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倒在铺口的男人这才彻底清醒了,走到明鸩的诊桌前,要不是小竹扶的及时都要给明鸩跪下了。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险些哭出来“我从入了六月,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又总是高热不退,掏了全部身家跑了几家医馆药铺都被赶了出来,还以为...还以为这一生就要到这了”
“你这病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清热的药材吃多了,以后切记不要乱吃药就好。”明鸩也走上前扶起他“医者救人是应当的,不必如此。你生活的如此困难,还是依赵掌柜以往的方法,可以佘着诊金药费,等手头富余了再给。”
“这...多谢先生,多谢先生”男子一路碎念着走出医馆。明鸩回到诊案,才有几个患者相继来到这边问诊。
案上的日影从左侧渐渐爬到了右侧,最后一位病人也掀开帘子离去。
老郎中在诊案上闭目养神不到片刻就自己起身缓缓走了。
明鸩见此皱了下眉“赵掌柜,我来出钱,每日雇个轿子接送夏老郎中。”
“小公子,不是我们怠慢,夏老的住处从来不叫我们知道的。”赵理理轻叹一声。“其实到现在我们也只知夏老郎中姓氏,名都不曾得知。”
“这样神秘的人也敢用在医馆?”明鸩神色微妙“父亲既支持你如此营生,总不会缺在这请个郎中的钱”
“夏老郎中医术高明却愿意在不赚什么钱的医馆操劳七八年,中从未出过差错,谁没有点不愿让他人知晓的故事呢?”
明鸩还欲再说,进来两个少侠装束的,其中一个胳膊上还缠着纱布。
“姑娘今日这样来是有何缘故?”明鸩浅笑了下,眼底的微妙转瞬不见。
闰宁霜神神秘秘地走过去,坐在明鸩前方的诊台上“你医人的本领这么厉害,会不会看一点...致死的原因,放心,悄悄地去绝不会传出去影响你医馆的营生。”
明鸩不曾想会有人向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这...在下懂得一些人体的脉络构造,但并未习过仵作之能,只怕并不准确。”
闰宁霜的眼角微微上扬,凑近了他,鼻吸凉凉地打在他脸上“无妨,总比我们两个一窍不通的强。”说罢双腿一翻下了诊台就拉着明鸩向外走去“走!晚上请你吃饭。”
小竹也认了出来她们,在药柜旁边擦着碾槽边嘿嘿一笑“那我们就不留饭了啊公子。”
三人穿街走巷了好一会才停住,明鸩抬头一看,不可置信“这儿不是皇都衙署吗,里面应该不会没有仵作吧?姑娘这是要在下来衙署里献丑?”
“我怎会干这等事?来往这边走,他们都散值了,院子里只有点负责看守的,路线我都寻好了,东边这有棵树,踩在树上能直接跳进外墙,进去第一个屋子就是放着那几个人的。”
明鸩嘴角抽了一下,有些转身就走的冲动“少侠,你不觉着这比让我去仵作面前验尸还夸张吗,不仅去衙署里验尸,还要偷偷摸摸的进去?这苍天大树被处理的八尺之下连个杈子都没有,真是高看在下的身手了。”
就见若怜像是早准备好一样,轻一点地就跃上了树梢,往下垂了根犀筋的绳索。
闰宁霜双手插着嘿嘿一笑“放心,早有准备。”便把绳索固定在明鸩腰上,她的指尖略过他腰侧时,青丝间夹杂着的点点玫花香随呼吸扑在他喉结上,他在玉城时从未和女子有过如此近的距离,此刻脊背僵着不敢动。
还没等他感受到指尖的温度,绳子就固定好了,被利索的提了上去。随后闰宁霜也稍一借力,纵身上树。
三人挤在树上听闰宁霜指挥着“院内只有两组巡逻的官吏,两人一组,一个顺时针,一个逆时针,诺,待他们一组走到后堂,一组走到小门时咱们就下去。”
“三、二、一”扑通!虽然闰宁霜念了倒数的数字,但明鸩被若怜一脚直接踢了下来,还是很猝不及防,硬是压着嗓子险些喊了出来,见马上要和地亲密接触到若怜才收紧了绳索。他平稳落下地,快速整理了下衣衫怒目看着树上的二位。
“噗”闰宁霜还是有些没忍住,偏头笑了一下想,他确实是完全没有武学功底。
然后二人轻快的跳了进来,闰宁霜小声带着比划对明鸩说“对不起对不起,怜儿她在这方面有些不熟练。”
“快走吧,等下巡逻的人该转回来了”明鸩不想回顾自己出糗的样子,只想快点略过这个话题。
“这个房屋前门有人把守,咱们从后窗进去,放心,这个窗很矮。”闰宁霜领着往前走。
快步到后窗,若怜熟练的打开窗翻进去,巧的是窗旁就备了烛灯和火折子。
当然这是皇女和衙署令早打过招呼,要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去不行,悄悄进来的就算二皇子知道了要问也不干她衙署令什么事,还能在皇女这儿卖个好。
明鸩若有所思道“两位对衙署内竟然如此熟悉,你们处的‘大户’还真不简单。”
闰宁霜一怔,想着自己的皇女身份不可能被这么快识破,打着马虎眼“哪里哪里,白天在树上多挂了会儿观察出来的罢了。”
翻进了窗,一股腐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纵使墙壁四周的木桶里都存着凉水,也抵不住尸体在夏日腐烂的速度。
房间正中四个木板床分别放的是昨日的四个戏团人员,一个喉部上有很长的横向割口、两个胸部有贯穿性的剑伤、一个全身皮肤苍白,像是在水里泡过很久。
明鸩压住胃底的翻滚“姑娘要请的饭,在下今晚怕是吃不下了。这几个人致死的原因看起来很明显,三个死于剑伤,一个死于溺亡...不对”他走到像是溺亡的尸体旁边,拿出帕子隔在那人脸上按了按“这不是戏团里那个驯兽师。”
闰宁霜的手掩在鼻子前“饭的事咱们来日方长,不会欠下你的。你说他不是驯兽师?此话怎讲?”
