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毒药的配方,你能否配出解药?”闰宁霜望着蒋圣手,也是望着最后的一点希望,若是宫中最权威的圣手都配不出解药,或许这段萍水之缘就在此尽了吧。
蒋圣手俯首道“殿下,世上千万种植物动物相生相克,能组合出的药物千变万化,微臣不敢有十足的把握断言,但一定会竭尽全力。”
“既然这样,按之前说的办,把他背回医馆,就说路边捡到的...若怜你也跟着去,盯紧周围。”说着向若怜使了个眼色,自己两步迈出大门,不见了踪影。
“这...不必派人跟着皇女殿下吗?”曹全桐呆愣地看看若怜。
“皇女殿下既然没说便是不用。”若怜回答道“别愣着了,快按殿下说的办吧。”
于是曹全桐和穿着官服的蒋圣手都换了寻常的麻布衣裳,曹全桐背着明鸩,若怜跟蒋圣手一左一右向着医馆走去。
见明鸩重伤着被背回来,医馆众人都大惊失色,围了上来。
“这!这是何人所伤?”田成瞪着双眼,不可置信。接着又问“几位义士这是从哪碰见我家小公子的?”
曹全桐想了下还是如实说了位置“在福中巷碰见的。”
田成来这儿几日,未曾听说过这地方,知道断然不在附近“小竹!小公子可跟你说过今日要去干什么?”
“没有呀田叔”小竹的语调也很急“昨天晚上我和我娘走的时候公子还没回来,今早我刚到公子就出了门,话都没说上一句!”
“我和好友见到时他就晕倒在地上了,没看见动手的人。我看他不省人事,幸好碰到了这位认识他的小姐给指了路。”曹全桐说的面不改色,其实刚才路上心里已经编排的好些遍。
“多谢三位义士,小竹快沏壶凉茶来!”赵理理嘴上谢着,却怎么看这三人怎么不对劲。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和一个年过半百看着像老书虫的人当好友?还有小公子才来不到三日,也不是爱结交性格,怎么和这看着就不爱搭理人的小姐认识的?
不过她没功夫纠结这些,赶紧将明鸩平放在诊床上后把夏老郎中扶过来。到晚上才意识到更有问题的地方‘在路上遇到个被毒重伤的竟然不报官不附近送医,然后在旁边遇到个说知道住址的就大老远背到这儿来?’
夏老郎中还是那样诊了脉,就像对寻常伤风上火的病人一般“死不了”然后示意赵理理“先放点血出去,毒都闷里了”赵理理跟着夏老郎中学了几年的穴位经络,针灸之法不输寻常郎中。
蒋圣手奉了皇女的命一路注意力都放在明鸩身上,无暇顾及其他。不过当了这么多年官医院的首席,头一次自己解决不了的病状别人轻悄悄的能说出‘死不了’,这才抬眼仔细看夏老郎中,不想这一看竟脱口而出道“老师?”
这一声把屋里的人都叫愣住了,尤其是曹全桐。
曹全桐仔细端详了下这间其貌不扬的医馆“原来有这层关系在,还真是巧。”
没有人理会曹全桐这番感慨,就听见蒋圣手接着说“学生愚钝,现在没有解药,也不知毒药的成分,放血对于他来说岂不是加速毒素流向全身?”
夏老郎中呵呵笑道“原来是小蒋啊,你说的没错,对于寻常人确实不应该这么做,寻常人中这毒除了用那邪花也都无济于事,他是个有”他顿了一下“只有半具骨头的,你摸不出来正常。总之在没有解药配方时各种解毒和大补的药都往他身体里灌,过程苦了点但总能熬过来”说罢嘴中哼着“人道渺渺,仙道莽莽啊【1】”坐回了诊案。
“半具骨头?神医不要吓我啊,我家小公子不是一直长得都挺好的?哪儿也没少些什么啊!”田管事磕磕绊绊地朝夏老郎中那边说。
蒋圣手也心存疑惑,什么邪花?什么骨头?以及他在拜夏老郎中为师时他就如此满头花白,将四十年过去竟一丝未变。
不过夏老郎中只顾着说谜语,又不管解谜。众人见他只顾着哼那小调,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只能带着一头疑惑,该施针的施针,该熬药的熬药,该哭丧的...在那憋着不敢哭。
这时夏老郎中身前诊案上的一张草纸上浮起一行墨迹‘你到过天陵?’
