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缓向导工作是什么意思?”
审判庭唯一的灯随着宣告结束也被撤去了。
视线刺穿过黑暗。芮比忒想象着首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封血红的驱逐文书,有血的气味,是血。
以后你就不必照顾夏铎·德雷斯顿了,伟大称职的崔医生会研发出治愈好失忆的神奇药水。
你已经不被需要了。
扣留身躯的囚笼被打开,芮比忒看到了神色担忧的盐鸟。
他离她咫尺间的挺直身影晃了晃,转眼又退回原处。
“盐鸟?”芮比忒以为是自己晕眩发作。
她举起一根手指放在两眼间,她流着冷汗目睹到了不止盐鸟,其他人都在退行,连天空都回到了黄昏时才有的模样。
这个世界有问题,连她自己都快变的不正常了。
一个结实的拥抱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芮比忒,她半死不活的睁开眼,盐鸟就在她面前,天空也还是黑的。
“你看起来很累,我带你回去休息。”盐鸟说。
“盐鸟你感受到了吗?刚才你离我这么近,忽然又离我那么远!”芮比忒像拉住一叶浮萍的溺水者,恐慌的抓住他的手臂。
“别紧张,那是幻觉,你刚才累的都快晕过去了。”盐鸟伸出陶瓷一样骨感的手指,安抚的碰了碰她的脸颊,蜻蜓点水一下又放了手。
“芮比忒你已经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芮比忒摇摇头,不愿意回答。
也许盐鸟说的对,她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了。
“咕噜噜?”
蘑菇妖歪了歪头。
芮比忒伸出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现在是早晨。
她把手从繁盛的草丛上撑起来,看了看周围。
“几天不见,花园怎么像从未打扫过一样呢?”她自言自语。
蘑菇妖乖乖的在芮比忒面前垂下脑袋,像索求爱抚的小狗。
她拍拍它的脑袋,然后穿过杂草长廊回到了洋房玄关。
一眼看到了日历的芮比忒不敢置信的发出怪叫。
她去一旁的垃圾筐里去找被撕掉的日历纸。
无疑每张纸都是她沾口水撕下来的,平滑富有水的弧度。芮比忒从小就养成了这个褒贬不一的习惯。
今天对芮比忒来说毫无印象,但把日期仔细的往前推,正好是她被盐鸟丢到教堂的第二日。
她快速的推开门差点夹断了小蘑的根须。
咖啡厅,她现在要快点去咖啡厅!
等芮比忒全然不顾的跑去,咖啡厅内只坐着一桌人。
难道她的猜想是错的?
芮比忒找咖啡厅的侍者询问日期,是那天,是在牢房里她做梦变成蘑菇经历的那天。
“骷髅向导?”有位哨兵女士朝面露失望的她走了过来。
芮比忒看着她的脸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我是优利,前几天非要带你去首领办公室的那个。”
她激动地拉住芮比忒的手。
“夏铎·德雷斯顿事我们都听说了,你能成为我们灰塔的向导可真的太好!”
救他的人才不是我呢,是你们都避之不及的疯子崔医生。
芮比忒不甘的摇了摇头。
“你们在这待了多久?”芮比忒问。
“不算太久,您来这里难道是有事吗?”
芮比忒扣了下指头,她扫视向其他几位“夜行姐妹”。
“我在找苏·珊娜·福勒,那位图书馆代理馆长,如果你们在这见到她,麻烦拖延一下时间,我很快就会回来。”
“拖延时间是什么意思?”
优利狐疑的盯着她,这种不被信任的眼神刺痛了芮比忒。
反正他们过不多久会知道真相。调查时间循环,会陷入绝境的人有我一个就足够了。
芮比忒撂下“这关系到灰塔的存亡以及国际局势。”的话后,匆匆离开了咖啡厅。
“拖延时间……反正给她找点麻烦是吧。”优利正沉思着,注意到咖啡厅外徘徊着一个娇小少女,她拿着一个鼓鼓的背包,看起来偷感颇重。
优利恍然大悟,叫上同伴一起走了出去。
白房子藏在晨雾里,远远看去像疏于打扫而积尘的人偶屋。
不出所料地,白房子被人从外面用大铜锁锁住了。
芮比忒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没有声音。
崔医生和这群白化哨兵白天难道都在休息?
