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光微亮,清源县府衙内的某处幽静宅院中,沈咛夏此刻正教沈臻照着窗外的莲花做粉墨画。

    北疆蛮夷之地,大多数北疆人一生下来就是在马背上。中原人所推崇的诗画在他们眼中唯一的用途就是生火。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纵使沈咛夏于诗画方面颇为擅长,却在前几年的时间里也没有办法教沈臻。

    此番生了兴致,也是屋内有置办的笔和画纸等文房用品。

    就在两母女其乐融融之际,门外的护卫便奉裴寂之命请她过去。

    沈咛夏笑容微怔,自雨夜初逢后,裴寂命人把她关在此处宅院内,就再也不见人影。便是她想要特意打探消息,或是直言见面,俱是无功而返。

    许是见她茶饭不思,伺候的丫鬟才偷偷告诉她,裴寂在外忙着处理公事,这几天并未回县。

    待她再问蒋清的下落时,却再无只言片语,此种姿态让沈咛夏的心直往下坠。

    如今裴寂主动要见她,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咛夏在踏进前院时,正面就瞧见裴寂穿着靛蓝暗纹的文士服,背对着她倚着茶几坐看满池的莲花。

    一如初见时的模样,只是执掌大权已久到底没有当初的狼狈文弱。

    许是察觉到她没有动静,他懒懒道:“过来。”

    并未回头。

    沈咛夏既已来到前院,自然不会怯怕他如虎,缓步上前,跪坐于茶几一侧。执壶帮他续上杯中的茶水。

    裴寂神情舒缓,凤眼微眯,上下端详了她一番,开口道:“前几日一直寻我所为何事?”

    沈咛夏听他语气和缓,不似之前冷硬,轻声回道:“我是为之前的事情道歉的,几年前是我有眼无珠,慢待了侯爷,之后的那段日子也一直在悔恨。”

    裴寂听到此处,猛地睁眼望向她,胸膛起伏,讽刺一笑,“悔恨?!若真是悔恨,为何又不改水性,在北疆勾三搭四。”

    沈咛夏脸色一僵。

    裴寂见她如此,冷哼一声,未再多言。

    难言的冷寂在两人之间流淌,沈咛夏羞愤不已,她不曾想到裴寂会如此看待她。

    强忍着将手中的茶壶砸向某人的冲动,沈咛夏深吸一口气,和声和气道:“侯爷胸怀天下,秉事公正。自然也知晓蒋清无辜,他……”

    说到一半,当瞥见男人骤然冷漠黑沉的脸,沈咛夏止住了口中的话语。

    “呵!”裴寂倾身上前,两指捏住她莹润的脸,声音冷如寒冰,“蒋清早在四年前就已成家,有儿有女。你就这么下贱非要硬凑上去成为他的家眷!”

    话语间的羞辱充斥于耳。沈咛夏不想再听,奋力挥开他的手,给了他一巴掌。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龌龊!”

    话毕,见裴寂偏着头,眼含厉色,又有些后悔会牵累到女儿和蒋清。

    “龌龊?那本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白担了北疆王妃所赐的龌龊之名。”裴寂眯着锐利的凤眼,盯着她的脸,森然道。

    沈咛夏如同被戳住了致命关节般,脸色骤变。

    “北疆那边应当不知道本该于火灾中葬身的王妃会突然出现在清源。那你猜猜本侯若是把消息传给他们,他们会如何做?”

    “侯爷不会如此。”

    裴寂言及此,沈咛夏反而冷静下来,出言回道。

    “你别高估自己!”裴寂似是多想了什么,冷笑一声。

    沈咛夏看了他一眼。

    “侯爷不会如此,北疆野心勃勃,陇北四郡又毗邻北疆。侯爷欲取天下,将来定会与北疆一战。将我交回去,实无好处,只会增添一个敌人。”

    “你我之间在五年前不已结仇?沈咛夏,你莫不是以为你现在还安然无恙,是因为我还对你有怜惜之情?”

    话刚落音,沈咛夏就猝不及防的被裴寂扯按在了茶几上。茶壶茶杯倒碎在地,淡黄的茶水沾湿了两人的宽大纠结在一起的衣袖。

    “放开我!”

    沈咛夏身上环佩作响,拼命挣扎,但一双素手却牢牢掌握在大掌之中。

    “我已不是当初的傻小子,任凭你玩弄。如今你落到我手中最好伏小做低一点,否则那个姓蒋的和你女儿没有好日子过!”裴寂沉眸,冷冷道。

    沈咛夏如坠冰窖。

    果然裴寂还是没有想着放过她,一切种种都是为她而来。

    许久,沈咛夏垂头听得雨打莲花的声音,轻声问道:“侯爷要我如何伏小做低才能放过蒋清和我们母女?”

