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连哄骗带威胁可算把一群人带出了城。只是临时设的防疫所设施简陋,近百人到了这儿,住的地方比穹湾巷有过之而无不及。十余人一间屋子,唯一的郎中脉也不诊,熬着统一的大锅药,但这时再想走就只有外面围着的官兵刀剑伺候了。

    灰色的云团在低空翻搅,牢里看不见外面的天气,只觉得墙壁更潮了点。

    两个人不在那里互相瞪眼了,变成躺在地上瞪火把上的火苗。

    今天来送晚饭的狱卒脸上也围了布料。明鸩看见狱卒还想问为什么给他们关里面就没接下来的动作了,不料因为近乎一日没开口说话,刚张开嘴,嗓子就哑的干咳几声。

    这一咳给狱卒吓得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明鸩见狱卒这样有些好笑,又故意装作很重地咳嗽几声。

    “怎么了公子?您身体又不舒服了?”小竹无视伙计嘁的一声,起身轻轻拍了拍明鸩后背。

    狱卒在一旁小跑着走了。很快听到狱丞骂道“咳血了吗?又不是咳嗽两声就是染上疫病了!在这关着上哪染病去?”不过他转念想到这可是皇女钦点的重犯,真死在这没法交代,又跟狱卒说“还是把郎中找来给他瞧瞧。”

    明鸩观察着那个狱卒,猜出了外面肯定闹出了疫病,一边跟小竹说着没事。

    不多时一个郎中走进来,麻布衣服被雨淋的能拧出水来,边走边和狱卒嘀咕“你不知道现在外头郎中多珍贵,我这一天东城跑完西城跑,最少那户也得给我十两白银才会去,最后到这里给你免费诊犯人来了。”

    “那也没辙,跟我念叨我又批不出银子,再说了平时你都不在这待着月钱也没少了你的。”狱卒边回着话边给郎中带到明鸩这“就是这个,看看染没染上疫病。”

    在郎中诊脉时明鸩问“外面是什么疫病?肺痨吗?”

    “这...”郎中看狱卒没阻拦,然后说“有点像肺痨,但伴有高热潜伏期又短。”

    明鸩又问“全城有多少人患病?”

    郎中摸完了脉,说道“你可太高看我了,这我哪能知道,不过今日跑了不少人家,患上疫病的就三个人,传染性强不到哪去。你几日内得过大病吧?还没养好呢底子太虚了,放心啊,没患上疫病。”

    明鸩心里却想,这才是发现疫病的第一日,一个郎中就能诊出几个人来,再看王都内人流密集程度,恐怕这疫情并不好控制。

    郎中看完要走时,一天一夜没喝水没进食没动弹的田成直挺挺倒下了。

    “嘿,真不白来哈,你们这买一送一呢?”郎中看着里面的田成,有些无语。

    狱卒在旁边抱着个胳膊“来都来了,那能让你白跑一趟吗。”

    待给田成诊完后郎中说“这人挺厉害,急火攻心气血倒逆,还持续了一天,现在扎两针能醒,不过后续容易偏瘫。”

    “一会有人来审讯他们,那你得在这留一会了,等审讯的人来时再给他扎醒。”狱卒说。

    郎中吧唧吧唧嘴“这都几时了?什么人这么有排面?”

    “是误了阁下歇息的时辰?”一道女声传来。

    这声音明鸩再熟悉不过了,一双眼睛隔着木栏间隙紧盯着门口。她竟然来了?果然是她!虽然比之前多了些鼻音,但这个声音,这个人,一天里在明鸩脑袋中徘徊了无数遍,说是魂牵梦绕也不为过。

    闰宁霜在忽明忽灭的烛火间走进来,后面的若怜收起纸伞“下个交接班时间应该是子时,难不成你是坐日班的到现在还没走?”

    在后面的狱丞冲他们挤挤眼,郎中立马会意,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被特派来审讯的他肯定惹不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呃...”

    在他绞尽脑汁想词解释的时候,闰宁霜甚不在意地一挥手“先把明鸩带过来,另一个现在弄醒。”

    被带到审讯室,明鸩艰难地挤出来一抹难看的微笑“听闻外面疫病四散,您贵为皇女,还能来亲自审讯,在下真是荣幸。”

    “你都知道了”闰宁霜摘下兜帽,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你们私藏骨玉,我既身为王都的皇女,更无法包庇这件事。”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张桌子对视着,沉默了良久。

    明鸩先打破这沉默“我对骨玉为何会在医馆内的厢房找到一无所知,剩下的事你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毒素排干净了吗?”闰宁霜自嘲式的笑了一下,她觉得自己被父皇传染了,明知道重点是什么,却先东拉西扯一些有的没的,随后说“我本不应该亲自来这里的,既然来了就一次把话说清楚,你们唯一的机会,就是为颐洲做骨玉。”

    明鸩嘴角挤出的弧度上又挂了些讽刺“劳您挂心,在这暂时死不了。你们想要制骨玉的方法抓我们来问,但就是严刑拷打也拷打不出本就不知道的东西。你们是太高估我们还是太低估玉城了?我们不过经营一家医馆,怎会有制骨玉之法?”