虽然他们地窖底下连着教堂,但自从荣誉死废除教堂就就被关闭了,有信仰的人会去其他礼拜。
梵思·崔肯定搞不到打开教堂的钥匙。
所以芮比忒眼前的就是他们唯一的进出口。
如果她守在这里到天黑,能阻止那位追逐她的白化哨兵,说不定能阻止苏的意外死亡。
问题是关于这场时间循环,真的只有芮比忒一个人记得吗?
说不定梵思·崔也察觉到灰塔的异变,已经带着所有人离开了白房子……
芮比忒回到咖啡厅,她注意到窗户边露着一抹毛乎乎的白色,她心中一喜,脚步又滞涩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苏在傻笑。
她看起来轻松愉悦,完全不知道十个小时后自己会成为一具坠亡的尸体。
人都是随时会死的。芮比忒留恋的趴在花圃上看着她。
“其实阿白他们不是坏人,我想我还是该给他们告个别更好。”
“梵思·崔会杀了你的。”
阿白……梵思·崔?芮比忒不记得自己听过这句话,她想凑的更近些。
小木枝咔嚓的发出了响动。
她听到有人从椅子上快速站了起来,可能是盐鸟。
如果是他追出来,芮比忒一定解释不清楚,在他看来另一个芮比忒应该还在教堂沉睡或者在白房子和那几个白化哨兵喝茶。
芮比忒想赌一把。如果天意让她探明事情真相,就让盐鸟找到她吧。
咖啡厅外。芮比忒几乎全部暴露在了苏的视野之中,但凡福勒馆长能把饕餮的目光从肉桂卷上挪开,她一定会先盐鸟一步发现她。
怎么还不出来呢?芮比忒微微回头,她身上还穿着那件盐鸟给她的斗篷,这让她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些安全感。
咖啡厅门外一位男性哨兵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那是一张曾在血泡沫里漂浮过的脸。
芮比忒想起来自己曾在这为哨兵自爆身亡后,在他口袋里找到的小票。
事件竟然不被期望的联系到一起。
见等不到盐鸟,芮比忒决定改变计划,跟踪这位深藏秘密的哨兵。
他的自爆绝不是凭空而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改变了他。
这位哨兵走进了诊疗室,准确来说是诊疗室的楼上。
她本人没去过楼上,只听有位哨兵提过一嘴,诊疗室的上层房间堆着杂物,是个不起眼的仓库。
芮比忒见那位哨兵走了进去,她快速跟上听到了房间里的声音。
仓库里很吵,好像谁在里面砸坏了东西,顺便还揍了几个人。
有人从仓库里走了出来,他跟威尔只有几分像,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
“威尔,你小子最近这么横?”
芮比忒一直跟踪着的哨兵跑了出来,他身上没有伤,看起来被打的人不是他。
“你也想跟我一样?”威尔笑了,他从手里拿出来一个白色小袋子,压低声音说道。
“吃了它,你就跟 S 级没什么区别了,我是说从内到外都没有区别。”
“孢子粉”?芮比忒一眼认出来了那东西。
她看着那位哨兵在动摇。
“我知道了。”男人郑重地收下了东西。
芮比忒收回脑袋,感觉后背生出了冷汗。
威尔……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孢子粉”了?
难道是图书馆?
天色有些暗了,像是阴天,像是接近傍晚。
芮比忒又去了一趟白房子,门依旧是紧缩的。
看来那些人还没起床。
她去图书馆,想找到曾把“孢子粉”送给他的男人,但他已经不在附近了。
说不准他人赃俱获,已经被首领驱逐出去了。
“一筹莫展啊,一筹莫展啊。”
一个声音在芮比忒身边嘀嘀咕咕。
“马上又到黄昏了,万一发生点什么该怎么办呢?”
