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牢房里,毫无生气的孟元吉等着死亡的到来。他上一次深入敌后,什么都没有得到。这一次,恐怕连命都要送了。
他知道,战俘的转移从来都是难事,要是有任何意外,拓跋浚都会毫不犹豫地讲他杀了。就算他能侥幸在战火中活到交换俘虏的那一天,陛下会愿意开出拓跋浚想要的价码吗?
惨白的月光下,他隐隐听到了战马的嘶鸣,兵器碰撞的声音。
战争已经开始了吗?
不过事情的走向怕是要令陛下失望了。
二皇子怕是早已收到了情报,做好了准备。
他现在已经不关心这场战争到底谁赢谁输,反正对他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命运。
一个阉人,怎么在这乱世之中生存?
他不知道。
他也曾试图冲撞这名为命运的门扉,但到头来却只听见名为绝望的回响。
另一边,赵观南平静地遥望着前方的阵地。她虽然无力优化情报系统,但毕竟清楚自己的实力,她并不打算主动出击。
只是在较近的地方设下天罗地网。
拓跋浚不知道,吴国其他像孟元吉一样的内臣,不仅成功杀了夏君,还扶持另一位愿意合作的皇室中人拓跋羽登上了帝位。
如今,她还在等待,等待那位野心家,调走属于大皇子的七万士兵。
而这一次,党项贵族与汉化皇室的争斗将被点燃。
他既然愿意已经杀了大皇子,那么一切就注定会向着无可挽回的地方一路狂奔。
果然,二月初五,在进行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后,拓跋浚就等来了十万"援军"。
为首的拓跋祺要求他回兴庆府(夏都)。
拓跋浚明白,京城一定发生了大事。就算他们一时捂住了消息,但看叔叔强势的态度,他也能勉强猜出一二。
如今形势不明,离开了自己的军队便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一种死亡的氛围在彼此之间蔓延。
这个时候,因为大敌当前的缘故,双方都还相对克制。
可是彼此都明白,双方之间早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一种可怕的猜疑链在彼此之间蔓延。
对于拓跋祺来说,如果拓跋浚不顾外在的威胁,要与自己拼命,那他便活不了了。
对于拓跋浚来说,如果拓跋祺不顾外在的威胁,要与自己拼命,那他便活不了了。
很多时候,比起远在天边的威胁,人们总是更在意近在咫尺的危险。于是,也不知是哪位军官起的头,两方士兵便开始互殴起来了。
其实,如果他们彼此能提前知晓观南的粮草情况,也许,再耗上一阵,便会有奇效。
但凡事没有如果,他们内乱之际,观南的十万大军发起了进攻。二月十五日,她最终将二人一同斩于剑下。
后来,观南的军队一路畅通无阻,一直进攻到燕云十六州才开始遇到成规模的进攻。
她本以为自己所过之处,会遇百姓竭诚欢迎,但实际上,她所见到的,不过是流离失所的流民,卖儿鬻女的父母,面黄肌瘦的饿殍。
他们睁着早已没有什么生气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她知道,大吴的后方也许也快要到达这样的状态。面前的十五万大军挡住了她的步伐,她不得不惊叹于对方可怕的军事动员能力。即使现在是灭夏最好的时机,她依旧只能驻足于此。
于是,她选择了和谈。
和谈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波折,一切都进行得特别顺利。双方交换俘虏,按照既得的土地划定边界,最后,夏国留下了124亿亩土地(相当于14个通辽)。
随着两个印玺在一张写了黑字的白纸留下红印,这场灾难暂告一段落。
但彼此都明白,这场和平,不会持续太久。
当孟元吉跪在观南面前的时候,她才终于想起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内臣。如果他还没有回来,她怕是已经将他忘了。
"奴不敢求高官厚禄,只求陛下许奴回乡,颐养终年。"
"你真的愿意放下这来之不易的权力?你要知道,再为朕做一件事,你就可以位列宰执之位了。"
他本以为他的心不会再有波澜,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真正心死。其实,哪怕不走上台前,能作一个赵高一样有权有势的大太监,他便已经难以拒绝,更不要说宰执之位。
"朕已经想好了,新都,便定在开封。而你,就当权知开封府吧。"
"什,什么。臣,臣叩谢皇恩。"伴随着额头触地的声响,孟元吉再一次交出了自己的人生。
观南其实知晓,自己此行开了宦官干政的先河。但为了自己的承诺,她最终还是选择去兑现。
只要他能安心当好自己的孤臣,他终究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相位。
三月一日,观南正式地举办了自己的登基典礼。
