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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困兽

    一局终了,王吉等人依旧是阶下囚。

    杨佐攥着镣铐铁链走在最前,成言跟在侧后方,照例押送着王吉一行穿出环形阁楼。

    穿堂风卷着血腥味掠过,廊下的青铜风铃叮当作响,清越得像淬了冰。另两个决锋台的手下押着下一批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

    一行人被原路押回去,王吉走在最后,视线扫过其他人背上纵横的鞭痕,有几道还在渗血,濡湿了粗麻囚衣,方才那女孩脸上的伤更是刺得她心里头像被蚁虫啃噬着又痒又难受。

    王吉抬脚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石子“当啷”一声弹在杨佐靴后跟上。

    “喂,把人当猴耍了这么久,好歹给盒伤药吧!”王吉嘴角勾着半抹笑,声音里却带着股硬气。

    “你他妈找死!”杨佐猛地回头,额角青筋暴起,手里的鞭子在掌心攥得咯咯响。

    方才在困兽局中被王吉折辱的气还没顺,此刻这句轻慢的话简直是又往他脸上扇了记耳光。

    他扬手就要甩鞭,却被成言伸手扣住了手腕。

    成言指尖冰凉,脸上挂着少年人爽朗的笑,眼底却藏着阴翳:“杨前辈,来日方长,急什么?”

    “你也配管我?”杨佐欲甩开成言的手,却没想到对方指力陡然加重,铁钳似的攥得他手腕发僵。再对上成言那双笑里藏刀的眼,他终是满脸愤色地收了鞭,梗着脖子啐了口:“贱人,别仗着侥幸活过一局,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成言松开手,目光在王吉身上打了个转,声音带着针尖似的寒意:“你倒是好心。可惜决锋台的伤药,从来只给听话的人。”

    “切,小气就直说,拐弯抹角的。”王吉挑挑眉,唇角勾起抹讥诮的弧度,“说起来,斗犬局赢下一局可是有报酬的,你们这困兽局总不至于分文没有吧?”

    “哼,若是与我们决锋台订约的选手,赢下一局自然有二十钱的报酬,你们?”杨佐唾沫星子横飞,语气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一群犯罪的贱畜,也配妄想?”

    王吉忽而笑出声:“这么说,你们决锋台不仅苛待囚徒,连与自家订约的选手都算计?二十钱买条命打生打死,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闭嘴!”

    铁链又被拽紧,一行人踩着石阶往石牢深处挪去,湿冷的潮气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十人暂时先被关在同一间囚牢里,王吉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斜倚在冰冷的石壁上,抬眼扫了圈周围缩着的其他几人,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方才那头暴躁狂犬说,大伙儿都是戴罪之身,不如敞开说说各自犯了什么‘惊天大罪’,也好打发打发这死气沉沉的日子!”

    角落里的几人只是瑟缩了下,没人应声。

    明明是大白天,石牢里却照不进半点阳光,只有铁栅外一盏昏黄油灯晃着,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扯得支离破碎。

    暗影中,一双双眼睛泛着死水般的光,那是被磋磨掉所有精气神的晦暗。

    王吉见没人接话,转了转手腕,话音和铁镣的叮当响声混在一起,在死寂的囚牢里格外响亮。

    “那我先起个头。我呀,昨夜在斗犬局顺了几个有钱人的钱袋子,就被抓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摘了个果子,末了还耸了耸肩。

    “原来你是贼……”角落里传来细若蚊蚋的声音,是先前那个女孩。她脸上的鞭痕蔓延到下颌,说话时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气,“……怪不得方才在里面,你爬梁攀柱那么灵活。”

    “嗨,混口饭吃的本事罢了。”王吉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笑得坦荡,半点不避讳。

    “你呢?看着不像会犯事的,怎么到这鬼地方来了?”

    女孩如惊弓之鸟般,肩膀猛地一抽,怯怯地低下头,声音闷得发颤:“我爹嗜赌,欠了决锋台的债还不起……他们就抓我来抵债……”

    “你爹欠债凭什么抓你?决锋台的人莫不是都长着狗眼?”王吉挑眉反问,铁镣随动作撞出脆响。

    “可弟弟妹妹还小……不能没有爹啊!”女孩忽然抬头,泪珠砸在地上铺着的稻草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依我看,这种债台高筑的爹留在家里,还不如条看门狗。”王吉眼中翻涌着不屑,“心疼他只会害惨了你自己。”

    话音未落,草堆里突然传来闷响。

    一个年轻妇人正拿额头往石壁上死磕,血珠顺着眉骨往下滚,混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王吉一个箭步冲过去,掌心垫在石壁与她额头之间,硬生生受了那一下冲力:“脑袋撞坏了可是大事!”

    “我该依了那个禽兽的!”妇人跪在地上,指甲死死抠进地面,指甲缝里混着血和泥,疯了似的哭喊,“不然也不至于害得我的一对孩子被丢进机关局,活活碾成了肉屑!兰儿!年儿!你们把娘一并带走吧!都怪娘害了你们!”

