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帝果然如她所料,大发雷霆“你今日闯镇狱去杀人,明日还要闯哪里去?”
闰宁霜一句话不说,沉默地跪在那,被召进殿就在殿里跪着,面对顺帝的滔天怒气,也只说四个字“儿臣知罪。”
直到镇狱把审问田成的供词带过来,闰宁霜已经跪了一夜,排排烛火点起又灭掉,她似跪祭明鸩在天之灵,又似在忏悔他因她卷入的漩涡。
“犯人确不知骨玉形成的方式,但知道骨玉和人体密不可分,他藏匿的那块骨玉是其妻子的一颗牙齿,他说妻子经常身体剧痛,有一天突然在他面前骨肉分离、血肉如凭空蒸发一般消失不见,随即玉城的官兵出现把他妻子的骨头带走,被缴获的骨玉是他事情平息后清扫时发现的,后一直带在身边。”
供词属实太过离奇,呈报的狱卒说地胆战心惊,但又不敢不如实说明。
顺帝走进宣政殿就看见还在跪着的闰宁霜便是一脸怒气,转而听到狱卒带来的供词,带着怒气问“你们是不是把那个人弄疯了吐出来的胡言乱语?”
狱卒闻言立即跪下“小的们也觉得像胡言乱语,他最初几个时辰都吐不出一个字,是最后意识渐涣散临近死亡时用了迷药诱导才说出来的,这种时候用迷药只会让人说出在潜意识中的话,就算胡言乱语也是在心里藏得最深的事。”
顺帝眉毛皱地快拧到了一起,觉得骨玉成型方法离奇不是不可能,但总不能是玉城人会毫无预兆地变成骨玉,况且派去玉城无数明探暗探无人汇报过玉城人会突然变成骨玉。
他眼睛扫过依然在那一句不吭跪着的闰宁霜停在狱卒脸上问“没问问他对被五皇女杀死那个的知道多少?”
狱卒身形一抖,生怕说错个字就被殃及“回圣上,对于其他的,他只说明家彻底完了,那人...太可怜了。”说完还用眼角看了下五皇女。
闰宁霜听到这话,仿佛才有了一点活人的气息,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
“行啊,哈哈哈。”顺帝像是被气笑了“这下人全死了,线索又断了!”
狱卒赶紧把头扣下,紧紧贴着地“圣上明鉴,犯人押到镇狱时已经是仅一息尚存。”
顺帝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待狱卒赶紧小碎步退下后他走到闰宁霜前面,满是责备“朕那日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是一句没听!朕把如此重要的事情放心的交给你,你就这样给朕答复?看你把人放到大牢里那么多日没审也觉得你是心里有数,结果放的放,死的死!”
“儿臣知罪。”
顺帝像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脸上被气得胀红,一向慈眉善目的样子也不装了,指着大门喊“滚!朕念你在军营日久喜欢自由特许你随意进出皇宫,你倒是一点不体谅朕。来人!让五皇女回住处好好反省反省!不得看望!”
——
富丽堂皇的琼华殿人宫人一散,就变得冷清起来了。
“就为了让他走的轻松一点,殿下...值得吗?”偌大的宫殿里只剩闰宁霜和若怜两个人。
“值得”大哭一顿又熬了一夜没睡的闰宁霜此时正拿着冰块敷眼睛,冰块已经顺着脸颊化掉,她又说“给他埋哪了?”
“埋在箐峨山下的一棵百年合欢树下了,用的红木棺材。”若怜取来个手帕细细擦着融化落下的水。
闰宁霜又怔了一会,问她“来这之前把那封信交给母后了吧。”
“殿下放心,皇后那边也已经知道了,想必您在此处关不了几日就被派去别的城了。”
“母后身为皇后不能离宫,现下舅舅传密信给我他将要回王都,我们都在王都若是父皇想要对镇安将军的势力斩草除根,舅舅的兵马只能定在巡防营之外若真事发支援不急反倒被动。正好趁此机会叫父皇暴怒,借势母后运作让二皇子那边去和皇帝吹风,将我贬出王都至少不会一网打尽。”闰宁霜又取出个冰块敷在另一只眼睛上。
“殿下是不是多虑了?”若怜问“我闻圣上意思,这几年恐怕要彻底打下玉城,镇安将军是咱们颐洲最善战的将军。”
“除外忧当然要先解决内患,我此时倒是知道舅舅在玄安卫插人是何用意了。”
闰宁霜坐起身把冰块拿走“父皇让舅舅出巡时在各城会留下手下的士兵驻守,又不给部队新增兵力,征兵全往巡防营征。收复瓷城时同仇敌忾,现在外忧威胁不大,两人就互相防备成那样,高拓是大皇子死后才改编入玄安卫的,舅舅是想如果父皇真突然动起手玄安卫在城内至少能护我们母女周全到他打进。”
若怜捡起冰块,有些担心“如果两边真的打起来了,殿下您准备?”
