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陆铮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仿佛暴风雨前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彻底吞噬的深海。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榻上奄奄一息的柳文渊,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扫向暖阁门口侍立的、面如土色的书院管事,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沉重压力,一字一句,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去请王秉年王员外。”

    “告诉他,他的儿子,还有他的‘老朋友’柳院长……”

    “该给大理寺,给这书院墙里墙外的累累白骨,一个交代了。”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烛火不安地跳动,将陆铮玄色官袍上冰冷的水渍映得一片森然。他的目光从沈青梧那双映着烛光、无声宣告着残酷答案的眼眸上移开,如同两道实质的寒铁,沉沉压在榻上昏迷的柳文渊身上。那道紫红的勒痕在灰败的皮肤上狰狞刺目,是求死,亦是绝望的烙印。

    “去请王秉年王员外。”陆铮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棱砸在青石板上,字字清晰,带着不容违逆的威压,穿透暖阁内压抑的死寂,砸向门口早已面无人色的书院管事,“告诉他,他的儿子王珩已在押,他的‘老朋友’柳院长也在这里……大理寺,在等他们一个交代。一个关于书院旧墙里尸骨、关于柳含烟、关于他们所有人……的交代!”

    管事浑身一哆嗦,连滚爬爬地冲入门外依旧瓢泼的雨幕中,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暖阁内只剩下柳文渊痛苦的喘息、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无声流淌的冰冷真相。

    沈青梧已收好那盛放着铁证的瓷碟,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揭开的并非一桩惨绝人寰的弑女血案。她走到桌边,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仔细擦拭着指尖上那微不可查的血痂碎屑,目光沉静无波,只有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浓重的阴影。

    “他活不了多久了。”陆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种洞悉的冷漠,目光依旧锁在柳文渊身上,“心脉受损,又自绝生机。这口吊着的气,随时会散。”

    沈青梧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气若游丝,神志不清。他的口供,未必能成为堂上铁证。”

    “口供?”陆铮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碴,“他嘴里能吐出什么?‘崔’?还是‘糊涂’?这些含糊的字眼,够钉死谁?”他猛地转身,玄色衣袍带起一股冷风,逼视着沈青梧,“真正的铁证,在他手上,也在你手上!柳含烟临死前的抓挠,就是她留给这世间最后的控诉!王家,柳家,还有他们背后那张若隐若现的网……这才是我们要撕开的东西!”

    他大步走到沈青梧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沈青梧,你告诉我,柳含烟指甲缝里属于柳文渊的血,和他手背的伤,能否钉死这弑女之罪?能否让天下人看清,这满口仁义道德的云麓书院院长,为了掩盖十年前那堵尸墙的秘密,为了不牵连他攀附的‘贵人’,可以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绝境,甚至默许、或许就是授意王珩去灭口?!”

    他的声音在最后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火,震得烛火剧烈摇曳。

    沈青梧终于抬起眼,迎上陆铮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她清冽的目光如同淬过寒泉的刀锋,没有丝毫闪避:“血痕新旧程度、位置、抓挠方向、与死者指甲形态吻合度……足以证明柳含烟死前曾与其父发生激烈肢体冲突,并抓伤其左手背。这是物证。结合王珩招供柳含烟以书院旧尸案勒索王家,而柳文渊作为院长对此案必然知情,甚至可能直接参与掩盖……这是动机。再加上柳文渊此刻濒死状态下的呓语‘糊涂’、‘罪过’、‘崔’……这是间接佐证。”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钉,“三者环环相扣,逻辑链完整。弑女之罪,柳文渊逃不掉。至于他是否直接授意王珩杀人,王珩的供词是关键。”

    “王珩?”陆铮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一个为了家业可以杀人的纨绔,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蠢货!他供出柳文渊是主使,就是铁证?别忘了,他同样攀扯了‘崔相爷的门生’!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是恐惧下的攀咬,几分又是受人指点的脱罪之词?”

    沈青梧沉默了片刻。雨点猛烈敲打着窗棂,发出密集的鼓点。她看着陆铮眼中那翻涌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意与审视,忽然道:“你在怀疑什么?怀疑王珩背后有人教他攀咬崔相?还是……你在害怕?”

    陆铮瞳孔骤然一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而冰冷。“害怕?”他逼近一步,几乎与沈青梧呼吸相闻,雨水和泥土的湿冷气息混合着他身上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沈仵作,你是在质疑本官查案的决心,还是想试探本官的立场?”

    暖阁内的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烛光在两人之间跳跃,映照着沈青梧平静无波的脸和陆铮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潭。

    “立场?”沈青梧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细针一样精准地刺破紧绷的气氛,“陆大人,你以大理寺少卿之尊,借查科举舞弊之名,引我入局,所求为何?真是为天下寒门学子讨一个公道?还是……”她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地直视着陆铮,“以此为阶,达成你认祖归宗的夙愿?”

    陆铮的脸色在烛光下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下颌线绷紧如刀削斧刻,眸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又被强行压下,化作一片深沉的晦暗。他盯着沈青梧,良久,忽然扯出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容。

    “沈仵作好利的嘴,好毒的眼。”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的目的,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我的目标此刻一致——撕开这云州的天,让那些藏在尸骨堆里的魑魅魍魉见见光!至于我的路……”他微微侧头,目光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声音飘忽而冷硬,“自有我的走法。不劳沈仵作费心。”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管事惊惶的呼喊和侍卫的呵斥。

    “大人!王…王员外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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