高台之上寒风阵阵吹来,她却感到了满心的温暖。她看着众臣向她磕头,竟萌生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在那一刻,权力具化为眼前的壮观景象,她便是中国唯一的主人。
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早朝,观南将要正式公布宰执之位的最终人选。
"拜晏江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昭文馆大学士(首相),李儒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监修国史(次相),司马睿为参知政事,李素与唐元捷偕领枢密使,唐既白为枢密副使。"
姜泠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众人都不曾想,这一次,陛下竟然夺了李翰海的军权。但是他们都知道,如今的局面下,李氏已经没有左右朝堂的能力了。他们对于这样的现实,只能选择接受。
李素愣了半晌,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看到李翰海青灰的脸色,便在意藏不住满心的喜悦。
李翰海此时已经等不得自家的狗腿子为自己发声。他跪倒在地,全身都在颤抖,灵魂深处发出喑哑的悲鸣。
他几近昏死过去,却还是强忍着愤怒,大声质问观南:"臣为吴国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大吴北有强辽,南有吐蕃,而大夏余孽还未清剿,陛下就这么急着,要将臣鸟尽弓藏吗?臣不服!"
观南并不打算理会这个疯了的将军,她只是在减小将军拥兵自重的可能性,并不打算杀了他。更何况,她早已封李翰海为靖国公,有可以传世的爵位在身,他在李族也不会过得太差。
"靖国公,卿的功绩朕知晓。不过,卿用兵太过激进,朕还是认为,枢密使的职位不适合卿。这连年征战已经为卿留下不少旧伤,卿还是领着靖国公的亲王俸禄,颐养天年吧。"
她只是默默地喊了一声退朝,但李翰海却叫住了她:"臣想与陛下单独谈谈。"
"其他人退下吧。"
在观南的注视下,李翰海悲愤的眼神已经转化成了狠辣。
他慢慢悠悠地站起来,问了句:"为什么?"
"朕已经回答过卿的问题了。"
此时,李洵闻讯赶来。
"臣听闻父亲与陛下起了争执,臣是来劝架的。"
当观南的吸引力被李洵吸引的时候,李翰海已经悄悄向观南走近。
但在他出招之前,观南的短剑就已经穿透了他的咽喉。
目视了一切的李洵本能地想要逃离,但被观南拦住了去路。
"怕吗?"
他点了点头。
"恨朕吗?"
他摇了摇头。
但观南的是短剑还是刺入了他的胸膛。
"说谎。"
半个时辰后,李儒、晏江、李素、起居注闻讯赶来。
观南面不改色地说:"元祐一年三月一日,前枢密使李翰海因不满卸任旨意,意图行刺朕。皇后李洵护驾身亡,李贼被朕反杀。"
起居注听言迅速提笔记了起来。
"依制,辍朝三日,皇后的丧仪,晏江来办。卿等退下吧,晏江,你留下。"
众人都走了,晏江翻动了二人的尸体,开口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陛下为什么要杀了李洵?"
观南娇俏地走到他的身边,将食指比在他口前,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隔墙有耳,晏大人,当心啊。"她挑眉,动作中透露出一点浪荡,但眼里却只有嗜血的残忍,毫无对曾经生命的慈悲,"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不忠不义的晏大人,也会心疼情敌的死。你不是说过吗?你喜欢我,现在好了,李洵死了,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作我的皇后,这样不好吗?"
"为什么?"
"他看见我杀了他的父亲,为绝后患,他也得死。谁叫他就这么不巧,非要过来呢?"
观南掐住了晏江修长的脖颈,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对晏江的疑问有些不悦。
"我原本还要想怎么给他下毒,这下好了,都不用了。"
晏江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的赵观南是不该杀无辜之人的,而眼前人却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她有一万种方法让李洵下堂,却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一种?
"护驾身亡"这样疑点重重的话语在他的耳畔炸开,而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敢说半个不字。恍惚间,有一种窒息的威压降临在他身上,他突然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