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带伞？”
严霖雨正出神，猝不及防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得一颤，差点从楼梯口跌下去。
她惊魂未定地转过身，看向“罪魁祸首”。
李缘风一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另一只手懒洋洋地举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尖还在滴水。
“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严霖雨没好气地拍了拍胸口，心跳仍砰砰作响，混杂着方才未散的情绪，搅得心慌意乱。
李缘风挑眉，“看得那么专注，喊你两声都没听见。怎么，那雨是会开花还是怎么着？”
“……”
严霖雨第一次听见他这样的语气，带着点不着调的调侃，和他平时的正经模样判若两人。
李缘风见她沉默，又道：“难道真等到天黑？或者……在等你的王子送伞？”
“你——”严霖雨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开玩笑的。”李缘风见好就收，忽然将手里的黑伞塞到她手里，“拿着。”
“啊？”严霖雨下意识握住还带着他体温的伞柄，愣住了。
“伞借你，明天上学记得还。”李缘风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做了个微不足道的决定，“赶紧回去吧。”
“那你呢？”严霖雨脱口而出。
“我？”李缘风毫不在意地说，“等我放学，雨估计都停了。再不济，我还有同学，能蹭把伞。男生嘛，皮糙肉厚，怕什么。”
他说得轻松，严霖雨却握着他的伞，有些不知所措。
“不行……”她犹豫着，“万一雨不停……你借不……”
“怎么？”李缘风俯身，凑近了一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担心我啊？”
他的脸突然靠近，严霖雨甚至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
她呼吸一窒，脸颊腾地热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谁、谁担心你了！”严霖雨结巴起来，下意识想把伞塞回给他。
李缘风却迅速直起身，避开了她的手：“行了，别磨蹭了。赶紧回去。”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随意，“伞明天再还我。”
“明天……”严霖雨握着伞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顺理成章要到他联系方式的机会。
她的心跳更快了，血液涌上脸颊，耳根也在发烫。
严霖雨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了此刻所有的勇气，抬起头，目光闪烁却努力迎上李缘风的视线：“那……那我怎么还你？”
问完这句话，她立刻垂下了眼睫，盯着地砖的纹路看，不敢再看李缘风的表情。
仿佛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有几秒。她听到李缘风轻轻笑了一声，很短促，听不出情绪。
“哦——”李缘风拖长了语调，带着了然于心的玩味，“在这儿等着我呢？”
严霖雨的脸更红了，几乎要烧起来。
她觉得自己蠢透了，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就在她懊恼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却听到李缘风慢悠悠地开口：“手机。”
“嗯？”严霖雨茫然抬头。
“手机拿出来。”李缘风重复了一遍，眼神里的笑意加深了些，带着几分愉悦。
严霖雨像被蛊惑了一样，呆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了锁。
李缘风极其自然地从她手中拿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然后递还给她。
严霖雨低头看去，通讯录里已然多了一个新的联系人。
名字很简单，只有一个“Li”字。
下面是一串数字。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撬开了一个口，巨大的欣喜和悸动从那个口子里涌进来，几乎让她手脚发软。
“好了。”李缘风的声音将严霖雨从失神中唤醒。
他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明显不知所措的样子，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现在可以放心地拿着我的‘人质’走了吧，严学妹？”
李缘风不知何时也学会了用这个称呼，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严霖雨握紧了手机，也握紧他的伞，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李缘风耸耸肩，“快走吧，再晚雨又大了。”
“嗯。”严霖雨点点头，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将那把黑色伞撑开，步入了细密的雨丝之中。
秋雨飞斜，落在脸上，带着沁人的凉意，但她却觉得脸上依旧滚烫。
她不敢回头，一路小跑着，心跳声混合着雨声，敲打在耳膜上，奏出一曲慌乱又甜蜜的乐章。
跑到校门口时，雨似乎又小了一些。
严霖雨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望向教学楼的方向。
檐下已经空无一人。
他回去上课了吗？
严霖雨低下头，再次点开手机屏幕，看着那个新存的号码和简单的“Li”，指尖轻轻划过，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涨的，又软得一塌糊涂。
她最终没有打车，而是撑着伞，慢慢走在湿润的街道上。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路灯渐次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
每一步，都忍不住想起李缘风挑眉的样子，他戏谑的笑声，他递过伞时的手指，他凑近时的睫毛，还有他最后那句“严学妹”……
严霖雨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看着那个名字，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消息。
只是将备注小心翼翼地从“Li”改成了“李缘风”。