    “被抓的两个人已经招供是玉城城署直派的,他们来杀你就是怕你泄露出骨玉的制作方法。”闰宁霜诈供道。“如今圣上认定你们有制作骨玉的方法,你不说,医馆内所有人都要把镇狱一百零八道刑法过上一遍。”

    “你费力救我,原来只是为了这个。”明鸩艰难挤出的苦笑也维持不住了“说过了我不知,是真的不知,五皇女殿下不必在我这白费力气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闰宁霜也不问了,把他放回去换了刚被扎醒的田成来,不过是一样的一无所获。

    明鸩回到牢室自己面对着挂满绿藓的潮湿墙壁,眼角落下一滴不易察觉的落寞和悔恨。

    他恨自己太轻易相信别人,恨自己把医馆众人带入地狱,恨自己对她...芳心暗许。他拳头猛锤墙壁,渗出的血丝间沾了些绿藓,疼痛感席卷到他的大脑,却还是消解不掉他对自己的恨意。

    一日内他心里为闰宁霜找了无数借口,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并不是皇女。饶是到了现在,他还是责怪着自己...却做不到恨她。

    被审后的田成终于不是一尊石像了,不知闰宁霜对他说了什么,放回牢室后就边抹眼泪边朝明鸩的背身一个劲地磕头。

    这头磕的小竹目瞪口呆,伙计也看不下去了给他拉住“都被关进这里了你现在磕头有什么用?”

    明鸩不回头不吭声是因为眼睛上还有些被泪浸过的红肿。待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才转过身去问他“田管事这是做什么?你从小照顾我长大,就算你是听了谁的命,咱们都到了这般境地也没什么可互相责怪的了,你应该对着道歉的是医馆被连累的其他三人。”

    “小少爷,我绝不是有意害你们,那颗骨玉在玉城就放在锦盒里供在家中数年都无人发现,不想到了王都就被抓住。那一颗骨玉是...”田成吞吞吐吐地说到这,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是我能留下的妻子的唯一遗骸。”

    ——

    “报!城外死人了!死人了!”一个宫人慌乱地跑进殿内。

    “在大殿如此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次日朝会上,顺帝并没有在大殿,在侧殿修着花听群臣想如何应对王都疫病。

    宫人赶紧跪下汇报道“城外传来急递,昨天一日内向城外防疫所送了数百人,今晨死亡几十人,剩下的灾民突然暴动,把派去的郎中打个半死,若不是支援的官兵及时赶到镇压,怕是要硬闯到王都城内煽动民愤。”

    “岂有此理!”户部尚书何期辉愤道“朝廷调拨米粮药材,城外专设防疫所,这群刁民非但不感恩,竟敢聚众闹事,真是不识好歹!”

    “这好端端的施药施粥,怎么会激起暴动?”兵部侍郎白荣光斜眼瞥向何期辉“莫不是有人中饱私囊,克扣赈济!”

    “户部账目一清二楚,你有质疑去查便是,休要在这信口雌黄!”何期辉冷哼一声“倒是你们兵部派去维持秩序的官兵为何放任暴民闹事?尽早镇压,怎会任由郎中被打伤!”

    白荣光接着质问“何大人这是要让兵部对染疫的灾民挥刀?”

    “我可没这么说!”何期辉怒目瞪着他。

    “朕是叫你们来吵架的吗?”顺帝声音一出,两人瞬间停了火。“兵部从边防营调点官兵,着甲持盾封锁疫区,但不可伤无辜灾民。再派郎中去研制时疫方子!”

    闰宁霜此时有感高热,没去朝会上,在蒋圣手来诊脉时才听他说“官医院圣手一共十位,各宫各殿都顾不过来。被派去城外防疫所的只是些普通的郎中。殿下千金贵体,没有感染疫病,只是昨日着了凉情绪浮动又有些大,微臣开副方子喝下静养几日即可。”

    “昨日看父皇的意思就没想让他们活,但是不想送过去的人太多了,灭了口恐怕是要背个昏君名号。那帮灾民也真是的,打什么人不好打郎中,这下城里的郎中谁还敢去?强派过去的也是赶鸭子上架。”闰宁霜靠坐在榻,手腕搭在额头上。

    蒋圣手垂眉道“殿下说的是,城内也有染疫病的,但目前无重症,官医院也不好对症下药。微臣听闻老师近日圆寂了,若老师还在,定能出城去防疫所研究出时疫方子。”

    若怜上前提醒道“明济堂的夏老郎中是蒋圣手的老师。”

    闰宁霜不知想到了哪里,蒋圣手都问安告退了,她才缓缓出口“明鸩若能解决当下疫病,并非不能将功抵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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