“昨日其他三个人相貌我没有太注意,但驯兽师脸上全是胡子,我多看了他几眼。那人是个短脸的,躺在这儿的这个却是个长脸。”明鸩按着‘驯兽师’的下颚骨“皮肉会被水泡浮肿,但骨头不会。”
闰宁霜闻言走上前去仔细分辨了下‘驯兽师’的五官“如此说来,的确不像。”
“衙署往上呈报的是几人畏罪自戕”若怜在胸口被贯穿的尸体前说“自刎那个暂且不提,这两个胸口被长剑贯穿到底,物证中的剑长二尺五,这两人手臂不过一尺六七,掌心又无划伤,如何能拿着二尺五的长剑贯穿自己的胸口?”
“我看这根本没有仵作检验过的痕迹,他们是听了谁的授意竟敢直接呈报自戕。”闰宁霜掀开‘驯兽师’的袖子,面有不悦,又瞧见手腕处有明显伤痕。
“手腕这儿已经形成了偏褐色的硬痂,带有条状的擦伤和血液渗出,附近还有麻绳的纤维。以我粗略之见,是生前被麻绳捆绑数日造成的。”明鸩又掀起他的裤腿“果不其然,脚踝处也有这样的痕迹。”
若怜把其他三人的手腕脚踝都查看一遍“除了自刎的这人,那两个被杀的都有明显捆绑挣扎痕迹。”
“这四人样貌与留存文书上的无异,所以昨夜立刻就认明了身份”闰宁霜稍一思索“依目前掌握的情况,是另有三人和自刎的这人达成某种合作,扮成三人的样子,在目的达成后把原有三人灭口,第四个是自愿或是被迫自刎目前看已经不重要了。”
闰宁霜接着说“找你过来,其实是有更重要的东西想你查看,在医馆时人多口杂没多说,就是昨日发狂的那个妖兽,你在玉城时日久,对妖的见解比我们丰富些。”
明鸩问“那妖兽还有异状?”
“还不是一般的异状”闰宁霜和他一并向另个隔间走去,边走边解释道“戏团带进城的是一只才四尺的小狮妖,在短短五日不仅样貌大变,身形也涨了近乎一倍。”
明鸩听了也很诧异“竟有这等诡事?”
烛光映在妖兽尸体上,并看不出什么异样。“妖兽在发狂时开了灵,但还未结出妖丹就被我击杀。”
“这不可能,我翻看过玉城的妖兽谱,首页就记载着妖兽开灵其实就是结丹,只不过有些妖兽结丹后还不会用灵力,但绝不存在能使用灵力却未结丹的情况。”明鸩反驳。
若怜毫无头绪“但总不会是凭空突变来的。”
“城门已经大开一日,三个歹人还留在王都里的可能性不大,在这停尸房里既然也瞧不出什么东西了,咱们就先回去”闰宁霜觉得事情越查越扑朔迷离起来。“明日去戏团住处看看有无异状。”
明鸩嘴角不自然地往上挑了一下“敢问二位女侠,咱们还是用进来的方式出去?”
“废话,你要想走正门出去我也不拦你。”若怜回怼他道。
这儿还在拌着嘴时,屋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只听门外有官吏的声音“这个时辰找你过来我也是无法啊,我知道验尸向来在午时三刻,但这两晚都事发突然,高统领刚命咱们即刻重新确认身份,谁敢耽搁啊?”
“昨晚不是都确认过了吗?还是去监市署拿的预存文书挨个比对过的,样貌身形一丝不差。”另一个声音说道。
说着正门铁索咔哒的一声落下,一个官吏一个仵作径直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