然后，将手机紧紧捂在胸口。
雨停了，天边隐约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
而她心里的雨，仿佛才刚刚开始下，淅淅沥沥，润物无声，却足以让某些种子悄然破土，生根发芽。
*
星期三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学楼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只剩下高三楼层特有的、压抑又紧张的翻书声和偶尔响起的低语。
严霖雨站在高三五班的门外，手里紧握着一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雨伞。
伞骨冰凉，触感清晰地印在她的掌心，一如她此刻有些紧绷的心情。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点没来由的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
只是还个伞而已，她对自己说。
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轻，放缓。
严霖雨抬眼望向教室门牌——“高三（5）班”，白色的宋体字，肃穆而清晰。
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半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下意识理了理额前并不凌乱的碎发，又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校服——是否平整，是否干净，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明明只是还一把伞而已。
窗户玻璃反射出严霖雨有些单薄的身影，白底粉边校服，穿在她身上总有种挥之不去的疏离和安静，像初秋湖面上泛起的一层薄薄雾气。
五班的后门开着，严霖雨一眼就看到了靠窗倒数第二排的那个位置。
李缘风侧坐着，一只手肘支在窗台上，指尖夹着支笔，无意识地转着。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低垂的眼睫和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光影，下颌线清晰利落。
他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在走神，神情淡淡的，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严霖雨没有选择敲门，而是轻轻拦住了后门一个正要进去的男生。
“同学，麻烦能帮我叫一下李缘风吗？”她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片区域的宁静。
那男生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高三学生特有的麻木和少许好奇，点了点头，转身朝教室里喊了一声：“李缘风，有人找！”
声音不高，但在相对安静的教室里还是引起了几道目光的投射。
严霖雨感到耳根微微发热，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将自己半掩在门框的阴影里。
等待的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她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撞击着胸腔。
严霖雨视线不安地扫过教室内部——堆满书本的课桌，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还有那些伏案疾书或小声讨论的背影。
然后，那个身影就出现了。
李缘风从教室靠窗的位置站起身，绕过几张课桌，朝后门走来。
他今天在校服里面穿了一件简单的灰色卫衣，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额前的黑发似乎比前天见面时更柔软些，微微遮住了一点眉骨，眼神淡淡的，直到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丝淡然才转化为笑意。
“来了？”李缘风的声音带着一点刚睡醒似的沙哑，或者说，是刷题太久后的疲惫。
“嗯，”严霖雨应了一声，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伞递出去，动作有些僵硬，“谢谢你的伞。昨天……忘了还你。”
李缘风的目光从严霖雨脸上滑到她手中的伞，并没有立刻接过。
他的眼神在她微微泛红的指尖停顿了一瞬，才抬手将伞拿了过去。
手指不可避免地有了一刹那的轻微触碰，严霖雨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了手，垂在身侧，悄悄蜷缩起来。
“没事。”李缘风掂了掂伞，语气随意，“不还也行。”
“……”
那前天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记得还伞又是怎么回事？
严霖雨：“不能总占着你的伞。”
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
走廊里有风吹过，带来远处操场上喧闹声。
严霖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了阳光的味道，很干净，却让她莫名有些呼吸不畅。
“前天……没淋湿吧？”李缘风忽然问，视线落在她发顶。
严霖雨微微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李缘风的眼睛很亮，瞳孔颜色很浅，像浸在水里的琉璃，此刻正看着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像深海里的漩涡，让她几乎要陷进去。
“没有，多亏了你的伞。”严霖雨急忙回答，声音比刚才更轻快了少许，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慌乱，“你呢？被雨淋了么？”
李缘风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是觉得她这问题有点意外，又有点有趣。
“我？怎么可能。”他顿了顿，补充道，“就算被淋，男生嘛，淋点雨不算什么。”
“哦……那就好。”严霖雨觉得自己的行为傻气又突兀，只想快点离开，“那……伞还你了，我走了。不打扰你学习了。”
她几乎是仓促地说完，转身就想离开。
“严霖雨。”李缘风却忽然叫住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