往南行五步,到达离宫站位。”
舒然则往北行了五步,到达坎宫位置。
站定后,顺着昏暗的光线,孟昱紧皱眉头,无声的视线落在四处探寻,母亲,这里究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舒然开口:“小小姐,请站在离宫,如同壁画上的人一般跪拜。”
被突然的提名,孟昱回眸看去,舒然正跪在地上,俯面跪拜石门。
了然于心,孟昱点了点头,依葫芦画瓢,照着舒然的行径,两腿并拢,双膝弯曲,俯面跪拜于石门。
片刻,轰隆一声,石门朝两侧分开,露出一尺余的距离,闪闪荧光如同满天星河,从里飞出。
孟昱吃惊:“小萤虫!”
舒然:“没错,世间少见的小莹虫,栖居于此。”他去扶起孟昱,看向石门缝隙,“石门开了,我们可以进去了。”
莹亮的小莹虫围着孟昱翩翩飞舞,落在她纤长的眼睫,薄弱的双肩,可以停驻的地方,绝不放过。
很快,孟昱衣裳莹光通亮,俨然仙子一般,踏向石门里。
进入石门,又是一番景象。
潺潺流水,环绕苍翠古树,粗厚的枝干中央,镶嵌着一颗纯净的红色玉石,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与那古树混为一体。
不知不觉中,孟昱抬腿跨跃小溪,走在繁茂的草丛,径直向古树行去。
这一刻,古树镶嵌的红玉石,吸引着孟昱一步一步往前走,终于,在三尺外停下脚步。
舒然轻叹:“果然,赤红之星选择了你!”顿了顿,继续说道:“小小姐,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舒家的秘密,阿韵姐的身世了。”
两人并肩,看向闪耀的赤红之星,深邃的黑眸,多了不可名状的情愫。
舒然:“多年前,黄粱慕古的古长舒正廷,也就是我爹,爬东山山顶,捡到一名女婴,女婴襁褓里有一枚红色的玉石和一卷羊皮纸,这玉石,也就是我们眼前的赤红之星,那卷羊皮里写道:天降九霄玉,今有赤红之星存于黄粱慕古,保一方天地万世长存,远离战争、贫穷与灾害。待襁褓中女婴成长为良人,继承未尽的使命,找齐九霄玉,世间不再存在战争、贫穷与灾害。”
听到羊皮卷内容,孟昱顿时眼皮一紧,心口的圆日刺青,看来与这九霄玉相关,看向树干镶嵌的赤红之星,不由得双目灼灼。
孟昱轻声:“那女婴,便是我娘,也就是舒韵。”
两人视线交汇,舒然点了点头,半蹲下,从腰间掏出锄具小铲,挖着树下泥土,掘出尺余深,现出一个金丝楠木匣子,打开后,一卷发黄发暗的羊皮卷显现。
舒然:“没错,我爹将阿韵姐抱回家中,不光是当作赤红之星的主人照料,还把她看作儿女养育,只是,我爹还未来得及告诉阿韵姐她的身世,阿韵姐便心有所属,被爱意填满,跟随孟津轼而去。”
渐渐地,舒然低头,将羊皮卷双手递给孟昱时,抬头坚定眼神:“羊皮卷与赤红之星都在此处,如今,你作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