    凄厉的哭嚎声撞在石壁上,一声声弹回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针似的扎着。

    “那不是你的错。”王吉紧紧扶着妇人,满腔愤怒郁积于胸,无处发泄。

    旁边一个络腮胡汉子一拳捶在石壁上,激落一层灰。

    角落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

    “人倒霉的时候,就算什么都不做,祸事也会缠着你的。”左眼缠着布条的男子佝偻着背,缓缓坐直。布条边缘渗出的暗红血迹已经发黑,男子抬手按了按眼上的布,声音嘶哑:“前日我不过是去药铺抓药,在巷子里走得好好的,却被决锋台一辆疾冲进来的马车撞倒在地。那车上的人倒打一耙,反怪我不长眼睛挡了他们的路,二话不说把我抓了进来不算……还硬生生剜掉了我的一只眼睛,说这已是轻饶……”

    说到最后几个字,男子指节已攥得发白,喉间溢出几声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兽在暗夜里低嚎。

    油灯的火苗突然炸开朵灯花,墙脚下蹲坐着的其他人:络腮胡男子、六旬老人、黝黑精瘦的中年男子……也陆续开口,各有各的苦痛,神情或凄怆或麻木。

    “虽然早就猜到决锋台这群人不是什么好货色,却没想到他们能肆意妄为到这份上,真把所有人都当他们的家畜了……”王吉说着,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神里的熊熊野火几乎要烧出来。

    困兽局里,木梁踩空滑落的疼、鞭子劈开皮肉的灼,把“困兽”们的战栗无限放大,两刻钟漫长得宛如无尽寒冬。可回了石牢,黑暗漫过脚踝,吐出的字句都化作滴漏计时的水,时间反倒成了急切的赶路人,稍纵即逝。

    待杨佐和成言的脚步声击碎平静,众人被再次带出石牢时,才惊觉天色早已被暮色浸透。

    残阳如血,泼洒在环形阁楼上,染红了飞檐翘角,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九层木架被染成暗红,恰似烈火灼烧后的巨兽骸骨。

    “有人跌下来了……”女孩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攥住王吉的衣角。

    地面上新添的两滩深褐血迹刺得人眼疼,血腥味混着黄昏的沉暮气息,比清晨的铁锈味更添死寂。

    “铛啷”一声,铁链落地的脆响与杨佐鞭梢甩地的刮擦声,昭示着又一场困兽局的开始。

    “快给老子滚上去!”杨佐的长鞭抽向独目男子,男子踉跄着扑向木架,后背却结结实实挨了一鞭,旧伤新痛让他闷哼一声。

    “废物就是废物!”被派出追杀他们的五名少年嗤笑着率先跃上木架,静候猎物。

    “哦~孩子们先上去了,这下那姑娘守阵不成,又会如何破局呢?”帷幔后的红衣美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镯。

    “九个累赘,她岂能次次都护得住?”白衣公子折扇轻叩掌心,眼尾上挑,“何况她还顾惜着对手性命,处处受限,简直是自讨苦吃。”

    “听上去,沈大人并不欣赏这种人?”

    “岂止,可以说是讨厌到了极点。”白衣公子俊秀的面庞被夕阳割成两半,一半明,一半暗。

    而两人身旁的潘琮季,眼神紧盯楼下,脸上堆着笑,眼底却结着冰。

    若非今日有两位贵人在侧,不便动手,他早已让人教训那个丫头,何须等到黄昏?

    不过明着不好加派人手,暗里却能做些手脚——此局的五个少年换成了新人中最狠厉的,手里的刀刃也都淬上了麻药。

    王吉踩着木柱向上掠,余光瞥见五个少年各有分工,跃跃欲试。

    一个黄衣少年将独目男子和年轻妇人赶至危险边角;一个虎头少年缠住络腮胡男子和女孩;另两个瘦高少年和圆脸少年前后夹击,把六旬老汉、黝黑男子等五人通通逼停在第五层。

    唯余一人等着对付王吉。

    “听闻你早上很风光?正好,让我来会会你。”少年高束着马尾,看着才十二三岁,眉眼间却藏着天真的残忍。

    “好啊,但愿你比早上那几个经打些。”王吉落在第四层木梁上,“毕竟我可不是来帮决锋台带孩子的。”

    “嘁,看到你脚下那滩血了吗?”少年笑着指向地面,洋洋得意道,“那是被我一脚踹下去的老狗,看着他佝偻的样就反胃!对了,你猜他掉下去时嘴里喊的什么?”

    “对你祖辈的祝福?”王吉挑眉。

    “是‘娘’哦~哈哈哈哈!”少年做出个夸张的鬼脸,随即笑得直不起腰,“都半截入土的人了,死前竟还喊娘,羞不羞?他忘了他娘死得更早吧哈哈哈!”

    王吉眼底最后一点笑意彻底散了,脚在木梁上一蹬,闪电般冲过去。一拳捣在少年小腹,不等他反应,另一拳已经抡过去,正砸在他大笑着还未及合上的嘴上。

    少年撞在身后的柱子上,抬袖抹掉嘴角的血,抬头依旧在笑,带着股癫狂:“喂喂,你怎么不笑?不好笑吗?其他人听了都笑呢!看来,我们果然处不来。那你就只能死在我手上,成为我下一次的谈资了!”

    少年像头迅猛的小兽,踩着木梁持匕首乱刺过来。

    木架其他角落,另外四个少年也已开始追杀其他“困兽”,惊叫声与兵器碰撞声在夕阳下溢出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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