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雨幕如帘,几乎模糊了视线。沈青梧依旧站在原地,油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她,显得单薄而孤立。她正低头,重新仔细地检查柳含烟的指甲,神情专注得仿佛周遭的狂风骤雨、阴谋倾轧都不存在,只有眼前这具沉默的尸体能告诉她最终的真相。

    “沈青梧!”陆铮的声音穿透雨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带上证据,跟我去书院!这场雨,正好洗一洗某些人脸上伪善的油彩!”

    沈青梧闻声,缓缓抬起头。冰冷的雨水顺着她额前的碎发滑落,流过她清冽沉静的眼眸。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迅速而利落地将装有皮屑样本的瓷碟和刮刀收好,又从旁边的木匣里取出一套干净的验尸刀具,用油布仔细包好,塞进随身的鹿皮囊中。

    她撑开自己那把半旧的油纸伞,毫不犹豫地抬步,踏入了陆铮身后那片翻涌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雨幕。

    雨点密集地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如同命运沉重的鼓点。两道身影,一玄一素,在通往云麓书院那泥泞湿滑的山路上,顶着倾盆暴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冰冷的雨水浸透了沈青梧的鞋袜,寒意顺着脚踝向上蔓延。陆铮高大的身影在她侧前方,玄色的官袍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肩背线条。他走得很稳,步伐带着一种破开雨帘的决绝,仿佛前方不是风雨飘摇的书院,而是必须攻陷的敌阵。

    “柳文渊……”陆铮的声音在哗哗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字字清晰,“若真是他……虎毒尚不食子。”

    沈青梧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指尖冰凉。“人心之毒,甚于蛇蝎。”她的声音被雨声冲刷得有些淡,却异常冷静,“柳含烟以旧案勒索王家,所求不过是钱与兄长前程。这威胁,对王家是灭顶之灾,但对柳文渊本人呢?那些砌在墙里的尸骨,若深究起来,源头指向的又是谁?”她没有明说崔晏的名字,但那无形的重压已弥漫在两人之间冰冷的空气里。

    陆铮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走得更快。“崔晏……”他咀嚼着这个名字,声音里淬着冰,“这只老狐狸,他的影子真是无处不在。王秉年攀附的是他的门生,柳文渊这书院院长之位,当年怕也少不了他的‘提携’。这云州,这书院,这桩桩件件的血案,就像一张精心织就的网,最终都缠向那一人!”

    “网再大,也有破绽。”沈青梧的目光穿透雨幕,落在前方书院轮廓模糊、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建筑群上,“尸骨会说话,血迹会指证。柳含烟指甲缝里的血,就是撕开这张网的第一道裂口。”

    山路越发陡峭泥泞。沈青梧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旁边倾斜。一只修长有力、带着雨水冰凉湿意的手,及时而稳定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力道恰到好处地扶稳了她。

    “当心。”陆铮的声音近在咫尺,气息拂过她被雨水打湿的鬓角。

    沈青梧微微一僵,手臂上被握住的地方传来清晰的温度,与他手上冰冷的雨水形成奇异的反差。她迅速站稳,不着痕迹地挣开了他的手。“多谢。”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接触并未发生。

    陆铮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衣袖下纤细手臂的触感,以及那瞬间传递过来的、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他目光在她被雨水淋得有些苍白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前方,只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再无言语,沉默地继续攀登。只有雨声、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终于,云麓书院那高大却透着腐朽气息的门楼出现在眼前。两盏惨白的灯笼在风雨中疯狂摇曳,将门洞映照得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几个披着蓑衣、神色惊惶的书院仆役和衙役正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陆铮和沈青梧的身影,如同见了救星,连忙迎了上来。

    “陆大人!沈姑娘!您二位可算来了!”领头的衙役抹着脸上的雨水,声音发颤,“柳院长安置在明德堂东暖阁,大夫刚施了针,人还没醒,但气息稳了些。嘴里…还是断断续续念着小姐的名字,还有…‘糊涂’、‘罪过’……”

    “带路。”陆铮言简意赅,率先跨过湿滑的门槛。

    明德堂东暖阁内弥漫着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混合着陈年木料和书籍的霉味。烛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安的影子。柳文渊躺在榻上,脸色灰败,脖颈上一道紫红色的勒痕触目惊心。他双目紧闭,嘴唇微微翕动,发出破碎而痛苦的呓语:“烟儿…烟儿…爹错了…爹糊涂啊……不该…不该信他们……崔……不能……”

    “崔”字出口的瞬间,仿佛耗尽了力气,声音陡然低弱下去,只剩下痛苦的喘息。

    陆铮和沈青梧交换了一个眼神。陆铮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在云州学界颇有清名、此刻却形同枯槁的院长,声音沉冷如铁:“柳文渊,醒醒!看看是谁来了!”

    柳文渊毫无反应。

    沈青梧的目光却像最精准的尺,一寸寸扫过柳文渊暴露在薄被外的双手、脖颈、脸颊。最终,定格在他左手手背上——靠近虎口的位置,三道细微的、已经结痂的抓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显眼,但那新鲜红褐色的血痂,却如同无声的控诉!

    她不动声色地从鹿皮囊中取出那个小瓷碟,里面静静躺着从柳含烟指甲缝里提取出的、属于另一个人的陈旧血迹样本。她缓步上前,在陆铮略带询问的目光中,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是想探一探柳文渊的额头温度。

    指尖在靠近柳文渊左手手背那三道抓痕时,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极其迅速地用藏在指缝间的细薄刀片,在那血痂边缘,轻轻刮下了极小、极小的一点碎屑。

    动作快如闪电,行云流水,除了近在咫尺的陆铮,无人察觉。

    沈青梧收回手,指尖捻着那点微末的血痂碎屑,退到桌边的烛光下。她将碎屑放入瓷碟,滴入同样的药液。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暖阁内只剩下柳文渊痛苦的喘息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两处血痕——一处来自死者柳含烟挣扎的指尖,一处来自生者柳文渊手背新鲜的伤口——在透明的药液中,静静地躺在白瓷碟底。

    颜色、质地、那细微的边缘形态……

    在沈青梧那双能穿透迷雾、洞察幽微的眼睛里,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它们正以一种残酷的、无可辩驳的方式,宣告着同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事实。

    沈青梧缓缓抬起头,看向陆铮,没有说话。但那双清冽的眼眸里,已然映照出所有的答案——冰冷的、带着至亲之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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