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反?郑大人好大的帽子!”陆铮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雷滚过雨幕,带着千钧重压,清晰地传入下方每一个人的耳中,“本官是奉皇上之命,查云麓书院尸骨案,查科举舞弊,查草菅人命!此乃陛下亲授大理寺之权责!如今案情重大,嫌犯在押,证据确凿,书院已被大理寺封锁,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此乃律法!郑大人身为吏部清吏司郎中,执掌官员铨选,更应深明律法威严,以身作则!莫非……”他话锋陡然一转,眼神锐利如鹰隼,直刺郑铎,“郑大人此来,非为抚慰学子,而是……另有所图?想替某些人,抹掉些什么?!”
“你……!”郑铎被陆铮这毫不留情、直指要害的逼问噎得脸色一阵青白,指着陆铮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陆铮!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奉旨而来,光明正大!你无凭无据,竟敢污蔑朝廷命官!阻挠本官履行圣命!本官定要参你一本!参你跋扈专权!藐视圣意!”
“参我?”陆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里淬满了冰渣,“郑大人尽管去参!不过,在参本官之前……”他猛地抬手,指向郑铎身后那顶华贵的轿子,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本官倒要先问问郑大人!您这顶御赐的绿呢大轿,轿厢内壁镶嵌的‘隐麟金箔’,从何而来?!”
“隐麟金箔”四字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郑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身后的随从也个个面无人色!
陆铮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厉声如刀,步步紧逼:“此金箔乃首辅崔相府邸私用!工艺绝密,不外传!非崔相心腹近臣、特许之人,绝无资格使用!郑大人!你一个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俸禄几何?家资几何?竟敢在御赐官轿之内,私用崔相府邸独有之‘隐麟金箔’!此乃逾制!此乃僭越!此乃大不敬!按律当斩!”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郑铎的心口!他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混杂着冰冷的雨水,让他如坠冰窟!他万万没想到,陆铮竟然知道“隐麟金箔”!而且一眼就识破了他轿子里的秘密!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郑大人无话可说了?”陆铮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还是说,这金箔,是崔相赏你的?嗯?”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如同毒蛇吐信。
“不……不是!”郑铎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嘶哑而慌乱,“是……是下官仰慕相爷……仰慕其风仪……私下……私下仿制的!对!是仿制的!”
“仿制?”陆铮嗤笑一声,眼神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郑大人好手艺!连崔府秘不外传的靛蓝打底、特制硬漆都能仿得一模一样?连那独特的辛辣气息都仿得出来?要不要本官现在就派人,拆下你轿子里的一片金箔,快马加鞭送回京城,请崔相亲自鉴定一下,是不是他府上流出去的‘隐麟’真品?!”
郑铎彻底僵住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拆轿验箔?那等于直接把他和崔相的秘密关系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崔相……崔相会活剐了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立于陆铮身后的沈青梧,忽然动了。
她撑着伞,缓步上前,越过陆铮半个身位,清冽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下方失魂落魄的郑铎身上。她没有说话,只是从容地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鹿皮囊中,取出一个特制的小巧白瓷碟。碟子中央,用极细的银针固定着一片微尘般大小、薄如蝉翼的金色碎片。
正是从柳含烟指甲缝中提取出的那片“隐麟金箔”!
沈青梧将瓷碟微微倾斜,让碟中的金箔碎片在雨幕天光下,清晰地展现在郑铎及其随从眼前。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郑铎身后的轿子,又点了点自己手中的瓷碟。
动作无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穿透力!
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轿子里的金箔,和死者柳含烟指甲缝里的金箔,是一样的!
郑铎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白瓷碟上,如同被毒蛇咬中,身体猛地一颤!他认出来了!那微小的碎片,那独特的色泽和光晕……正是“隐麟金箔”!
柳含烟……指甲缝里……怎么会有这个?!
难道……难道柳含烟的死……竟然……竟然和崔相府有关?!
这个念头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瞬间攫住了郑铎的心脏!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
陆铮将郑铎瞬间崩溃的表情尽收眼底,眼中寒光暴涨!他猛地踏前一步,玄色官袍在风雨中猎猎作响,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狠狠砸向郑铎:
“郑铎!你还要狡辩到何时?!”
“柳含烟死于谋杀!凶案现场,或者凶手身上,沾染了崔府独有的‘隐麟金箔’碎屑!”
“而你!作为崔相心腹!作为唯一在云州出现且使用此金箔的崔系官员!”
“你轿中金箔与死者指甲中的金箔同源!”
“你星夜冒雨前来,名为抚慰,实为灭迹!”
“你与柳含烟之死,与书院尸骨案,与丁未年科举密押题泄露案,脱不了干系!”
“来人!”陆铮猛地一挥手,声震四野,“拿下郑铎!查封其官轿!搜!”
“遵命!”陈川厉声应和,带着数名如狼似虎的大理寺精锐,如同下山猛虎般扑下石阶!
“不!你们敢!我是朝廷命官!我是崔相……”郑铎惊骇欲绝,嘶声尖叫,想要后退,却被脚下的泥泞滑倒,狼狈地摔在冰冷的雨水中。他带来的护卫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大理寺卫队森然的刀锋和冰冷的目光逼得连连后退,无人敢动!