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鸩看着逼仄的牢室深叹一口气,人生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了吧,他想皇女既也要杀自己,又何必费尽心思做出那副样子去救他。他不信田管事会私藏骨玉,觉着田成是见骨玉在他屋里被翻出来就想一人担下罪罢了。明鸩虽然从小只深读医书,却也知道骨玉对于玉城和王都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他默默拍了一下抓药的伙计“没用的,我们如今生死一线,不过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这一句话却直接激怒了伙计,他不管不顾地转过身冲着明鸩怒骂“我们明明在这儿就守着一个小医馆挺好的,你们每年就来转换几批药岂不是又省力又挣钱?都是你!身上沾那么多事情还非要驻在这,带来的人藏着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给我们害成这样!”
小竹听这话站起来辩驳道“这不是还没定罪呢吗?万一有什么误会他们查完就给咱们放了呢?这东西又不是公子带来的,你这么指着骂公子做什么?”
“他都当场认罪了和定罪有什么区别?你就会说那恭维话!还是有命出去你再恭维吧,你认这什么公子我可不认!”伙计吼着见势要和小竹动起手来。
‘膨’的一声,狱卒甩开门拿着根棍子指着他们“你们还没完了是吧?再吵一人先来二十大板看看还有没有力气吵!”
两人这才噤了声,各自蹲在牢房一角死死盯着对方。
明鸩看着这里诡异的气氛,两个人剑拔弩张,中间立着一尊‘石头’,无奈的想自己若是在昨日干脆死在那毒药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闰宁霜派人搜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次日清晨就顶着宿醉的头痛被皇帝单独召见,路上揉着脑袋和若怜确认信息。
“殿下,整个抓捕都很顺利,骨玉在田成厢房里很容易搜出来了,田成当场就认了,目前看此事没什么可以辩解的了。对了,医馆所有人员只有那个老郎中当时不在医馆,后面搜查发现死在了家中,没有任何伤痕和中毒迹象,应该是自然老死,玄安卫到的时候老郎中死亡时间应该不超三个时辰。”
闰宁霜揉着额头的手停了下来。“有这么巧的事?他前天不是还好好的。”
“那老郎中已经是罕见的长寿了,那个年纪没有症状的突然死亡不是异事,要叫仵作细验吗?”若怜回答道。
“罢了,给老郎中留个全尸吧,早日入土为安。”说话间就走到了宣政殿。若怜在外候着,闰宁霜自己走进去了。
顺帝见闰宁霜进来挂个慈祥的笑脸问她“快免礼。霜儿啊,胳膊上的伤好点没?”
闰宁霜听这话就知道顺帝要来一会父慈子孝的戏码了,拱手说道“多谢父皇关怀,已经结痂了。”
“这就咱们父女两个人,别做那些君臣间的虚礼”闰宁霜昨夜酒喝的太多,开口那些难掩的酒气就飘到顺帝鼻子里,顺帝也没有斥责,像是寻常长辈唠叨孩子那般“怎么喝这么多酒,这玩意喝多了伤身啊,可别学宁毅,天天就知道饮酒。”
闰宁毅是三皇子,母亲金妃家曾是当朝宰相,多年前因一场惊天的贪污大案后全族被抄,金妃最后不肯伏诛自焚寝宫还拉上了主审此案的大皇子一起命丧火场。而后闰宁毅便天天在寝殿里作画写诗喝酒。
“是,儿臣昨日查出骨玉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以后会注意。”闰宁霜不知道顺帝还要东拉西扯多久,便自己把话题拽到正事上。
顺帝还是自顾自地说“前几日听谚儿说你总爱去宫外一个地方,朕还以为你文武百官都看不上相中了个商户,哎呀,正发愁呢你这婚嫁大事如何是好,没想到就来了你在外搜查到骨玉的消息。”
“儿臣只想为父皇尽劳,没有考虑过儿女情爱之事”闰宁霜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在冷笑。
顺帝脸上才带了些正色地说道“骨玉非同小可,玉城对咱们而言就是一根必须拔掉的刺,那地方同样的易守难攻,一个玉城来的小商贩都能私藏骨玉,如果他们藏有大量骨玉,哪一天私设祭坛夺我们的统治大权,就怕咱们颐洲是第二个天陵啊!”
