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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使?

    俞挽春回到俞府不久,她与阿酉才勘破崇德居背后的勾当,听闻京兆府也已亲自派人前去调查,想来应是无碍。

    她本以为此事暂且算作有了进展,可几日后在知晓俞父早朝为数臣联合弹劾,便心生不安。

    而今那集会投毒刺杀一事便是朝廷之中的风云之争,风波未平,此等风头下为人联众弹劾指摘,若说无人指使,也断不可能。

    还没等她回府歇息个几天,这紧随其后的消息险些让她气笑了。

    “外界当真如此传的?”俞挽春抬起头,不自觉抚上她脖颈上所戴的哨子。

    “是啊,小姐,这……这未免太过气人了些……”晴照都忍不住愤慨出声。

    这游船上发生的事情硬生生扯到了俞府头上,可俞挽春当日分明也被人刺杀。

    空穴来风自然是站不住脚,为让这罪责落到他们头上,背后之人千方百计捣鬼,还真是煞费苦心。

    “小姐,”门外响起下人的声音,“府外原二小姐求见。”

    “原谙……”俞挽春微微沉吟,便令下人去请她进来。

    俞挽春心中知晓,原谙而今处境,不得随意寻访其他人等。只是此次又无书信提前说明造访来意,如此仓促,恐怕是与她狱中父兄有干系。

    “挽春……”屋外蹑履相停,俞挽春知晓是故人已至,便亲自起身开门相迎。

    “原姐姐?”

    眼前人眼角泪痕未干,人形纤瘦,虽说已尽力隐忍,样子却比先前那一面还要憔悴单薄。

    俞挽春扶住摇摇欲坠的原谙,让她坐在椅上。

    “挽春……我对不起你……本不该再叨扰……可是……”原谙声带仿佛破损哀鸣的琴弦,悲哑嘶声,低至极点,“可……”

    话音尚未落下,泪已两行,她泣不成声气近欲绝,“我已不知如何是好……”

    这话说得奇怪,俞挽春心中隐约有所猜测。

    原谙断断续续开口,听到一半,俞挽春倒是清楚了那些坊间的传闻是从何而来。

    自俞挽春从崇德居归来后,京兆府便派去了官兵,按理事情已经查得七七八八,先前被县尉下狱的原氏父兄理应被放。

    然而那些狱卒私下却滥用刑罚,严刑逼供,威逼他们二人将罪责推到俞父头上……

    太过荒谬,可偏偏正是事实……

    “我日日疏通关系,教人送饭去牢里,曾与我父兄约定,每一餐食定要送去一条鱼来,若有朝一日要遭不测,便不动那鱼肉……今日我午后查看那食盒……”

    原谙已不知如何言语,泪水打湿衣襟,“挽春,是我们该死……我父兄被逼要嫁祸于你们,而今也是自讨苦吃便要殒命……我……我不如现在便以死谢罪……”

    她似乎是被刺激了心神,拔下头上簪子便往脖颈上刺去。

    “原姐姐!”俞挽春原本是在低头沉思,她着实是没有想到原谙竟会如此,她赶紧拽住原谙的手腕。

    好在阻拦及时,那银簪算不得锋利,未曾真正刺进脖颈之中,堪堪擦破了原谙的皮肤。

    “快……快去唤大夫……”

    “原姐姐,我不怪你,这如何怨得了你,”俞挽春深吸一口气,双手虚捂住原谙的手腕,声音不受控制地扬起,“我知道这是背后有人盯上了我父,哪怕没有你们,也会有第二个原家。”

    鲜血顺着俞挽春手指缝隙溢处,原谙张了张口,却是没了力气再说话,睁着一双凄哀幽凄的眼,泪水混合鲜血流经脖颈,浸染俞挽春双手。

    ……

    “小姐,洗洗手吧,”一个婢女将盆端来,俞挽春才从厢房中走出。

    她抬起双手,上面血迹已然干涸覆盖白皙,凝固成褐色。

    俞挽春默默将双手浸入清水之中,接过干净的帕子将残余血污拭去。

    “原姐姐受了太大刺激,便先让她歇息片刻,只是记得叫人看住了,别让她再做这傻事,”俞挽春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俞挽春从门外看了眼厢房里那床上女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晴照见状赶紧出声,“小姐,你可千万不要自责。”

    俞挽春摇头,“我自责作甚,只是觉得那些人太胆大了些。”

    她微微蹙眉,“这如今所谓的证据太过片面,也过于可笑单薄,阿爹自然不必怕这些,只是阿爹他……”

    想到这里,俞挽春便止不住头痛,俞堂生在朝中总归会有道同之人,只是因他刚直连阿娘都叹惋的性子,得罪不少人,说不上多少人缘,如今本就被人弹劾,而今出了这桩子事,也不知事后会如何……