    裴寂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狭长的凤眼俯视着眼前令人心醉的女人,“我要你跟在我身边伺候我,听从我的命令。至于如何伏小做低,就看你的表现。若是表现让我不满意,自然有人替你受过。”

    沈咛夏晓得他不出五年前的这口气是绝不会罢休,沉默片刻,继续问道:“能否给个期限?”

    “期限?”裴寂嗤笑一声,收回手,淡淡道:“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这个道理你在北疆那些年还没弄明白吗?”

    此话的意思就是没有期限,由他的心情而定。

    沈咛夏听到此话,几欲忍不住甩袖而去。但想着出来前女儿恐慌的表情和蒋清下落,才咬牙回道:“此事我答应下来,不知侯爷能否先让蒋清出来?他是我舅家的一个世交哥哥,此番他也是为了帮我才会说我是他家眷。”

    “你惯会甜言蜜语,阳奉阴违。我信不过。”裴寂淡淡回道,“蒋清能不能放出来端看你表现。你且退下,先把我屋内的衣物和床褥整理收拾好,等会我要回屋小憩片刻。”

    沈咛夏见他转眼就如丫鬟般吩咐她,胸中郁气翻涌,面无表情的起身,也不行礼拜别,转身出了屋门。

    裴寂在清源县衙内的居所与书房相距并不远,许是临时作为歇脚之地又太过忙碌,居所内的东西几乎原封原样,没有动过。

    唯独有几件凌乱的男子外袍腰带等衣物突兀的搭在衣架上。

    沈咛夏上前将衣架上的衣物取下,随意团成一团,放置在一旁的脏衣篓子里。

    又见里间挂着绣着金线轻纱的拔步大床上,床褥俱已准备的整整齐齐,无需再打理。

    很明显,即便这几日裴寂没有在此处休息过一晚,旁人仍然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明明是不需要她来伺候的,但偏偏还是让她来了,无非就是想借此羞辱她罢了。

    沈咛夏仔细打量了一番屋内,并无特别需要整理之处。

    又想到自己离开已久,臻臻怕是见不到她惊惧难安。

    加之,以前每次一进裴寂的房内,都要受一番皮肉之苦。虽说当前他厌恶她,但沈咛夏觉得孤男寡女还是莫要处于一室最为稳妥。

    自觉完成任务的沈咛夏抬脚就要往外走去,奉裴寂之命一直跟着她的元护卫连忙阻拦道:“沈夫人,侯爷命您待在屋内等他回来,不得出去。”

    沈咛夏皱眉,软声回道:“元护卫,侯爷吩咐我的差事已经办完了。我孩子年幼尚在别院内等我回来,若是久不见我,会害怕担忧,屋内的侍女怕是也劝不住。”

    元护卫低下头,恭敬道:“夫人不必担心,小小姐已然酣睡。”

    是了,为了让臻臻开心,两人玩游戏闹到深夜,今早又早早的起来。算来,也到了她午憩的时刻。

    没有了正当的理由,裴寂不消一会就要回屋。沈咛夏面无表情的立在屋门前台阶上,心内焦急。

    院外正巧一位衣着华贵的笑眼妇人正领着几个长相娇俏的丫鬟过来,沈咛夏双眸一亮。

    笑眼妇人一眼便见到了在台阶上如绽放的海棠般伫立的明眸娇艳女子,怔住片刻,又回头瞧了瞧后头精挑细选出来的丫鬟。

    有姝色在侧,比不得呀。

    须臾片刻,笑眼妇人回过神,上前笑道:“元大人,适才侯爷吩咐拨几个丫鬟来,让沈姑娘来安置。”

    说到此处,也不必元护卫介绍,朝沈咛夏点头微笑,“想必这位玉人就是沈姑娘罢?”

    沈咛夏不知笑眼妇人的身份,只含笑点头。

    元护卫见状连忙介绍:“这位是覃夫人。”

    沈咛夏恍然,原是清源县县令夫人,县衙的女主人。

    “覃夫人,这几日未曾拜见,多有失礼。”

    “哪里的话,侯爷愿屈尊住在此处,原是我们天大的福气才是。应是我们主动来拜见,哪能劳动姑娘您。”覃夫人连连摇头,奉承道。

    沈咛夏已知裴寂专断陇北四郡,在陇北权势极大。倒也不曾想到在陇北之外,亦有人趋之如骛。

    不过现在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眼波流转间,沈咛夏立即对底下几名秀丽的丫鬟做了安排。

    “她们几个想必是手脚麻利的,那便直接留在侯爷屋内伺候吧!”

    “不必了!”还未等丫鬟们欣喜的笑颜散去,裴寂稳稳当当的声音就从院门口冒了进来。

    穿着文士袍的他行走之间一派飘逸文雅的君子作风,只是到底是经略几地的霸主,纵然表面文气十足,但仍带一股凛然的拔岳之势,令人心折,并为之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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