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蛇打七寸,捏人捏死穴。
穆生话说的直白,摆明了一点同学情谊都不讲,蒋宁的脸几乎一瞬间就变了,她嘴唇颤了颤,笑得都勉强,低声回她:“那是过去的事了,谁还没有个过去,我有,沈城不也有?”
穆生不咸不淡地笑,喝了口茶,只听对方接着道:“再者说了,这怀孕显不显,到底要第几个月显怀,弟妹怎么知道,我记着,你跟朝容结婚小三年了吧?不还是……一无所出?”
朝容是沈容的小字,蒋宁本来提一提沈容就是为了将穆生一军,结果对方不怒反笑:“这一点说来还真是惭愧,我们两口子都对工作过太痴迷了。不过,我也是没有嫂子经验多,万草丛中过,全都沾上身。”
她意有所指,蒋宁是她的大学同学,对方底细拿捏的再清楚不过,蒋宁跟她拌嘴是真的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但是今天是老爷子寿辰,穆生话说的声音并不高,只他们一桌听得清楚。
可蒋宁哪里是肯吃亏的人,她被一句话噎的浑身发抖,气的当即就要站起来,结果等她真站起来却发现沈城连看没看她一眼,至始至终,他看的人,都不是她。
穆争在兢兢业业用水洗餐具,他先洗了穆生的,又转头去洗林琅的,对周遭的暗潮汹涌都不理,他见的多了,就知道安静才是真理。
“少了个勺子。”他小声对林琅说。
林琅“嗯”了声:“没事,我不用。”
穆争拨了拨筷子,眉头微微蹙起来:“我去拿个吧。”
气氛太诡异了,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你跟我一起去。”
林琅没会意,穆争眼瞅着蒋宁站起来了,他记得她发起疯来的样子,还有他被抽的那巴掌。
“我不知道厨房在哪儿。”颇有说服力的理由脱口而出,但下一秒,沈城接话了:“我去拿吧。”
“拿什么拿!”蒋宁尖叫一声,伸手推了自己丈夫一把,四周的人听见动静都往这边看,目光疑惑。
沈城皱眉,在蒋宁伸手去摔餐具那瞬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压低声音吼她:“你疯了吗!”
蒋宁气的胸口起伏都大了,她瞪着沈城:“我就是……”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蒋宁的话一下子被打断了,来人的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过去,沈容着一身正装站在几米外,他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压迫力,目光发寒,他往前走几步,走到穆生身后,才又开口,这次声音更低了,只说给这一桌的人听,“今天老爷子生日,都站着像什么样子?外面戏台子唱的不好?还是说你们也要唱一出戏给大家瞧瞧?”
穆生听见他声音就皱眉,刚往后看一眼,沈容一只手就搭上她的肩膀,掌心温热,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开口却是对蒋宁说:“嫂子还站着做什么?”
他目光并不算友好,但语气却听起来还算温和,蒋宁虽然平日里没什么分寸,这会儿总算能分个轻重,沈城一拽她,她就顺着坐下了。
沈容也入了座,拎着茶壶给沈城倒了杯茶:“二哥几时回来的?这次假期批的挺长?”
沈城回道:“前两天了,批了四天,”他停了下,总算拿出点当哥哥的样子,“倒是你这次回来的晚了,老爷子前两天还在念叨,你等下去屋里瞧瞧他。”
“好。”
一餐饭最后还是吃的不够愉快,穆生台里临时出了点事,她早早离了席,她一走,穆争就没坐住,借着出去找东西的由头带着林琅出了胡同,两个人都坐在车里他才悄悄呼出一口气:“这顿饭吃的我都要消化不良了,哎,我姐是不是挺凶的?”
林琅正低头系安全带,冷不丁听他这么问就笑了:“怎么这么说?”
在她眼里,穆生是典型的护犊子,她自己可以吃亏,但是穆争不可以,他别说是挨打,就是受一点委屈做姐姐的都忍不下。
穆争鼓鼓腮帮子,发动车子:“我上小学有一次开家长会,爷爷那时候还没有退下来,我姐也要上课,没人给我开家长会,我被同学笑话,回家还会哭鼻子,她当时就特别凶,骂了我一顿,然后去我学校堵着我同学,当场把人吓哭了。后来他们都说,穆争的姐姐特别凶,还会吓小孩儿。”
林琅笑了声,看着车子拐进了路边的窄巷,她愣了愣:“这是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顿了顿,像是突然记起来什么,“忘了问,你今天有别的安排吗?”