芮比忒停住了脚步,她瞪视着纠缠自己不放的鬼魂。
在灰塔的傍晚,鬼魂到处可见,但他们大多胆小,像麻雀一样,人已靠近就会飞走。
“我不是灵媒,你缠着我也没有用。”芮比忒轻声说道。
那只鬼魂伸出手弹了下芮比忒梆硬的头颅,“骷髅,你胆子真够大的,一个人敢闯进那种地方,不怕做噩梦吗?”
“我没时间跟你闲聊。”
“嗐,你不觉得我眼熟?比如我们曾在一个装满尸水的的玻璃罐里见过……”
芮比忒打量着他,耳边响起在崔医生的地下室、他们被黄色液体包围时,闪过的痛苦尖叫。
她缓缓点了点头,歉意的说,“对不起哨兵先生,无意冒犯。我不该把你的玻璃棺材给砸碎了,如果你想找我复仇,明天再来好不好?”
“不好。”
幽灵转着她飞了几圈,啧啧称奇。
“这个世界真颠成我看不懂的样子了,究竟是谁热衷于为死人造神?”
“你……什么意思?”芮比忒问。
“我说,你和我一样都是人造出来的神呀。”幽灵浑身都在发光,几乎要变得透明。
“你不懂,你看我的能力就懂了。”
天色变回晴朗,除了芮比忒与幽灵所有行人都在倒退。
这一幕让芮比忒似曾相识。
“你竟然能够让时间倒流?”她惊呼道。
很快天空又黯淡了下来,一切重回原状。
发动的精神力强行让周围快速倒退。这就是幽灵所能做到的。
他看起来很疲倦,魂体没有之前那么耀眼了。
“一小块区域,人少的情况下效果会更好。这种开阔的广场我只能维持十几秒。”
幽灵又试着倒回时间。忽然芮比忒在寥寥的人流中看见了看见苏·珊娜·福勒。
她几十分钟前在广场上奔跑,很是急忙。
如果没有幽灵短暂的时间回流,芮比忒肯定不知道她来过这里。
“难道从这里追逐就开始了……”
芮比忒感到了不好的预感。她跟其他哨兵一起搭上天马,顶着黄昏到来前回到了洋房。
她刚从天马上下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怪响。
未打理完毕的草丛上,躺着毫无生气的苏。
除了接触地面时脖子被扭断外,她身上没有外伤。
芮比忒起身跑去锁上了前后门。
她站在房间外等着,想跟直接害死苏的凶手当面对峙。
“怎么会来晚了,天不是还没黑吗?”芮比忒趴在她身前悲鸣。
哀怮,愤怒,无助,像团越缠越紧的丝线。
现在没有天黑,那追逐她并造成意外的人肯定不是畏光的白化哨兵。
难道是崔医生?他真的想要杀死苏,所以推卸了罪责?
幽灵提醒道,“天都黑透了,别把我这个能时间倒流的幽灵给忘了,上楼看看去。”
幽灵离开她不能单独行动,他不会伤害她的。
芮比忒找到一些东西,盖住了苏的身体,她可不想在此期间被到处闲逛的威尔发现了。
进入房间后,很快芮比忒排除了梵思·崔害死了苏的嫌疑。
如果有人想抵达顶层,就要通过阁楼唯一的长软梯。但软梯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就飘飘欲坠。像根蛛丝,不够牢靠。
梵思·崔那副老骨头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来到绿苔遍地的洋房顶层,她顺着脚印站在了苏曾站过的地方。
“这根本说不通。”芮比忒回望着一路上留在顶层上的脚印。
从苏·珊娜·福勒坠亡,到芮比忒撞见并第一时间来顶层的这段时间,这里只有两个人的脚印。
白法官在审判庭曾说过的凶手,或者是追逐她的犯人根本没有存在过的证明!
“眼见为实,让我们看看之前发生了什么。”
幽灵伸出手试图将黑夜扭转回黄昏、更早之前。
骤然间顶层的空气冷了。
芮比忒打了个哆嗦,她看到有个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女人,站在了自己身边。
她是文员女士、人鱼幽灵,也是赛琳小姐。
“是你啊,那个跳舞很好的家伙呢?他还没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