“天陵生灵诡异全无是因为骨玉?那依父皇的意思是?”闰宁霜的心脏蓦然一沉。
“颐洲通往天陵的路途凶险无比,十队人马都不见得活着回来一队,曾经派出的探险队历尽千辛到天陵地界就会被那的原住民驱逐,近几十年回来的几队人马都说如今天陵只剩无尽的遗骸。朕百思不得其解,故而上次通天大祭上向仙使请教,仙使只指了当时做祭品的骨玉,现在想来也许并不是单纯的收走祭品啊”
顺帝捋了捋胡子“骨玉是祥瑞,也是凶器。在咱们手里是祥瑞,在玉城可就不一定了!这事你费心这么久,就你主办吧。如果能顺势查到制成骨玉方法的线索最好!骨玉的制作方法一日不知,我们就一日睡不上安稳觉啊。”
闰宁霜明白,他们想安稳地死掉都难了。
此时门外一个宫人通报“陛下,户部有重情要奏。”
顺帝还有些沉浸在刚才对骨玉的慷慨陈词中“什么事这么急?进来。”
户部侍郎进来就跪下禀报道“陛下,昨日户部统计整顿王都内无家无业之人,发现很多人患有高热,咳嗽不止,还伴有血丝。且多为在同一处聚居的人,疑似有传染性。”
皇帝还没变脸色,替他传报的宫人先惊恐道“您都说了疑似有传染性怎么还来面圣呢?”说完马上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跪在门口给自己掌嘴几下。
“用什么措施了吗?确定不是普通的流感?”顺帝问道。
“人多在西城的穹湾巷发现,所以微臣把这些人都聚集在穹湾巷请玄安卫封锁了那里。”户部侍郎眼神往还没走的闰宁霜那边扫了一眼,接着说“玄安卫前日在穹湾巷进行抓捕,今日其中两人患了高热,咳的痰里伴有血丝,微臣才敢肯定不是普通流感。”
闰宁霜顿住要告退的话语,改口问道“看你描述的症状似是肺痨,肺痨感染到病发不是要几周至几月?”
“回五殿下的话,微臣也疑惑过,若只是肺痨咱们用流传下来的应对方案即可,此病发作速度太快,怕是新的传染疾病,已经请医生去看了。王都内传起疫病来是大事,所以微臣想先把那些感染的人迁出皇都,离城外远些的地方有没人住的房子改设成防疫所,只是兹事体大,还望圣上定夺。”
“玄安卫内要重视,切不可乱!”顺帝拿起桌上的文书,随意看看就批了红“染了病的流民就按你说的办。那个什么巷子都赶快消毒。”
“微臣遵旨”户部侍郎说罢就退下了。
闰宁霜见那么多人被一句话定为流民,圣旨已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儿臣这几日为找出骨玉见了不少次玄安卫将士,唯恐患病感染父皇,先告退了。”那日她在穹湾巷坐了半日,不想会发生了这档事。
穹湾巷这种地方她那日就看出有很大的问题,只是不想来的这么快,如今早发现早治理也未尝是坏事,只是玄安卫边那不知是什么情形。
“疫病的事,你刚听到了吗?”闰宁霜走出宣政殿问若怜。
“殿内的事属下当然不知,但是刚才在外面听见户部侍郎呈报西城疫情,殿下这几日西城去得多,还是先请圣手来诊个平安脉吧。”若怜语气中有些担心。
“无妨,我现在最多也就是宿醉后的头痛。不知道户部会给多少人定为流民迁出京城,他们一出去恐怕这辈子都进不来了。现下玄安卫内很多人又要隔离监察疫病,这时候要是有人闹出事来就遭了。”闰宁霜又说“不过明鸩那的事我倒是有些头绪了,玉城派人追杀他们应该是因为其中有人知道骨玉制作方法。”
若怜不太相信道“明鸩他会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
“他或者他旁边的管事,也许不会那么简单。”闰宁霜若有所思,终是有些不忍“先派人就在大牢里问着,若疫病过去什么都说不出来再下镇狱。如果他们肯为颐洲做骨玉的话...还有一线生机。”
王都城内,消息灵通点的早已请好郎中关起大门。西城的市场还在热热闹闹地开着。
穹湾巷内的官吏官兵都拿布料把口鼻掩着,巷子中间的官兵快步走着,对两边吩咐“把熏炉每个房门前放一个,苦酒入水往地上泼洒,房内所有被褥衣衫尽数焚烧!”
走到巷子最前端看见一群赖在那不肯走的灾民,旁边的曹全桐苦口婆心地劝着“朝堂专门开设了防疫所,有专门医生的地方你们不去在这赖着,在这病就能好吗?”
“你们把我们住的地方都弄成那样了,我们回来怎么住啊?”
“我根本没病,凭什么让我走!”那灾民说完这话还咳嗽几声,但脸上一点不见尴尬的神色。
曹全桐跟群众解释着“现下这是疫病,有传染性,清理消毒才能解决病根,疫病在身体上会有潜伏期,现在症状不严重不代表不会严重的。”
走来的官兵朝曹全桐行一礼“上面下的新令,让前天在穹湾巷缉拿凶犯的那队玄安卫全体去隔离观察,五日内若无恙再出来。”
然后他就对着下面的灾民喝到“让你们去城外的防疫所是朝廷恩典,但你们若执意不走就是故意在城内传播疫病,其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