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在撒娇。

    我能感受到那毛茸茸的脑袋在使劲试图往我胸口里钻，当那名少年扑向我的时候，即使困惑，但我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还是接住了他。

    意料之外的，我并没有因为他的后坐力往后倒，就像一片羽毛，他轻柔地，落在了我的怀里。

    怀着复杂的情绪，我开始观察起我怀中的少年，约莫十六岁左右的年纪，一头黑色的卷羽，高挺的鼻梁，即使双颊含肉，稍显稚嫩，却也能一窥未来的英俊。

    重点是，那双望向我的蓝眼睛，似乎，纯度有点太高了。

    就像蓝色的琉璃瓦，璀璨夺目，只是在我认真与他对视的时候，才会瞥见那瓦底的一抹灰。

    他，不是人类吧？

    至少我印象里的人类并不会飘在空中，也不会向子弹一样冲向别人后造成的冲击却不如一片飞羽。

    那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我并不觉得我有能力生出一个会飞的孩子，更别提这孩子看起来将近成年。

    而且，即使镜中的我确实状态不好，那也不像是是四十多岁的我，我不至于一下子丢失了十几年的记忆。

    说实话，他让我想起了某个我一直都不太理解的存在——超人。

    甚至他们的五官隐隐都对的上号，同样的俊挺，优渥，以及，非人的美感。

    等等，超人原来私底下有孩子吗？

    在我失忆的这段时间，我居然把超人的孩子抢走自己养了吗？

    啊？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我的嘴唇犹豫地吐出了那个词：“Superman”

    我发誓，这不过是我困惑的自言自语，因此那词汇仅仅是我口腔里的微微震动，轻的接近耳语。

    但我怀里的少年仍旧捕捉到了一切，他眨了眨眼睛望向我，而后笃定道：“母亲，爸爸来了。”

    我疑惑地望向他，难以理解少年语句的含义，却陡然发现，他没有在妄言，他只是在陈述，陈述某件在他眼里天经地义的事情。

    有什么落在我的面前。

    俊美、瑰丽，还带着几分神圣。

    红披风在他的身后静静流淌，顺从、安静，他看向跌倒在地的莱克斯，轻微蹙眉，而后望向我怀着的少年，最后是我。

    那是一双过分澄澈的蓝眼睛，甚至连一丝灰尘都不曾染过，也因此，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太好阅读了。

    尴尬、无措、无奈、以及，一丝淡淡的纵容。

    纵容？

    我轮得到他纵容我？

    不对，我是不是把人孩子抢走了，是签署了什么领养协议导致超人不得不这样吗？

    很显然，我失去的记忆有点太多了，尤其是某些关键节点的记忆丢失，导致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幸好，我先前的状态不是很好，大概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配合着我的沉默，只叫我看起来浑身低气压，在场的似乎没有一个看出我的脑子正处于轻微宕机状态。

    很好，好好利用这种假象，不过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先不管突然冒出的大小两只超人，对莱克斯发怒，以保证整个场面由我控制？

    不，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莱克斯莫名其妙地握刀刺向我，我却没有任何害怕惊恐的情绪，事后，也并没有感到任何愤怒或者不可思议。

    就好像那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无趣，却又能稍微引人发笑。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不知为何，他们所有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瞥向我。

    有意思，但我确实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超人，或者说人间之神，随便什么，他微微前倾，慢慢低下头，试图与我对话。

    阳光的味道，混合着一点点晨曦的露水，还有一点干草堆的清香。

    那些味道并不突兀，而是和谐的融为一体，温柔地沁入我的鼻腔。

    安心、平和，带着几分安抚的讨好。

    我的烦躁与不安好像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这又是什么？

    俊美的男人看向我，大概是注意到我面部情绪的缓解，他微微松了口气，最后犹豫着开了口，“艾琳？”

    意识到我确实在听他的话后，男人顿了顿，又继续道：“要不，先让……卢瑟起来？”

    让莱克斯起来？是我让莱克斯跪在地上的吗？不是他自己发神经然后跌倒的吗？

    再说了他一个超人，哪来的资格管我和莱克斯之间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莱克斯他自己不会爬起来吗？为什么搞的好像是我不允许对方起来一样？

    一时间，我的脑子里各种思绪杂糅、打架，但毫无意外的，我觉得超人越界了。

    他凭什么管我和莱克斯之间的事情？

    “要不，先把你的信息素……稍微收收？卢瑟看起来状态似乎不太好。”或许我的表情变得太过难看，或许只是因为太久没有听到我的回答，总之，意识到我不想配合，男人再次放软了语气，小心翼翼道。

    信息素？

    那又是什么东西？

    怎么收？

    巨大的困惑压倒了一切愤懑与不爽，留给我的只有一个更诡异的真相。

    我大概，不只是失忆。

    问题比我想的更严重。

    信息素？外激素？我可以主动收敛控制？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雪松味终于有了解释，连带着我先前嗅到的那丝不安与恐惧，与超人身上阳光的味道。

    什么时候人类竟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居然任由自己的心情外化为不可控的激素，还是说，这不过是一场人类的全体退化？

    但无论如何，我都平静了下来。

    比起这个奇怪的信息素，莱克斯的那点小脾气相比之下也不是什么大事了，现在的重点是，我要搞清楚，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股味道确实随着我心情的改变骤然变淡，就像海岸边褪去的浪潮，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在空气中附着着那星星点点的余波。

    说起来，从最开始我就发现了，我的味道，似乎有点，过分刺鼻了？

    也就是说，莱克斯是因为我的信息素暴涨，才没办法站起来的？

    在这个世界，信息素竟是一种控制他人的手段吗？

    这时候，我才终于想起将目光分给地上的莱克斯，他腿打着颤，挣扎着，试图从地面爬起来。

    当然，失败了。

    如同一只浑身脱水的鱼，干涸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他的下肢不仅没有给他提供任何支撑，反而如同人鱼忍痛用鱼尾换来的那并不熟练的双腿一般，拼了命地将他整个人往下拽。

    简而言之，靠莱克斯他自己，他根本起不来。

    我可不认为那简单的一摔会给莱克斯造成这样大的阻碍，所以，是我信息素的作用？

    有趣。

    我好整以暇地观察着面前的莱克斯，他仍旧在试图站起，而后再次倒下，无限循环、反复，就像他在努力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

    证明他不会被我的信息素影响吗？

    噗，有趣。

    真是有趣。

    即使似乎变得更有攻击性了些，但果然，我的未婚夫，在某些地方上，还是如出一辙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