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来暑假后,青江的夏意更浓,蝉鸣树绿,道路两旁的杜英枝叶蔓延交叉,阳光洋洋洒洒地圈在缝隙处,像镶嵌了一块金黄黄的宝石,偶尔一股闷热的风拂过粼粼如琥珀般的光被吹碎。
谈秋宁从放假后就一直宅在家里,大忙过后就是无限懒惰,每天睡到太阳的强光穿透白色纱帘才起。
这天,梅清婉的到访打碎了谈秋宁的早觉。
她径直走到卧室里,拉开窗帘。
谈秋宁伸手挡了挡太阳光,把脸朝向背光处。
“你昨天几点睡的?这都9点多了,还在睡。果果在楼下已经看完一本绘本了。”梅清婉出声吐槽道,又掀了掀谈秋宁的被子。
谈秋宁嘟囔着声音说:“十点就睡了。”
放弃挣扎了,谈秋宁手撑着床起身,把头发一把拢到耳后,“睡得越多,越困。这几天感觉把上半年缺的觉全睡回来了。”
“小猪宝宝。”梅清婉莞尔,用手指戳了一下谈秋宁的额头。
随后,谈秋宁起身去浴室洗漱,“对了,你今天怎么来了?怎么没在家休息,我正打算下午带果果去找你呢。”
梅清婉叹了口气:“和你哥吵架了。”
谈秋宁从门口弹出脑袋问:“怎么了?”
梅清婉:“我说今年就不去美国看我爸妈了,太忙了,忙不过来,干脆就不去了,然后谈哥就生气了。我俩就吵起来了。”
说到这,梅清婉沉默了两秒,又接着说:“不对,其实是我单方面输出。”
前两年,梅清婉父母退休后就定居在美国安享晚年了,谈逾冬和她每年会去美国陪父母两个月,今年赶上谈秋宁去支教,他们带着果果,怕果果水土不服,梅清婉就想暂缓。
听完,谈秋宁正好刷好牙,再次探出头,说:“我哥是怕亏欠你。他不想你为了他。为了我妥协。”
梅清婉:“但我没觉得是妥协。一家人不就是相互迁就的吗?”
谈秋宁:“你等着吧,不出两小时,我哥就会来的。”
她了解哥哥,面冷心热,面上凶的要死,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哭呢。
等谈秋宁收拾好,和梅清婉一起下楼时,两人目光齐齐落在沙发上的男人身上,只见谈逾冬耐心地陪着果果一起拼乐高。随后谈秋宁收回视线,看向梅清婉,笑了笑。
随着距离拉近,谈秋宁看着面前的哥哥,一眼注意到脖颈上红里渗着紫的牙印,哂笑继而看向梅清婉,后者心虚地躲闪开。
是她昨晚气急败坏下咬的。
之后,谈秋宁把果果抱走,一起去了楼上,把楼下的空间留给了梅清婉二人。
谈逾冬从地毯上起身,忸怩地走到梅清婉身后,环住她的腰:“对不起,是我心急了,忘记了一家人本就应该是相互谅解相互迁就的。”
他经常嘴毒,却常常把最温柔最心热的一面留给梅清婉。
听完梅清婉依旧没说话,保持沉默。
谈逾冬松开她,与梅清婉面对面:“清婉,我本就比你年长6岁,平时总担心亏待了你。你父母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我不想让他们平时见不到你,没有我,你本可以伴在父母身边。这样会让我觉得不是一位合格的恋人、女婿。”
梅清婉对上他的视线,“谈逾冬,你怎么一到感情的事上,就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你之前训宁宁时不是挺凶的吗?”
她心尖软软的,这场矛盾,最委屈的一直不是她,一直低姿态却是谈逾冬。
梅清婉往前走了一步,抱了抱他:“当初追你的时候,你也不是这样啊。你是不是知道我吃这一套,故意想拿捏我??”
谈逾冬被气笑:“没个正经,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我再说一遍,没有你,我也不会一直在父母的遮风伞下长大,你了解我的性格,我本就是乖不了的性格。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委屈自己,哪天要是真委屈了,就和你说拜拜啦。”
谈逾冬低头吻//住她想继续胡言乱语的嘴巴。
他掠//夺走她的呼吸,一寸一寸地攻略她的城池。
梅清婉趁着换气才逮到机会说:“谈逾冬,一会儿嘴肿了出不了门,你去睡三天书房,我说到做到。”
而后,谈逾冬抵着梅清婉的额头,没再继续,他的唇沾染了她的口红,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闷声应了一声。
另一边,谈秋宁回到楼上后,被落在床上的手机,一直在响,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是梁路潇妈妈打来的,她带着满心疑惑摁了接听键:“路潇妈妈,怎么了?”
