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萧元谋进入慈宁宫,太后正在诵经礼佛,屋子里的香火味闻得段念有点头晕。
萧元谋也没有过多打扰,带着段念稍稍问安就离开了,除了闻了一鼻子香火味连太后的影子都没见到,段念暗暗记下,自古皇帝与皇帝之间,长者和幼子之间权利的更迭绝不会是风平浪静,这对母子之间或许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萧元谋去上早朝,段念回到凤仪宫看着满屋子嫔妃,性格样貌和册子上写得大差不差,就是刚刚开始是猫是虎还不能看出来。
送走各宫嫔妃遣走宫人,段念身边的两个小宫女忍不住笑出声来。
“郡主,刚刚你笑得那叫一个端庄贤淑。”活泼一点的灿星就那么盘腿坐在地上,扶着段念的膝盖笑得猖狂。
皎月给段念倒了一杯茶,也像妹妹一样坐在段念身边。
“郡主,要走吗?”
段念没有回答,低头轻啜了一口茶,屋外白玉兰树结出花苞,北方的花在南方不也一样可以生长嘛。
“走不了了,也难为你们姐妹背井离乡跟着我来到这里。”段念摸了摸灿星的头发,二人为了掩人耳目换上了淮南宫女的衣饰。
“我们姐妹如果不是长公主和郡主早就饿死街头,要么就是为了偷一口吃的被别人砍去手脚,郡主在的地方就是家。”
灿星主打一个随遇而安,在乎的人在身边就够了。
“郡主既然不打算离开就去休息吧,昨夜......”皎月没有继续说下去,两姐妹轮流放哨估计听个大差不差。
“就目前来看这里情形和北齐也差不多,小心行事总是没错,你俩记得带一下人皮面具,双生也太显眼了点。”
“师父有消息吗?”
皎月摇了摇头。
段念撑着头小憩,“早上收拾床褥的小宫女查了吗?”
“太后耳目。”皎月说话言简意赅。
和段念料想不错,萧元谋并没有完全拿到实权,就是现在不知道太后对于她这个邻国郡主是什么态度。
朝堂分权必是不宁,外祖分权本意可能是想防止皇帝昏庸,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比儿子更加适合治国理政,可是一个没有兵权的皇帝怎么算是皇帝,段念一直对父母死去的那场碧游谷之战心存疑虑,一场我强敌弱稳赢不输的战争怎么会陷入蛮族陷阱。
唯一从碧游谷爬出来的段意却失去了那段记忆,交出兵权又怎样,奸臣当道,宣德自不量力,蛮族不御反而想着淮南富饶,唇亡齿寒淮南不会放任蛮族蚕食,淮南需要马匹,北齐需要粮食,互市必不可少,贪心,自大。
“皎月,为了方便我还没有关注过外面的那些宫女太监,哪几个是凤仪宫的,哪几个是皇帝送来的,哪几个是太后送来的你都清楚了?”
皎月心领神会,递上一本小册子。
“皎月你这还绘上了画像,不错,让我们去逛逛这淮南皇宫和我们北齐皇宫有什么不一样。”
出了宫门段念随手指了一个小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娘娘,奴婢名叫烟绯。”烟绯规矩的在段念面前跪下。
“起来吧。”段念打量着烟绯低垂下的眉眼,倒是个小美人。
“本宫身边有两个伺候的,但都对这边不甚熟悉,自此你们三个多帮衬点也叫本宫放心。”
皎月和灿星顺势和烟绯一起成为了这凤仪宫的掌事宫女。
“本宫在屋子里呆久了也属实无趣,不如随本宫出去逛逛。”
皎月又点了几个宫女太监,一行人阵仗虽然不大,倒也刚刚好让这淮南皇宫都瞧见了这么一位北齐来的皇后。
逛了两圈御花园,走了几个宫殿,大致格局也就那样,花园倒是比北齐好看多了,不过也没有传闻中什么奇花异草。
烟绯一边走一边小心扶着段念,温顺却又不过分显眼美丽,就是不太聪明。
烟绯一直有意无意的把段念往宁远宫领,乐得段念想看看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跟在后面的灿星憋着笑给姐姐使眼色,皎月忍不住掐了她一下。
昨天晚上一个放哨一个打探,刚好知道了这宁远宫里住了一个疯女人,郡主正好奇着就有人给送枕头。
段念行至宁远宫只听里面传出阵阵凄惨悲凉的歌声,听调子像是摇篮曲,在这偌大的皇宫中还挺瘆人。
“这里面住的是谁?”