林琅如实回答:“晚上七点约了人健身,其余的没有。”
“那就好,不会耽误你晚上的时间。”
“去哪里啊?”
“马上就到。”
十分钟之后,穆争在盛宁小学门口停了车,林琅在这里念过小学,但是学校后来翻新过两次,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白墙红瓦,国旗杆正对着门口的方向。
林琅上一次来这里好像是上中学,她在门口站定,看着路边:“我记得门口有一个捏糖人的爷爷,他捏的孙悟空特别好看,每周周五,我就会用攒下来的零花钱买一个糖人。”
其实她根本吃不了甜,糖人是好看,但是粘牙又腻口,她每次买了,吃的人都是沈城。
穆争从后面拍拍她:“要进去看看吗?”
今天是周末,学校里只有几个小孩子在球场踢足球,穆争在传达室签过名字就带着林琅进去了,传达室正对着学校的小卖部,两个人就挤在小屋里买零食,依旧还是花花绿绿的包装,价格涨了一点点,小包大包的都是五毛一块。
“这个这个,”穆争拿了一包给她看,“唐僧肉,小时候偷着买过几次,就因为那时候《西游记》特别火,唐僧肉吃了长生不老。”
他一说林琅就记起来这茬,她笑,拿了一包别的给他看:“还有这个,无花果,不知道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尝尝。”
“先付钱吧。”
店主阿婆人很和善,见穆争他们买的多了,还附赠了几包别的,两个人拎着小袋子坐在操场的边缘看孩子们踢足球,四月里风都是暖的,穆争把零食都拆开来,半躺在草坪上懒洋洋的晒太阳,林琅在他身侧安静的坐着,学校翻新了,他们也都长大了,小零食的味道却还是原来的味道。
冥冥之中,有什么变了,但是很多东西都没有变。
“我以前,在这里上过一年的学。”穆争被太阳晒得眯了眼睛。
林琅低头看他:“那我们总也不会一个班吧。”
她比他大了三岁,按理说应该大了三个年级,但她问出话的一瞬间,穆争却笑了笑,他坐起来,咬了一口唐僧肉在嘴里,停了下忽而倾身过来:“如果,我们真的一个班,算不算半个青梅竹马?”
空气有一瞬间浮起来的燥热感,或许是他突然的认真,或许是太阳变毒了,又或许是买的零食太辣了,林琅哑口无言。
有时候,沉默最是伤人。
“哈哈哈,你不会信了吧?”穆争在十秒钟后笑出声,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指腹擦了擦,“我们怎么可能会一个班,我就在这边读了小学一年级,后来转回了家附近的学校,青梅竹马什么的,”他拎起一小包零食倒在嘴里,若有所思的嚼了会儿,才小声嘀咕道,“我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太小了,林琅没有听清楚。
……
“这反应多直接,人家明摆着就是看上你了,心里不乐意你那竹马,”任青随手拧开一瓶水,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才接着说,“要我说人家小伙子也挺不错的,是吧?”
林琅从跑步机上下来,拿了毛巾擦汗,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别乱牵线,人就一小孩儿,比我小了三岁了。”
任青不同意她的说法:“小三岁怎么了,爱情面前年龄那是问题吗?你说沈城都结婚了,你还拗什么啊?难不成还想等他离婚?”
“怎么可能。”
“那不就结了,日子得照过,男朋友也要找,咱可不能亏待自己。算了,我跟你说不通,女人心海底针。”任青摇摇头,摸摸自己的肚子,林琅被她逗笑了,一口水差点没呛着:“说的好像你不是个女人。”
“那能跟你一样吗?”任青“啪啪”拍拍自己的肚子,“我现在可是个妈妈了。”
“哎,你可轻一点吧!”
“没事儿,这孩子皮实,随原鸣。”
林琅有些感慨,人家都说两人结婚后在一起时间久了会有夫妻相,可任青跟原鸣在一起久了,长相到没看出来夫妻感,脾气倒是都越发不着调了。
她不仅说话不着调,而且很八卦:“你老实说,这几天相处下来,那小孩儿真没有一丁点让你动心的地方?”
人都是视觉动物,爱美之心人皆有,喜新厌旧是人的通病。林琅盘腿坐着想了想,似乎是有的,比如那天在化妆室,他手里握着的那支口红,现在回想起来,她那会儿心跳几乎都是乱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