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比忒,芮比忒。”
盐鸟打开窗子,从外面跳了进来。
“原来你一直没出门,真是太好了。”
床上安睡的骷髅听见声音,疑惑的睁开眼睛。
她四肢僵硬得太久,她最好需要活动一下。
“出门?”芮比忒·斯诺疑惑的低了低头。
“你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什么了?”
盐鸟回头指了指外面的天空。
“你自己来看会比较好。”
芮比忒闻言匆匆忙忙把自己套进睡衣裙,她趴在露台上看,看不出任何端倪。
“荣誉死——”
这时红金色的天空上燃起了一串绚烂的青色烟花,烙刻着不同的名字。
温妮·拉塞尔,布莱德尔·克西斯,优利·赫特,欧文·金斯利……
“他们几个,今天是一起过生日吗?”芮比忒勉强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的生日在十二月,马上就到了。”
盐鸟舔了舔唇,恐怖的说,“芮比忒,现在庆祝的不是生日,是他们已经死了。”
“……为什么?”
“荣誉死被重启了,本定在零点后生效,但很快有人自发行动了。”
“首领怎么说?”
“他见此提前解禁了。”
“那这不就意味着…很多人来不及反应就被……”芮比忒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这算什么?荣誉死就是屠杀?”
“荣誉死从头到尾就是屠杀、大清洗。”
芮比忒曾以为灰塔的“荣誉死”会和想象中的“安乐死”一样,至少是体面理性的终结。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吗?
“荣誉死开始了多久?”芮比忒感觉自己的脚趾都在发抖。
“现在灰塔内还有多少人?他们,组成团队了吗?”
盐鸟缓缓地摇摇头,“才半天不到,我想暂时没有……”
一墙之外忽然响起人声。
有人在拿着诸如棍棒之类的武器乱敲乱砸,简直是是个行走的建筑施工队。
盐鸟脸色变了变,他推倒了衣橱堵在门后,拉住了芮比忒的手。
“先离开这。”
“好…好。”
芮比忒把鸡毛掸子捡了起来,遇上危险时不至于两手空空。
他们顺着窗户有惊无险的滑到了地面。
一楼的荒芜花园外有其他人看守,看到骷髅他们都在大喊。
“骷髅在外面快要逃了!别找了!”
芮比忒盯着站在屋子外的男人看得出神,那真是威尔·布莱兹?
“先走。”盐鸟推了她一下。
幸好芮比忒花园的整理半途而废。
想从半人高的野草中追上他们难度还真不小。
人和骷髅不知走了多久,黄昏褪去,天边的云染上乌边。
盐鸟松开了芮比忒的手,扶着树干喘息。
“你、你再往前跑一段路吧,我能在这里拦住他们。”
“要逃就一起逃。”
“你怕我被他们杀了吗?”
“我怕你把他们杀了。”骷髅说。
“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首领,请求他,威胁他,尽快结束无意义的荣誉死……”
“结束不了,芮比忒,太晚了。”盐鸟揩掉了快流进红色眼瞳的汗珠。
“荣誉死执行到现在,已经没人在意死掉的人究竟有没有精神污染。”
“他们只想狂欢一场。”
“狂欢?”芮比忒对盐鸟的话感到畏惧。
灰塔在今天之前难道很压抑吗?
“不然你以为在灰塔失去向导,精神图景失落的这二十年,所有人都是怎样撑过来的?”
芮比忒低头看向了自己光秃秃的脚趾骨。
“崔医生的药水也拯救不了吗?”
“这根本是两回事。”盐鸟平复好呼吸,再次牵起了芮比忒的手,“我们一起往前走。”
夏日将尽,秋天越来越近,夜晚来得非常快。
他们朝着一个方向直走,抵达了灰塔围墙,芮比忒前段时间还来过这里。
“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盐鸟捡起一块石头,砸向了围墙之外,很快它像是镁块一样瓦解成为粉末。
“跟静音室的屏障很像。”芮比忒说。
静音室……静音室……
现在灰塔内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夏铎他还好吗?
芮比忒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盐鸟折了些树叶树枝做成掩护,盖在了芮比忒身上,他也一同钻了进去。
“等天亮了,再行动。”
“天亮?会不会太晚了?”芮比忒说着,发现盐鸟已经疲倦的闭上了眼。
他靠在围墙上睡熟去了。
“盐鸟?”芮比忒把他全身承重移到围墙上,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掩护。
现在是荣誉死开启的第一天,如果灰塔边缘没人,那就去中心地带碰碰运气。
反正一具骷髅而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只要能救下一个人,就算有意义。
乘着不算明晰的月光小道,芮比忒花了二十分钟就找到了出路。
大约在五十分钟后,她来到了寂静的仿佛坟场的灰塔中心。
情况没有骷髅原想的惨烈。
地面上没有惨不忍睹的尸体,除了公共设施被毁坏外,几乎与往常别无二致。
可按照盐鸟的态度来看,局势很不妙才对。
难道在这之前,有人试图重整秩序吗?
芮比忒摇摇头,可能是首领特意安排了“清洁工”之类的狠角色,及时收殓了尸骨。
她看见离自己几步远的建筑物是咖啡厅,脚步挪了挪。
里面漆黑一片,但说不定藏着人。
首领在重启荣誉死几天前,就把咖啡厅的雇员送出了灰塔,现在看来他是蓄谋已久了。
芮比忒握稳鸡毛掸子,一步步朝咖啡厅深入。
黑白菱形的地板上流了层半透明粘液,她小心翼翼的避开了。
室内的窗户不幸被打碎,独剩一面薄薄的框架,在微弱的风里哀泣。
芮比忒吸吸鼻子,她好像闻到了一股糊味。
该不会……不会的。她想。
循着气味她靠近了厨房,从前诞生过无数糖油混合物的天堂。
“有人在吗?”