“父皇这几年对我越放纵,我就越危险。大皇子同为母亲所出,一直在皇帝身边从未做过出格之事,甚至和舅舅没说过几句话,不也是说杀就杀了,母后都差点丧于那场大火,更别提我在镇安将军营下生活那么多年。”
闰宁霜冷哼一声“我虽贵为皇女,处境却如人质一般。”
正如她所想,不多日后大门突然从外侧打开,一脸春光的二皇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父皇不是不让人探访吗?你来做什么?”无所事事的闰宁霜这几日研究起了修理花草,殿里无数珍贵草木无一逃过她的毒手。
“我当然是负父皇之命,看看五妹这几日有没有认真思过。”二皇子从没看过这么多种奇形异状的花,嘴角往上抽一下“你被关在这,花好歹是无辜的,不必如此泄愤。”
闰宁霜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白了眼二皇子心想他真是没品“那你看完了,可以走了。”
二皇子被怼回去,也不见尴尬,接着说“五妹真是相当的性情,前一阵刚听闻你和城内商贾有情,后脚就给人家关进镇狱,结果又冲进镇狱给人杀了,哈哈哈哈”他就差拍手称快“不怪父皇要让你冷静冷静。”
他难道不知道骨玉?闰宁霜面色一僵,不过她更倾向于是二皇子故意恶心她来了,怎么可能吃这种嘴上的亏,随即轻蔑的说道“不如二哥晕在仟辉楼舞姬身上,被用花魁专坐的青轿抬回宫城被禁足三月的潇洒。”
这事在宫内被当了好一段时间的趣闻,二皇子身后那些宫人瞬间把头埋底,生怕在脸上露出点不该有的神色被捕捉到。
见他顿时说不出话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闰宁霜才又说“琼华殿可不是仟辉楼那种地方,待久了怕冰着你,你没正事的话就不送了。”
二皇子这才咳嗽两声,试图掩盖过这事情,挂上一脸正色说“父皇有旨,五皇女闰宁霜恃宠而骄、行止乖谬,念其父女之情,不忍严罚。但岗纪不可废,故命即日迁往绣城,尔当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其无召不得归都。”
闰宁霜早知如此,但还是故作震惊,拿捏着五分不可置信五分胆战心惊的声音说“儿...儿臣接旨。”
二皇子走后,若怜把包裹装进马车“殿下,已经收拾好了。”
闰宁霜上车时,一朵合欢花被风带到在她面前,落在指尖。
远处,树上的合欢花朵朵绽放,不疾不徐地飘旋而下。树下...树下怎么有人在掘坟?
明鸩忽然惊醒,仿佛做了一个漫长而又无声的梦,他眼前一片漆黑,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伸手在四处摸索,发现被囚于方方正正的盒子里面......棺材?他想。
这时听到外面一阵挖土的声音,自己死去多久了?他不禁怀疑,难道是他怨气未散就有人盗墓给他惊醒了?也不对,死在那种地方就算给他造了一副棺材怎么可能会布置值得偷的东西?他捏捏自己的手指、胳膊,肉感还在,肯定没有变成干尸。
疑惑之际,明鸩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就是一阵撬钉子声,同时还传进来那些撬钉子人说的话“怎么钉的这么紧?真不好撬。”
‘真是难为你了’明鸩心里吐槽‘待会打开看棺材里面的人活着别被吓晕了’他觉得莫名其妙的事都让自己赶上了。喝了皇女那样送来的鸩酒竟然还没死?
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死之身,来到王都后几番折腾,每次都在死亡边缘试探,现在这些挖坟的人又是有何用意?单纯盗墓贼?是镇狱的人来检查他死的彻不彻底?还是阿霜给他喝的鸩酒是假的...
棺材盖一下被掀开,强烈的阳光让久居黑暗中的明鸩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这些人掘别人的坟竟然都不在深夜?’
他这手抬得竟真给开棺的人吓一跳“我去,醒着的!”
“醒这么早?”他看见另一个人掰掰手指“那药会让人喝下后身体五至十天和死尸一样,现在也就刚到五日。”
“既然醒了那就先移走,赶紧给棺材放回去。”说着就架起明鸩平放到旁边落满合欢花的土地上。
明鸩才能适应落日下耀眼的金黄色光芒,看这两个有些瘦小,白天穿着夜行衣的人怎么看怎么怪。但他浑身酸软无力,刚在抬起遮住阳光的手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现下想用手臂借力给自己撑起来都做不到,张开口发觉嗓子也干得说不出话,只能躺在那里,索性接着闭目养神起来。
那两怪人又折腾一通后给棺材埋进去,就在那当明鸩不存在一般讨论起怎么处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