    俞挽春是闺中女子,加之俞父先前自然不会将那些朝堂政事讲与她,故而她对朝廷知之甚少。

    当今天子仁德,朝政清明,此外便是那残暴不仁的乌枭卫指挥使在市井中流传最广。

    可她并不愚笨,经过几日熏陶,她也算初步对此类有了了解,何况这本就是明眼人便能瞧出的状况……

    俞挽春自然知晓自己除了干着急,似乎做不出对阿爹有所裨益之事,不由得深感无力。

    “……小姐……你又何必要如此为难自己……”晴照见她坐于院中亭内石凳,眉目凝重,上前劝慰。

    俞挽春从果盘上捻来一粒瓜子,却又将其放下,总觉不大爽利。她索性不打算再留闺阁之中,站起身走出庭院。

    沿着河畔走到一半,迎面却险些撞上一个仆从。

    “你作甚这般匆忙,可别撞到了小姐,”晴照忍不住开口训斥。

    那仆从颤颤巍巍,“还请小姐恕罪,只是小人……”

    俞挽春见状觉察出不对劲,“怎么?发生了何事?可是阿爹那边……”

    “乌……乌枭卫……乌枭卫指挥使……”

    猛地从人口中听到这个,俞挽春抬起头,意识到这可不是个好预兆,“你慢点说。”

    那仆从显然被吓得不轻,他哆哆嗦嗦道:“那位……他……他来了府中……大人正在正堂会见那位……”

    他是无意间瞥见那正堂里的鬼面人,便屁滚尿流地赶紧躲开。

    这话一出,俞挽春大脑嗡鸣一声。

    乌枭卫负责监察百官,威名在外,生杀大权掌握于手中,无事怎会登堂,莫非是因那谣言?

    俞挽春心里焦急,也不管别的,朝着正堂方向走去。

    “小姐!”

    也不怪俞挽春如此,毕竟那乌枭卫指挥使有着先斩后奏之权,况且皆传其心狠手辣,而阿爹对他尤其不喜,她哪能不心惊。

    将入堂中,俞挽春担心冒犯,便慢下脚步,这正堂与里室隔着重重山峦银丝屏风,她默默躲在屏风后,悄悄摸摸往外探。

    出乎意料的,并无任何争吵不休,相反正堂中格外平静,可在此刻的俞挽春看来,却更像是风雨前的宁静。

    阿爹坐于首座,看不清有何神色,那位指挥使呢……

    俞挽春眼神转了一圈,却是在瞥见一眼鸦墨鬼魌头时,心尖一颤,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好在没闹出什么动静。

    ……他在看她。

    梦中那诡异的面具赫然在目,此时真真正正出现在她眼前,竟然是一般无二,毫无差别。

    交谈或许至了尾声,他已离座,身量尤高,袭绛紫圆领襕衫,腰系方形玉銙革带,扣腰牌悬佩剑。

    俞挽春不大敢抬头去直视那人,毕竟眼下这人似乎注意到了她,只觉此人眼神毫无情绪,哪怕是隔着面具都能感到一身寒意。

    这人想来耳力极佳,她刻意轻手轻脚,都能被他听见。

    好在这指挥使并未过多关注她,似乎只是轻飘飘的一眼。

    俞挽春不想惹事,见这当前这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便赶紧缩回了身子。

    他本是要离开,可此时却默默停下步子。

    俞堂生最初见到指挥使便摆不出好脸色,一番交谈后,意外发现他竟然不是特地登门来找事,这才看了他几眼。

    见这指挥使莫名其妙不走了,俞堂生不动声色暗自思量着这人莫非是在酝酿什么诡计,方才一切不过是声东击西,眼下才是真正紧要的事?

    “……我知晓这些皆是谣言,”就在屏风内外一对父女提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指挥使之时,他缓缓出了声。

    “……幕后之人……我会查出,”他声音平静,依稀有些沙哑低沉。

    屏风内的俞挽春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这声音……

    怎的听起来不大自然……

    听到这番话,俞堂生却是愈发狐疑,奇怪,这些话方才这指挥使不才讲过,再重复一遍作甚?

    除却说得比方才详细,不似刚刚那般惜字如金的扼要之外,讲的是同一个意思。

    俞堂生一时间不知道这指挥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暗自提防警惕,“那便多谢指挥使,指挥使请回吧,恕不远送。”

    这与直接下了逐客令无异,俞挽春有些汗颜,她这亲爹比她还要莽上一些,难怪阿娘有时候会忍不住骂他几句。

    不过这指挥使倒是并无什么反应,似乎在沉吟,只是半晌未再言语。

    俞挽春离开了里屋,踏上石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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