只听夏老郎中口中哼着的小调变了两句词“十面绝地,独立苍茫。”
那行墨迹逐渐变淡,仿佛从未出现过。
穹湾巷曾经有不少贩盐的大户,后来朝廷下了指令,盐铁等物资不得私人经营,指令一下这条巷子也就人走茶凉。后来空置的门庭院落被人低价买了又以远低于王都其他处的租价作为短租房,不少穷书生和力夫来到王都后在这落脚,一来二去人口流动的很大,管理松懈,流浪汉们发现夜宿在这条巷子里不会被驱逐,这儿赫然成为了有名的贫民窟。
原本就狭窄的巷内挤着些芦席棚子,远看似一片的烂鱼鳞。最东头挨着京城最大的阴沟,沟里泛上来的气味,能把人熏出眼泪来。
闰宁霜不知道在哪淘到套行头,身上还沾了不少泥渍,即使这样,亮泽的发丝凝脂般的皮肤也和这泥沟格格不入,于是她又捡了顶蓑帽扣在头上,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窝坐了下去,这下乍一看还真分辨不出了。
她装扮成这样早早来了此地也不只是为了抓那两个歹人,她认为自己不能被情绪控制,就像曾在随军平叛时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尸体,一个生命的逝去像折断根稻草一样简单。那时她在战场的残骸处一坐就是一整天,看多了也就没有感觉了。
当然,她还为了观察王都的另一面,她看着地上老鼠成群,霉味酸臭味一股接着一股,咳嗽声此起彼伏,几个面黄如蜡的孩子在扒垃圾堆,为半块长了绿毛的炊饼厮打起来。她听闻过这是贫民聚堆的地方,时常出宫的她也从不会涉及过此地,不想里面竟是如此光景。
在这向东望去,还能看见一年四季丝竹声不断的仟辉楼。闰宁霜想‘浓疮不消,怎能称算盛世?’
一直到听见三更梆子,咳嗽声转换成了鼾声,闰宁霜一直在那坐着,仿佛化成了穹湾巷里的一颗石头。
此时王都内一家不起眼的仓房中哗啦的一阵响声,一个桌子上的碗筷全被掀翻在地。前面那个短脸的人像是气急了又怕引到外面的人注意,背过身去用雄厚的声音压低着问“你们就随便找个人把翼毒镖给出去了?”
“老大不是说只要不让明家小公子身边人瞧出来是玉城人出的手就行吗?”后面一个人反驳道。
右边的人听这话赶紧捏了一下那人胳膊示意他不要接着说了,然后自己解释道“让他死在妖兽口下的行动失败了,他竟然还敢去调查,万一真查出什么,咱们怎么回玉城交代。至于给出翼毒镖,属下们觉着这皇都里人都神秘莫测的,两个小女子竟然就制服了咱们精心用大妖丹喂出的结合体,这才委托了个看上去有点功夫的,小的在明济堂附近观察了半日,确实被伤到中毒了。”
左边的又附和道“对啊老大,被咱们这毒镖伤到的从来没有活下去的。我们俩这计划简直天衣无缝,等今晚给那人灭了口,这不妥妥一个富家公子被赌徒盯上后劫杀嘛!找不出跟咱们的一点关系!”
那短脸的险些气晕过去,转过身重重的轻捶三下桌子,终于把气捋顺了点“那你们直接雇人杀了不就得了?把翼毒镖给出去做什么?你们就没想过万一被他们那医馆的捡走邮回玉城,那咱们为何不在路上就明着把他劫杀了!忘了上头怎么嘱咐的?他的死绝对不能扯上玉城!”
左边那个接解释“老大别生气,这飞镖不就是普通的飞镖上淬了翼毒吗?把这给出去就是要万无一失!万一又蹦出来个有点能耐又路见不平的,我怕咱们没法回玉城交代。”
“我问你!翼毒的主材料谷翼草除了溪谷还哪能生长?整个溪谷地界只有北边玉城一个人类聚居的城池!”他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然后眼不见心不烦的又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你们两个立即马上!一个去把雇的那个灭口,一个去把翼毒镖找回来。最后一步了,做完我们明早城门一开就回玉城,千万不要再出差错。”
“可是...”左边那个还欲再说,立即被右边那个拉走了。出了仓房才说“咱们就知道知道他中毒了,又不知道是在哪被刺的,总不能把整个王都翻一遍吧?”
“我的祖宗欸,回玉城之后快给小时候没读的书补补吧。咱们在给那赌徒灭口之前问出位置再去找毒镖不就好了!”
穹湾巷的夜晚没有一盏灯笼或是烛火,月光仿佛都不愿意渗进这逼仄的巷弄。
若是仔细看能察到巷里大大小小的阴影中还似幽灵般伏着几个的玄安卫。
此时正中有一个人窸窸窣窣,正是曹全桐扮成的赌徒。他摸着黑装作看不清路时不时踢翻个街角篓筐,时不时踢飞个觅食的老鼠,贴心的弄出点动静怕两个歹人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