骷髅敲了敲门,她在一瞬间看到了室内灯光的开关。
荣誉死照常进行,会影响到灰塔的供能吗?
纯粹的黑暗里伸来一只黑的不纯粹的手。
“咔哒。”
厨房连带着整个咖啡厅灯火通明了起来。
芮比忒在这一瞬间想到很多可能,但偏偏没想到……
“生日快乐。”
梅莉亚娜·瓦尔基里端着一碟蛋糕。
其余几个人从她身后出现,他们手中分别端着不同的东西。
骷髅完全被蛋糕顶上的白奶油酒渍樱桃吸引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碟子,看着梅莉亚娜。
“你这个月去哪了?”
“在污染区执行任务。”梅莉亚娜谨慎的拨了下碟子旁边的小银勺。
“我不是很早就跟你说过了吗?”
“你说过?你说过吗?”
对梅莉亚娜的出现,和她的防备,芮比忒感到匪夷所思。
他们头顶的灯在不停的跳闪,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氛围袭向了芮比忒。
她感到脚边有什么东西在滴水。
直到白色部分的菱形砖被染红,她眼眶里的火苗微微一晃。
梅莉亚娜按住了她的手,哨兵女士的手心黏黏的,满掌冷汗。
“先吃口蛋糕,怎么样?”
芮比忒含住了一口爽口的奶油,似乎混入朗姆酒,她还吃到冰碴。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视而不见多久。
就在蛋糕不远的另几个盘子,从左到右,分别装的是人的手,脚,心脏,头颅。
每个都血淋淋的冒着热气。
如果更像猪牛羊之类的牲畜,芮比忒会发自内心赞叹:真是把锋利的刀啊。
芮比忒嚼啊嚼,终于把奶油咽了下去,她从没吃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糊了?”她无知的问。
捧着血肉碟子的其他人麻木的面面相觑,最队尾的人站了出来。
他小心的把装着人类左脚的碟子放到平台,努力不让肉块滑出来。
但结果是那只脚比连在血管上还灵活。
它摔在地上,还弹了几下,掉在了芮比忒的脚下。
“吓——”手滑的男人恐惧地倒吸了冷气,几双目光直直锁在了他的身上。
“手脚不利,他是潜在被精神污染的哨兵。”
“杀了他。”
“赶出去,让别人杀了他。”
除了两个人在支持,其他人都在沉默,连芮比忒也一样。
其实沉默就是变相的支持。
她很难想象昨天还有说有笑的同伴,转眼间就要把你赶往死亡边缘的感受。
这些人,梅莉亚娜,包括因手滑而胆怯不已的男性哨兵,他们都是芮比忒在静音室期间共事过的同事。
封闭远离文明的环境,拥有绝对权威的领导者,受等级管理服从的角色。
难道荣誉死的创始人是想拿灰塔做一场人性实验吗?还是说……
芮比忒下意识环视四周,她在寻找甲虫大小的眼目,并非来自联盟,并非来自帝国,而是世界之外。
“没必要这么冷酷。”芮比忒忍住反胃,捧起了那只一小片溃烂的右脚。
“你看这样不就行了?”
她镇定地把它安置到盘子里,还象征性的安抚了两下。
“接下来……”芮比忒深吸了一口气,她不希望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即使她接下来要见证到今生难忘的一幕。
骷髅扫视了一眼其他人,把手往睡衣裙面上潦草的擦了几下。
“你们知道我原来是海都人吗?洛利维?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她戴上隔热手套,断了烤箱供能,内心平静的把手放在了烤箱把手上。
“我那儿的人都特老实,压根不需要法律,但唯一一件事绝对不能做,烤面包的炉子绝不能拿来烤肉!”
一声热气爆炸的巨响,烤炉里钻出来一团火球。
“什么?”
烤箱里面除了一片火海,什么都没有。
短短几十秒,厨房里爆燃了起来。
芮比忒在被梅莉亚娜拽出咖啡厅前,闻到了一股浓烈厚重的硫磺味。
烤箱里难道连接着地狱?
梅莉亚娜把她扑在草地上,脱下外套去灭骷髅身上的火。
“谢天谢地,幸好你是第一个进到咖啡厅的人。”
梅莉亚娜爆着粗口,向芮比忒解释起了前因后果。
昨天刚好是她执行任务后回归灰塔的日子。
不幸撞上了首领“脑袋一热”的重启荣誉死。
作为往年荣誉死幸存者的梅莉亚娜没怎么紧张,她本以为找个地方睡几天就结束了。
但今年所有人都不太对劲。
“你认识威尔吗?”梅莉亚娜突然问道。
“是他把‘神乎其神吉吉神’带进了灰塔,没想到吧?呵,那个不起眼的傻小子。”
“那尸骸是怎么回事?”芮比忒心有余悸的望向了咖啡厅的方向。
爆燃之后,应该只有她和梅莉亚娜活着跑了出来。
“哦,是在地上随便捡的一个倒霉蛋,有人叫我们拿他献祭给‘吉吉神’。”梅莉亚娜摸了摸脸,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