“小谈老师,是我。”
“路潇呀。怎么啦,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嗯。小谈老师,我还没和你正式说一句感谢和再见呢,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到你,一想到这,我就好难过好难过,所以才找妈妈要了手机给您打电话。”梁路潇对着出声筒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有些哽咽,“谢谢你小谈老师,从你身上我学到很多,我以后也要成为向你这样的人,成为一个能别人带来希望的人。我会一直记得您的。”
谈秋宁听得心口滚烫,被感动得一时语塞,咋舌,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合适,只说,“好。老师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支持你。以后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老师,我永远在。”
之后,梁路潇又和谈秋宁聊了很多,聊少女心事、懵懂、疑惑、不解,聊少女的理想主义、山高水长、山河吐故纳新,天地辽阔。许久后,梁路潇仍不舍得挂电话,谈秋宁也不忍心打断,直到她妈妈要外出,才结束了这一场通话。
“妈妈,你怎么哭了?”
果果在一旁玩玩偶,听到动静,看到谈秋宁脸上挂着泪水,忙从一旁抽了一张纸,小步跑到谈秋宁身边,递给她擦擦。
“没事,妈妈只是想到一些不舍得的人和事。”
果果:“那妈妈去西城了,会想果果吗?”
谈秋宁:“当然呀。妈妈会一直带着果果送给妈妈的兔子玩偶的,每晚搂着它就像果果在身边一样。”
果果努努嘴,委屈地抬眸看着谈秋宁:“那果果不能和兔子一起陪你去吗?”
“不可以哦。”谈秋宁把果果抱在怀里,“在那里生活很艰苦,可能喝不上白开水,吃饭也很少有大白米饭,我们果果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这半年呢,你就乖乖跟着舅舅和舅妈,好不好?”
果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安慰妈妈说:“嗯好吧。其实跟着舅妈挺好的,我一撒娇,舅妈就会给我好多好多想吃的水果和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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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秋宁正式动身去西城,是在八月初,她提前去一个月先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学校有多少学生,哪里有需要的地方,方便未雨绸缪。
谈逾冬开着车,带着两大一小出发去祖国西南的一个不知名边陲小城市——西城。
西城地理位置极其偏僻,三面环山,阻隔内地物资的运输,甚至在地图上也无法定位出精确位置,另一面环水,走水运可以与临边城市换取生活日需用品,勉强维持生计。
谈秋宁第一次注意到西城,还是在高中上物理课时偷偷翻看历史课本,在某一课的小字部分看到了西城的存在,在近代史,尤其清朝时,被临边国家数次攻打、攻占,因地理位置的特殊,物资运不过来,经济发展不起来,一直到现在仍积贫积弱。
外围的大山像是天然屏障,将世界撕裂开来,大山之外,是科技、智能、先进与大数据,大山之内,是愚昧、落后、温饱与充饥。
“这山路真的不好走,幸好这几年政府致力于脱贫拨了款修了路,不然不敢想,这里的情况还会有多糟糕。”窗外的景色一转,抓住梅清婉的眼球,她顺势感叹说。
谈秋宁:“我第一次对我哥说来这支教时,这里还没修路,一眨眼,已经有很大变化了。但还不够,还需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解并愿意帮助这里。”
梅清婉注视谈秋宁的侧脸,后者眼神落在窗外一座又一座连绵起伏的大山上,她懂她,那是一份坚定又执着的决心,她小小的身体仿佛有无限的力量,发自内心地想做温暖更多人的事情。
教育者的风骨与坚守,在谈秋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梅清婉:“这里离咱爸妈是不是很近?”
她总不记路,但走着崎岖的山路无比心安。
许久未曾开口的谈逾冬缓缓说:“对,已经算近了,差不多二十多公里。”
这会儿换谈秋宁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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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逾冬把谈秋宁送到学校,车停在校门口,一块长条纹理分明的白色木板上用黑色毛笔写着:山城小学。
谈秋宁给一直和她联系的山城小学负责人柴遥打了电话。这边还没接听,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来啦来啦。”
她抬眸,视线落在柴遥的脸上,她留着到肩的长发,拢在耳后用简单的黑色皮筋束着,脸庞上是褪去稚嫩的成熟与整日被晒的黄皮肤。
“您来得突然,刚还在学校后面那块地弄水泥,准备再砌个厕所出来。”柴遥嘴角咧着笑,热情地和谈秋宁打招呼,“我是柴遥。”
“很高兴认识你,谈秋宁,喊我秋宁就好。”谈秋宁握了下手,又往前一步轻轻抱了抱她。
柴遥往车上瞅了一眼,看到梅清婉抱着果果,又收回视线,看面前人:“这山路不好走吧。”
“还可以。”
“你家里人送你来的啊?”
谈秋宁回头看了看他们,点点头。
“那请他们一起下来逛逛吧。”
“他们赶时间,但又不放心我,要送我来,一会儿帮我把行李卸下来后就走。”
“那我一会儿去家里拿些特产让他们带着,可以尝尝。”柴遥很自来熟,性格也很好,“不能白走这一趟。”
“好,谢谢。”
“这就太客气啦。”柴遥说,“要我说也是我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来西城帮助这里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