扶着自己的烟绯身体一僵,跟在身后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噤若寒蝉不肯回答。
段念抬头向那宫墙之上望了望,高墙巍巍,段念耳力极佳,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在这深宫之中只能是后妃了。
烟绯猛地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连带着身后的宫女太监齐齐下跪磕头。
“娘娘,这里是陛下的禁地不让踏足。”
不是你领着我过来的吗?这会儿又想起来是禁地了?
段念看着烟绯跪在地上还在忍不住发抖的身体,好像下一刻萧元谋就会从哪里冒出来让她人头落地。
段念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烟绯。
“娘娘!”烟绯咬了咬牙,横竖都是一死,颤颤巍巍的开口:“奴婢进宫比较晚,据说宁远宫原本是德妃住的,据说是怀了孩子却被陛下赐下堕胎药,自此便疯了,陛下便将她禁足在此。”
段念瞥了烟绯一眼,原来是一段不知真假的皇室秘辛啊。
“你们都起来吧,原本就是想逛逛,听这歌声也怪瘆人,这下也没了兴致,回凤仪宫吧。”
段念向皎月打了个手势,一行人就这么回了凤仪宫。
淮南最得段念心的就是菜肴了,这可比在边疆吃沙子舒服多了。
用完饭食段念借口午憩,只留下了皎月灿星。
“按照郡主的意思,送去了一些衣物。”
灿星不解,“为什么只送衣物,送饭食不是更容易试探吗,我当时在房顶上虽是夜晚看不真切,但是那女人披头散发,怀抱着一个枕头唱着摇篮曲甚是吓人,如果她没吃就代表她没疯吗?”
“哎,你干嘛?”皎月在妹妹头上敲了一下。
“是为了示好。”
段念躺在床榻上半撑起身子,“我们的目的是寻找盟友,可不是为了试探。无论什么原因,她在文昭帝和太后那里都是弃子,不杀她只能是她母家还有势力,假疯就是盟友,真疯就当做好事喽。”
段念从脖子上拎起来一块用黑绳穿过的黑紫色石头,一块在战场上缴获的破石头承载了一个母亲对孩子在战场上百战百胜的希望,自己却和爱人长眠于战场,连尸骨都没找到。
灿星皎月识趣的退到外间,长公主和驸马的死曾经让段念歇斯底里,唯一生还的希望却只说自己不记得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兵权回到皇帝手中,为着安抚段家,段意获封忠勇侯,段意获封安乐郡主,四年前十五岁的段念歇斯底里,四年后十九岁的段念依旧难以忘怀。
当段念发疯一样不眠不休赶到碧游谷时,触目便是烧焦断裂的树木和被血水冲刷的礁石,耳畔掠过的是呼啸的风,两岸高耸,一座小小的碧游谷埋葬了将近两万的将士,一把火和一场雨就这么磨灭了他们的身体和痕迹,段念捡起一块猩红的石头,那是干涸的血迹,撕心裂肺的哭喊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
他们为着家国,为着大义,为着妻儿抛头颅,洒热血,却不明不白的埋葬在暗箭中,累累白骨下湮没的真相终有一天会曝光在世间,平定军的血不会白白流向晦暗不明的忘川。
“陈廷,最好不是你做的。”段念将石头握在手心里放在胸前,权力之争她早就看腻了,如果真的是宣德帝杀害了长公主,杀害了自己的亲姐姐,段念明白哥哥为什么不说出来,惑乱军心,殃及百姓。
权力之下,众生皆为蝼蚁,可是在战乱中,众生连蝼蚁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